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妹妹,孃親可是想你了呢,你這過年也不回家看看,你們東家可真是狠心。”這中年男人看向芸娘,嘆一口氣,就要過來拉芸孃的胳膊,道:“正好你今年應該還沒有跟葉家籤合同,我們這就回去吧。”
芸娘身子微微一側,男人的手便落了空,在他怔忪之時,芸娘已經溫婉的開口:“謝謝兄長的好意,不過我跟東家已經說好了,今年還在他們這裡做事。”
“好了,妹子,你就別騙嫂子了。”這鐘王氏甩甩手帕,自顧自的往正屋走去,邊走邊說道:“我可是聽說了,那葉掌櫃早就不在這縣城了,你去哪裡同她籤合同?”
說着她又上下打量了芸娘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了芸娘圍着圍裙的圍裙上,上面還殘留點點麪粉,因爲剛剛燒了火,芸孃的臉上、頭上落了一點灰。
見到鐘王氏這鄙夷的目光,芸娘臉上便露出侷促的神色來,鐘王氏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便又是一勾,噼裡啪啦的說道:“你看你,如今連繡花別人都不要你了,就只是把你當一個廚娘使,你這樣還在這裡幹什麼呢?你莫不是看上這家的柳掌櫃了,所以不願意離開?”
見芸娘不說話,她便又是繼續說道:“我可是聽說了,這柳掌櫃雖然名義上是一個掌櫃,但其實他不過只是同你一樣給葉掌櫃做事而已,況且,就算是你有心,人家尚未娶親,又如何會娶你這樣的人?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你在這裡,一輩子都只是一個小小的繡娘而已!”
“但是我在這裡自由自在,我很快樂。”芸娘說完一句後,又緊緊的抿住了嘴。
“快樂?喲呵,不過是給人家做廚娘你就如此的快樂?”鐘王氏好像是聽到什麼好像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還是身邊的男人咳嗽了一聲,她才止住了笑,正色道:“既然妹妹你的追求如此簡單,那可就是好說了,嫂子給你找了一個好歸宿,可以讓你比現在更快樂。”
“好歸宿?”聽到這話,芸孃的小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她一時失神,退後了兩步,強自讓自己鎮定了下來,道:“嫂子說笑了吧,我這模樣,又有誰會要我呢。”
“所以說是你的好運氣來了啊,纔剛剛被人休棄,立馬就另外找到梧桐木了,這人就是我們縣城的王員外,那可是一頂一有錢的主,人家出了一百兩銀子做聘,要你做小妾呢。”
“小妾?”芸娘小聲的咀嚼這兩個字,心中便是涌出一股苦澀來。
“雖然是小妾,但是那在府中也是半個主子呢,等日後你生下一兒半女,地位可不就是穩固了嘛。”鐘王氏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又道:“哦,對了,你無法生育,不過也沒有關係嘛,你年輕啊,只要好好的勾住王員外的心,有沒有孩子那還不是一樣嘛。”
見到桌子上有茶水,她白了芸娘一眼,似乎是在埋怨她的沒眼力勁,又自己給自己跟自己男人倒了一杯茶,她端着茶杯悠悠的品嚐着,以客人的樣子自居。
“兄長你也是這樣認爲的嗎?”聽到鐘王氏這樣說,芸孃的眼淚都差點落下來了,她說他們怎麼會好心的來看望她,沒想到竟然是要將她再賣一次。
自她被休棄已經有三年多了,來柳蔓兒家做事也有兩年有餘,每次柳蔓兒都早早的將一年的工錢結算給她,她一分不剩的交給了他們,本以爲他們便不會再來打攪自己的生活,卻是沒有想到,今日他們再次找上了門來,芸娘真是始料未及。
鍾蒔見到芸娘這泫然欲泣的樣子,將頭調到一邊,勸說道:“你嫂子也是爲你好,你想那王老爺家財萬貫,人家能夠看上你是你的幸運,日後你嫁過去穿金戴銀的有什麼不好?”
越說他便是理直氣壯起來,數落芸娘道:“行了,你看你現在過得這是什麼日子?若是讓別人知道我鍾蒔的妹妹在給別人做下人,你讓別人怎麼看我?好了,別的話也不多說了,你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跟我們走吧。”
芸娘聽到鍾蒔這樣的話,氣急反笑,道:“兄長說這話可真的是好笑,讓妹妹去給別人做下人你嫌棄丟人,那給別人做小妾你就不嫌丟人了?更何況,嫁出去的女人拋出去的水,我早就跟鍾家沒有關係了!”
“啪!”聽到這話,鍾蒔重重的一拍桌子,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在你被休棄之時,是不是哥哥將你收留?如今你不過是在別人的家中做了兩天奴才,你就連哥哥嫂嫂跟娘都不認了?”
