“您好，領導。”
范陽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保持着必要的恭敬。
非常清楚，對方是個何等重量級的人物。
馬廳長微笑着點頭，拿起桌上封裝的一份文件，來到右側專供會談的兩座沙發：“這邊坐吧。”
“謝謝。”
這種會議沙發很有特點，方方正正，實木的扶手，沙發的靠背搭着一張白色的鏤空錦緞，中間一張茶水桌，上面放着一盤水果。
“抽菸嗎？”
“謝謝了，不用。”
“不用那麼拘謹，放輕鬆。”
廳長點上根菸，秘書過來泡茶。
“年紀輕輕，就能獲得英國人的信任，不簡單啊，這從側面證明，你是個有能力的人，我們可以好好聊聊麼？”
“謝謝領導誇獎，一定會更加努力，我的個人情況是這樣的，我是四川人，曾自費到英國留學，主修西方經濟學與市場營銷，選修了一些國際貿易，回國後四處走了一遍，到過青藏高原，到過康定，陝西，之後一路來到連雲港開辦貿易公司，也是機緣巧合，將一批陝西柿餅出口到了英國，認識了布萊恩先生，就被邀請到這邊來了，能夠代理這次400萬美元的貿易合同，我也很意外，同時也很榮幸。”
頓了一下，再說道：“希望能夠配合各位領導，儘可能完美的達成這一次貿易。”
馬廳長點點頭：“組織語言很不錯嘛，還有過留學的經歷，你是自費出國的？”
1985年開始，國家爲了培養更多的現代化人才，鼓勵留學，來去自由，既有公派的，也有自費的，自費留學的人羣更大，僅僅第二年，就有超過10萬人自費留學海外。
但去的多，肯回來的少。
這一點馬廳長豪不懷疑，誰還敢在這方面說假話呢。
而范陽根本不怕。
這個年代，和後世天差地別。
想要調查一個人的人事檔案，那是相當困難的。
“嗯，當時成績並不算好，家裡省吃儉用送出去的。”
“那爲什麼選擇英國呢？”
“額。”范陽摳了下後腦勺：“那時候美領館排隊的人太多了，三次面審不過，纔去的英國。”
馬廳長笑笑：“我沒別的意思，其實英國也很不錯，老牌的工業強國，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還是很多，國家也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去英國有什麼感觸麼？”
“有。”范陽點頭說道：“留學時間短，教學質量高，那邊的課程都是自己註冊的，對待留學生非常友好，但給我感觸更大的，還是英國人的生活方式。”
馬廳長彈了一下手中菸灰，示意范陽繼續說。
“給我感觸最大的，是英國人生活非常便利，我也曾到過曰本，這類發達國家，工業和商業相得益彰，互爲補充，英國和曰本，人均擁有的超市數量，是全球第一的，一條普普通通的街道，會開設好幾家不同品牌的連鎖超市，隨時隨地，人們可以購買到生活的各種用品，而每一座城鎮，還會有大型的百貨商場，在商場裡面，英國的普通百姓，也可以購買到乃至全世界的各種產品，經濟流通速度快，這一點是目前我們的國家遠遠不足的。”
馬廳長擡起頭來。
看范陽的眼光就已經有幾分欣賞了。
“我也見過不少的海歸，聽他們談起國外，最常談起的是人均收入，並用收入來做橫向比較，考慮更多的，也是回國後個人的收入問題，像你這種口吻不多，你怎麼會關注這一塊的？”
“這可能和我的專業有關吧，我是學習商品經濟的，主修6PS市場營銷理論，關注這一塊就會多些，不可否認的是，英國人的加工方面，底蘊深厚，他不產棉，卻是全球第一紡織大國，他不產茶葉，卻擁有着全球最多，和最大的紅茶品牌，他的經營理念，和產品模式，仍然是全球領先的。”
說完，范陽大膽的看着馬廳長：“請恕我直言，在這一方面，反觀我們國家，暫時還欠缺很多。”
馬廳長一點沒顯得生氣，反而饒有興致的問道：“那欠缺的是什麼？”
范陽自從拿到那張貿易合同，就知道馬廳長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投其所好的說道：“觀念，我認爲這是一種根本性的觀念問題，英國人非常看重原材料，這可能和英國的國土面積有關，一年四季潮溼寒冷，和曰本一樣，他們都是島國，各種出產都嚴重不足，任何東西都來之不易，所以他們對於原材料非常的重視，珍惜，哪怕一瓜一果，一花一葉，一絲一麻，他們都會盡可能去挖掘他最大的價值，善於深加工，所以他產品附加值高。”
“而我們國家呢，雖然地大物博，但在商品化這個方面，與西方國家還是有一定差距的，但差距在逐漸減少，所以我當初拒絕了留在英國發展，而是回國。”
“是啊。”馬廳長又拿出一根菸點上，遞了一根過來。
這次范陽乖乖的接了過來，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着了。
“你說的不錯，但有一點，我必須給你糾正。”馬廳長深吸一口煙，說道：“差距是有的，而且很大，但更關鍵的一點，地大物博，錯了，我們國家擁有着全球第三的國土面積，看起來是不是很大？”
范陽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廳長笑道：“但無用，或者少用的多，你知道嗎，960萬平方公里當中，有百分之40的山地，百分之40的草地，剩下只有不足百分之20的耕地面積，這少部份耕地還要承擔城市和建築面積，造成廣大的西北地區，乾旱地區，一片荒蕪，東南溼潤的地區人口擁擠，生存空間狹窄，而人口衆多，人均耕種面積只有幾畝地，處於世界倒數水平，這樣說來，你還會覺得地大物博麼？”
范陽一愣。
馬廳長繼續說道：“在資源稟賦上面，農業，我們趕不上北美，只有東北華北一帶的平原，機械化程度稍微高一些，其他四川，貴州，雲南，包括兩廣陝西，都無法實施大規模的機械化，還得靠人力，礦產和石油呢，遠遠趕不上中亞，中東，俄羅斯，每年你知道我們國家，要從米國，加拿大，墨西哥，這些地方，進口多少糧食麼？又從中亞，中東，進口多少原油？”
范陽搖搖頭。
“海量，目前我們國家農業和工業發展都不均衡，缺口很大，我們唯一的優勢是什麼？”馬廳長問道。
范陽依然搖頭。
領導說話他可不敢插嘴。
“人力，輕工，你說得很對，原材料粗放是我們面對的第一大問題，目前沿海一帶承接國際資本進行得非常順利，短短几年時間，就創造了難以計數的財富，爲國家累積了大量外匯，可西北呢？還欠缺很多。你是不是覺得這次的貿易合同，很無理？英國人有沒有向你抱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