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方氏拿出真金白銀來,葉青一下子有些愣住了,他知道家中的條件不好,弟弟畢竟是在學堂裡面讀書,做什麼不要花錢?
就是普通的農家,要供養一個孩子讀書已經十分的不容易,更何況,葉家的條件比起普通人來,又是要差上幾分。
以前葉楓能夠讀上書,那是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留下來的家底,後來他能夠讀上書,則是多虧了大哥在外面當兵賺到錢。
可是如今,孃親卻是拿出錢來,說留給他娶媳婦。
他一下子就有些怔住了,他雖然平日也鬧彆扭,但是的確是沒有想到要方氏拿錢給他。
“你留着吧。”方氏見到葉青愣在原地,便將葉青的手拉出來,說道,“你年紀大了,也需要一些錢防身了,這錢你攢下來,日後就是去了媳婦,也可以給你媳婦買些好吃的。”
方氏慈祥的說道,“在孃的心中啊,這家裡面每個孩子都是孃親的心頭肉,你也是,包括福生,他是蔓兒的親弟弟,也是我們家的人,你晚上跟他一起睡,要多多照顧他一些纔是。”
“我知道,孃親。”葉青點點頭。
柳福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他可能也是有些怕葉青,一大早醒來就會出門,一般不會在房間裡面多呆。
“嗯,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方氏笑了笑,說道,“如今家裡麪人慢慢的多了,這房子卻是有些不夠了,你到時候也快要去媳婦了,趕明兒,孃親讓福生搬出你的屋子,讓他跟葉楓一個屋子去。”
這個主意正中葉青的下懷,只是他還是多問了一句:“孃親你不怕柳福生他打擾到弟弟的學習?”
“不會,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方氏拍拍葉青的手,說道,“讓他先跟楓兒待一段時間,沾點書卷氣也好。”
聽到這話,葉青心中便是一個咯噔,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孃親,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要多心。”方氏知道葉青又多想了,“我只是看到福生這孩子聰明,平日裡讓楓兒多多教着他點。”
“可是,孃親。”
葉青的心中不由得的有些火起,他強自壓抑了下來,說道,“你下一步,不會是讓他去學堂了吧?”
方氏沒有看出葉青的不妥,便說道:“這些是你大哥的事,如今你大哥不去參軍了,他要去打獵,我也只能夠順從他,他箭法好,傳承了你爹。”
葉青只覺得太陽筋突突直跳,握住銀錢的手突然就有些軟了下來。
如今連一個外人孃親都要送他上學了,上學要花多少的錢?柳蔓兒昨晚說的話,自己可是聽到了,就那樣一張紙,就要一文錢。那麼孃親她給自己這一兩多的銀子,是爲了打發叫花子嗎?
心下寸寸冰涼,孃親啊孃親,你也知道家中房子破舊,人口衆多,能不能夠省些下來用來整修房子呢?爲什麼一定要這樣做,你就不能夠爲我想想嗎。
家中地少人多的,就算有這一兩多銀子,難道哪個姑娘會爲了這麼點銀錢而價格我嗎?
這些話,在葉青的心頭轉來轉去,出於孝順,他沒有說出口,可是心中卻是愈發的不甘起來,話到嘴邊,被他嚥了下去,又從嘴邊涌了上去,這次卻是怎麼都咽不下去了:
“孃親,你要做什麼決定,我真的不反對,可是您就不會這個家想想嗎?你看村子裡面,有幾個人送自家孩子上學堂的?就您,不但要送一個,你還要送兩個!”
“你爹是這樣跟我說的,這孩子,只有去學堂,纔會有出路,讀了書的人,終究是不一樣的。”方氏說道。
“那我呢?”葉青忍不住對着方氏吼了一回,“我也是您的兒子啊,您怎麼不說讓我去讀書呢?”
“大哥好歹也讀了三年書,最後爹去世,他自己說不去的,可是我呢,您從來就沒有想過讓我去讀書!”
葉青越想心中便是越氣。
“可是我當年不是問過你的嗎?”方式卻是有些委屈的說道,“我問你,要不要去讀書,你說你不去。”
“可那我不是爲了咱們這個家而考慮嗎?就咱家的情況,能夠供得起兩個孩子讀書嗎?”葉青的握緊了拳頭,手中的碎銀快,將他的手心烙的生疼。
“唉,原來你是在怨孃親。”方氏聽到葉青這樣說,也明白了事情的關鍵,孩子不理解她呀,還怨她偏心,她自認爲自己這些年一直是不偏不倚的,卻沒有想到,在老二的心中,她就是一個偏心的。
她想起自己這幾年的辛勞,也是覺得心中委屈,忍不住眼瞼一翻,落下淚來。
見到方氏的眼淚,葉青的火氣才慢慢的停歇了下來,自從爹去世之後,方氏咬牙支撐這個家庭,就幾乎再也沒有苦過了,但是今天,被她的兒子逼的,卻是硬生生淚如泉涌。
“如果你想要去讀書的話,孃親可以讓你讀書。”最後一咬牙,方氏擦乾眼淚說道,“是孃親對不起你們,你現在年紀也不大,好好的讀幾年書,說不定還能夠有出息,既然如此,那你明天就去學堂吧!”
