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萱子鵬來了,快來給奶奶瞅瞅。”六十好幾的方老夫人因爲保養得好,而沒有一絲白髮,像個五十出頭的雍容貴婦,一見他們姐弟就親密地向他們招手,一面還囑咐着下人,“快把兩個孩子的行李放到房間收拾好。”
方子鵬一臉彆扭地不肯上前,一來因爲同張雲鬧彆扭,二來也因爲同方老夫人不親近,方子萱壓抑住自己異樣的情緒,上前幾步莊謹地和方老夫人行禮問好。
這倒是出乎方老夫人的意料,方子萱向來和方子鵬一樣,每次來老宅都是一臉不情願,是個讓人十分不喜的刁蠻女孩兒,這次來臉上雖不見得和她有多親近,可到底還是懂了些禮數,方老夫人臉上稍緩,“到底也是大姑娘了,總算是知禮了。”
方家不同於國內許多富豪之家,既非在國內經營傳承上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是近幾十年新興的暴發戶,方家的前幾代祖宗不過是s省的貧民,因爲生計艱難下了南洋,憑着自己的勤奮聰敏,在南洋站穩了腳跟,一代又一代地興盛起來,到了方老爺子這一代在南洋竟可以算得上富可敵國了,甚至可以在幕後操縱南洋一代的政治,是名符其實的南洋貴族。
像方家這樣的顯貴華人在南洋也有不少,不過無論他們在海外多麼風光,到底還是華僑,對那些國家來說也只是異鄉人,從方老爺子的祖父開始就在他們這些子孫面前唸叨着落葉歸根,可那個時候國內形勢不好,這個願望始終不能得以實現。
隨着華人勢力在南洋的不斷增強,越來越多的華僑選擇了永久居住在南洋,不再動回國發展的念頭。
不過方老爺子畢竟不同常人,眼光放得極爲長遠,不僅因爲父輩的遺願,更因爲他始終不滿足在南洋這樣的小國發展,南洋雖然富庶,可畢竟小國寡民,市場自然不如國內的大。
國內改革的號角一吹響,老爺子便將南洋的生意交給幾個弟弟,自己攜了巨資來國內投資,在那個年代國內經濟低迷,全國各地都求着方老爺子去投資,給出的條件極其優惠,方老爺子這樣精明的商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四處圈地建房,資本愈加豐厚,觸角也越伸越長,幾乎每一個賺錢的行當都有他們方家的身影,如今的方家和當初那個偏安南洋一隅的華商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方老爺子始終不忘自己是j市人,自回國之後就把自己的根據地選在了j市,又是投資改善民生,捐資助學,又是興修祠堂翻新擴建祖宅,折騰得轟轟烈烈,甚至還在老家那個小漁村搞了一個紀念館對外免費開放,陳設的就是他們方家舊物,那個小漁村也隨之徹底改變,成爲j市最富庶的農村。
莫說是j市人,就是s省人也都說他老人家是個大善人,每一任省市領導甫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來拜會這位老人。
而方老夫人是方老爺子還在南洋時娶的妻子,也是出身南洋名門,少時留學英國,受到的是傳統的英式淑女教育,行止十分端莊,當初剛生下老三沒多久,老爺子決定拋下南洋的產業回國發展,衆人一致不看好,連她的孃家也頻頻阻擾,她卻始終堅定地和丈夫站在一塊兒。
回國之後,也不是沒有經過風雨,這位自幼養尊處優的方老夫人卻沒有一句怨言,始終如一地支持着丈夫,支撐着這個家庭,光憑着這一點就足以讓老爺子對她一生敬重。
方老夫人生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方建霖就是老三,他三歲就隨着父母到了國內,四處奔波,生活條件和南洋自然不能比,老爺子成天在外邊忙,自然顧不上照顧家裡,方老夫人獨力照顧三個兒子,她這樣的千金小姐很少做這樣的事兒,那幾年又找不到合適的保姆,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有一回方建霖發高燒,差點就一命歸西了,雖然最後被救了回來,但那件事終歸成了老夫人心上的傷,六個兒女中就數這個老三幼時身體最差,受的罪最多,對他難免存了一份私心和偏愛,正是這種沒有原則的溺愛,才把方建霖給養成一個十足的紈絝。
不過做媽的都是心疼自己的兒子,在她心中兒子永遠都是好的,她的教育也沒有什麼問題,方建霖的荒唐都是因爲沒找個好媳婦,張雲這樣眼皮子淺,管不住自己老公,成日只知道爭風吃醋惹是生非的媳婦,自然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最初張雲還想着討好婆婆,後來發現無論她怎麼說,怎麼做,這個婆婆都能挑出她的錯處來,索性也就冷了心,婆媳兩人的關係自然是降到了冰點。
方建霖和張雲的婚事面上看算是自由戀愛,骨子裡卻完全是一樁政治聯姻,主要是方老爺子一力促成的,方老夫人心裡一直都不滿意,總覺得委屈了自己的兒子,若不是張家的勢力不小,她早就攛掇着自己的兒子和張雲離婚了。
每回看着方子萱姐弟不情不願地回老宅,她就總覺得是這個媳婦在背後搞鬼,她是個護短的人,這邪火對兒子和孫子孫女是不會發作的,自然要朝着張雲撒。
方老夫人優雅地端着紅茶杯,看都不看站在一邊的張雲一眼,只是笑眯眯地端詳站在面前的一對孫兒。
“子萱又長高了,都比子鵬高出這麼多了,”方老夫人拉着方子萱的手笑道,“小姑娘家的穿這麼灰撲撲的做什麼?你姑姑做小姑娘那會兒我可是拼命給她打扮,帶她出去人人都說她是個可愛的小公主。所以說啊,做什麼都看有沒有用心,做母親也是一樣,用心的母親能好好照料孩子,照顧家庭,不用心的母親呢,則對孩子不管不顧……”
方老夫人的冷嘲熱諷打在張雲的心上,她咬了咬牙,硬忍住不和她頂撞,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