“對啊,妹妹,嫁出的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如今既然你被休棄了,那就還就是我們鍾家的女兒,你別怪你哥哥說話不好聽,實在是這段時間,你哥哥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的非議,你應該理解你哥哥纔是,可萬萬不能夠說氣話來氣你哥哥纔是。”
鐘王氏語氣溫和,好一位諄諄善誘的長者,可是芸娘聽了卻只是覺得好笑,真的是太好笑了,從前又是誰將自己棄之如敝履,如今眼見自己有利可圖,又眼巴巴的過來說這些話,她難道就這麼好騙嗎?她難道真的就如同砧板上的那麪糰一般,任由別人肉圓捏扁?
“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芸娘冷冷的開口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願意不願意!”鍾蒔強硬的說道。
“這麼說來,我就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嗎?”芸娘聲音愈加冷了下來,她現在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一望無際的冰原之中,渾身冷的要命,可是偏偏身後又是一個大火坑,而她面前的這些親人卻是猙獰着伸出手來,將她往火坑裡面推,言外之意是她要凍死了,他們都是爲了她好。
“對。”鍾蒔點點頭,“我們可都是爲了你好,我是你的哥哥,難道我會害你嗎?”
“這誰知道呢?”芸娘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隨即冷斥道:“那王員外今年都六十好幾了,我嫁過去能夠有什麼好日子過?兄長你這樣說當真是爲我好嗎?還是隻是將我賣於王員外,好獲得那一百兩的賣身錢而已?”
“你!”似乎是惱羞成怒,這鐘蒔揚起手掌,就要給芸娘一個巴掌。
芸娘倔強的站在那裡,等待着他這風雷般的一巴掌,可是他揮起的手掌卻是遲遲沒有落下,芸娘擡頭一看,只見他的手掌被人給抓住了,她轉過頭,見到柳雲生如同大樹一般站在她的身後,他鋼鐵般的手緊緊的抓緊着鍾蒔的手,不讓他的巴掌落下。
這一瞬間,她好像找到了救星一般,委屈的眼淚滾滾而下。
“芸娘。”
柳雲生叫了她一聲,真想要將她摟到懷裡撫慰一般,但是偏偏有面前兩個始作俑者在這裡,讓他無法當衆做出一些親密的舉動來。
“你們是誰?爲何來到我的家中!”都是在這縣城開鋪子的人,柳雲生並非不認識他們兩個,只是他剛剛聽見了芸孃的話,此刻對兩人可沒有什麼好臉色。
“哼,我們是誰,柳掌櫃不會不認識吧!”鍾蒔冷哼一聲,說道:“你來的正好,省得我們再去找你的,我們今天過來是要將芸娘帶走的。”
“是啊,我們芸娘可是做富家夫人的人,日後吃香的,喝辣的,金銀珠寶,享之不盡,可不會再給你們家做工了。”一旁的鐘王氏也接話道。
“你們說的天花亂墜,還不是爲了一己私慾,要將芸娘賣給一個老頭子,若是真的爲芸娘好,就不應該將她往火坑裡推。”柳雲生冷冷的說道。
“我們當然是爲了她好了,一個被休棄的女人還想要怎樣?她又不能夠生育,能夠嫁給一個王員外,已經很不錯了。”鐘王氏撇撇嘴,道:“更何況這是我們家的家事,外人可別插嘴。”
“如果我今天不讓你們帶她走呢?”
“不讓我們帶她走?憑什麼?”鐘王氏面目上上下下的看了柳雲生一眼,說道:“莫不是你看上了我們家姑娘了?”
柳雲生聽到鐘王氏這話,一時之間有些微愣,鐘王氏看到他的臉色,瞬間便明白了過來,“哦,我明白了,原來你還真的是喜歡我們家的姑娘啊。”
似乎是得意於自己得知了柳雲生的心思,鐘王氏大笑了起來,道:“年輕人,喜歡可不是最嘴上說說而已,你若是真的喜歡我們家的芸娘,也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如今王員外可是已經答應許給我們一百兩聘金,如果你能夠給出更多的聘金的話,我們就算是得罪王員外,又如何?”
聽到這話,柳雲生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並非是捨不得這些錢,而是他剛剛拿這錢在縣城另外購置了宅子,而店裡面也是剛剛開業,尚無更多的盈利。
見到柳雲生不言不語,芸孃的心中是有些微失望的,但是很快,她便想通了,“嫂子,你就不要爲難柳掌櫃了,你明知道他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的,更何況,柳掌櫃只是我的朋友而已,我鍾芸娘欠你們的早就已經還清了,所以無論怎麼樣,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