方氏說完,便走出了屋子。
葉青想要的並不是這樣的答案,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想要什麼答案,或許他想要僅僅就是,方氏不要對柳蔓兒兩姐弟這麼好,甚至好像還好過他。
但是他這種心思,方氏想必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的,在方氏的眼中,只要進了葉家門的,就都是一家人。
聽到開門的聲音,柳福生身子連忙一閃,幸好方氏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並沒有往後看,只是匆匆的離開了屋子。
柳福生繞到了屋子後面去了,剛剛柳蔓兒叫他來喊方氏兩人吃飯,卻沒有想到,竟然聽到了方氏跟葉青的話。
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可是柳福生卻莫名的覺得有些難受,他一個人蹲在屋子後面,撿來一根樹枝,在地上不停的寫昨天晚上柳蔓兒交給他的柳字。
他姓柳,不姓葉。
他一筆一筆的在地上畫着,明明昨天好像還有些不太會寫的字,今天卻是被他一閉不差的寫出來了,並且深深的記在了心中。
方氏進來的時候,柳蔓兒已經將粥端上桌了,她又從罈子裡面夾出了一碗鹹菜來,切了一小塊昨天買來的肉,一起炒了,此刻端上桌,香的很。
“娘,過來吃早飯了。”見到方式進來,柳蔓兒便叫了她一句。
“誒,好。”方氏也柔柔的答應,剛剛在兒子房間裡面的異樣,此刻已經消失的了無蹤影。
葉青也跟在她的後面進來,葉荷早就坐在桌子上面等了,一家人都做好了,唯獨不見了柳福生。
柳蔓兒便問方氏,“孃親,福生怎麼沒有跟您一起進來啊。”
方氏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道:“我沒有看到他。”
柳蔓兒便道:“我剛剛還讓他去叫你們吃飯呢,誰知道他卻是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孩子。”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我去找找。”
方氏這個院子就這麼大,柳蔓兒去了葉青的房間,一下子就看到柳福生了,此刻,他正在房間裡面收拾東西。
小小的孩子,慎之又慎的將一把彈弓,幾塊用牛皮紙包着的糖往一個簡陋粗糙的包袱裡面塞。
柳蔓兒看到之後,覺得有些莫名奇妙,便走過去,問道,“福生,你這是幹嘛呢?”
“姐,我不要在這裡住了。”柳福生卻是帶着哭腔說道,“我要回家。”
柳福生擡起頭來,柳蔓兒大吃了一驚,此刻,他的眼眶通紅,還掛着淚珠,大眼睛溼漉漉的,着實有些可憐。
“怎麼了這是。”柳蔓兒便走過去,坐到了柳福生的身邊,摸摸他的頭,說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有事跟姐姐說,姐姐一定爲你做主,是誰說了你了嗎?”
“沒有。”柳福生帶着哭腔,不住的搖頭,“我就是想回家了,我在家中我就算是吃的差、住的差、那也是我自己家,我不想要在這裡待着呢。”
“你胡說什麼。”柳蔓兒輕斥道。
若是柳家能夠養活柳福生的話,那也不會讓他跟着自己來到葉家了,畢竟那個時候葉家就窮成這個樣子了,由此可見,柳家該有多窮。
柳家是山裡的,真的是窮鄉僻壤,記憶中,家裡面沒有水田,只有一些山地,靠山吃山的人,全靠老天給臉,一旦老天不給臉,便是饑荒。雖說住在山裡,但畢竟他們打獵的技術也並不是很高超,可不是人人都如葉遠一般,技藝非凡。
記憶中,柳蔓兒在柳家的時候,幾乎每頓吃的都是高粱,大米都很少吃過。
所以,柳福生若是回去的話,肯定是不行的。
“你無緣無故的,爲什麼就說要回家呢?是想爹孃了嗎?”柳蔓兒好生的哄道,“如果是想爹孃了的話,下次我帶着你回去看看,可好?”
“不是。”柳福生搖搖頭,過年的時候,爹孃都沒有過來看他,他真的是有些失望,但當受到委屈的時候,他心中卻是第一個想到爹孃。
“那你幹嘛要回去?難道是葉青說了一些什麼?”柳蔓兒猜測道。
“不是。”柳福生猛地搖頭,但卻是哭的更洶涌了。
柳蔓兒看到他這樣子,便明白了過來,這個葉青,一向是有些小家子氣,如今自己能夠賺錢,又沒有依賴他,就是從前的柳蔓兒在葉家幹活也不比他少,不知道他的腦子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