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子萱變了,那就是一件好事,爺爺又何必生氣。”張頌文笑道。
張老爺子臉色有所緩和,但還是有些擔憂,“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若是矯枉過正,真變成一個呆愣古板的人,那我可就對不起你姑姑了。”
“呆愣古板總比惹是生非好吧,”張奇壓根不相信方子萱會變,只是一味冷言冷語,若她真變得老實點兒他還要放鞭炮慶祝呢,話一出口又覺得太過冷硬,又接着補充道,“阿雲本來也沒指望子萱有什麼出息,不給她惹事就好了,古怪一點兒也沒什麼。爸,你之前不也埋怨她成天惹是生非不學好,淨壞咱們兩家名聲嗎?如今她變成這樣不是好事嗎?”
“畢竟是女孩子——”張老爺子重重嘆了口氣,雖然希望方子萱能夠健康地成長,像他的幾個孫女、外孫女一樣天真活潑,可也不得不承認張奇說得有道理,和過去的她相比,如今的變化已經算是可喜了,就算有些矯枉過正,但總比看着她墮落好。
張奇公務繁忙,一向不耐煩管這些小事,何況這個外甥女兒和他從來就不親近,因此三兩下就把她的事拋到腦後去了,張頌文雖然對方子萱好奇,可他剛回國接手家族裡的一些產業,日日忙着,也是無暇關心。
只有張老爺子日日看着方子萱古板有禮的態度,心裡愈發覺得難受,方子萱是個不折不扣的宅女,只要不催她出門,便能夠一整天除了吃飯連房門都不出,每日規規矩矩地抄書、做作業、讀書,規律得猶如苦行僧,這樣的生活枯燥得連張老爺子這樣的老人家都受不了,她卻沒有絲毫怨言,更讓他覺得心有不忍了。
“你都不需要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嗎?”張老爺子終於忍不住了。
“我有開窗。”她認真地回答,雖然是炎熱的夏天,可爲了保證空氣流通,她還是堅持每天清晨傍晚開窗透氣。
“這些書你就不要再抄了。”
“是。”
“你一個年輕女孩子就不要成日悶在家裡了,有空就出去走走,外公也不是要拘着你,只要別再跟那些浪蕩子鬼混,你去哪裡都好,要不要出去旅遊幾天?”張老爺子儘量放緩了聲調。
“好。”
“那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沒有。”
“咳咳,”張老爺子覺得和這個外孫女兒真的很難溝通,但他是個越挫越勇的人,從來不懼挑戰,“你明天也不用呆在家裡了,陪我去釣魚吧。”
“好。”
永遠沒有意見,鮮少有表情,這樣的女孩子老實說實在不討喜,但張老爺子畢竟不同常人,方子萱越是這樣,他就越關注她,就像病弱的孩子會格外容易得到大人的關注一樣,在張老爺子心裡總覺得方子萱異於常人。
“老張,今天來的倒是遲了。”坐在湖邊釣魚的一個老人家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道。
“是你自己早了。”張老爺子不服氣地說,“子萱,你過來,外公教你釣魚。”
一直坐着的老者擡了擡眼皮,淡淡地掃過方子萱,“這丫頭看起來面生。”
“我的外孫女方子萱,子萱,你就喚這老頭兒周爺爺。”張老爺子漫不經心地介紹着,一邊手把手教方子萱釣魚。
“周爺爺好。”方子萱禮貌地問了一聲好,便轉頭盯向水面。
那老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着水中的浮標,心裡卻頗有些疑惑,方子萱年紀雖不大,紈絝的名聲卻在圈子裡人盡皆知,他也曾聽過爽直的老張抱怨這個外孫女的不爭氣,可眼前所見卻着實讓人意外,這個看上去素淨安靜的女孩子,身上哪有半分浪蕩女的味道?
往日聽老張的口氣似乎對方子萱十分不滿,別說帶她來釣魚了,恐怕和她好好說句話都難,可如今看來老張對她的關心熱絡卻是半點也做不了假的,似乎倒是比老張那幾個活潑的孫輩更得他的歡心。
釣魚其實是項很枯燥的活動,常常枯坐一早上都一無所獲,兩位老人都歷經風雨,到了晚年便習慣這種在湖光山色中沉澱心情的生活方式,自然是坐得住的,甚至連交談都很少。
可方子萱就不同了,她是一個小姑娘,又處在活潑好奇的年紀,就算再老成持重恐怕也很難坐得住。
老者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她,只見她依舊是一動不動,神情認真而專注地盯着水面,如果不是那淺淺的呼吸,幾乎要讓他以爲這是一座雕塑了。
還真是個坐得住,老者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看來傳言果然不可信。
“老張,你這個外孫女兒不錯啊。”老者淡淡地說。
張老爺子沒有說話,無奈地朝他笑了笑,又擔心地看了方子萱一眼,見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這邊的動靜,才微不可察地往老者那裡靠了靠,壓低嗓子,以方子萱聽不到的聲音輕聲道,“你那外孫在醫院認不認識什麼看心理毛病的醫生?”
老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病?”
“你纔有病!”張老爺子瞪着他,“是我這外孫女兒,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兒。”
“這不看上去挺好的。”老者看着手執釣竿的方子萱,覺得這小姑娘看起來實在順眼,骨子裡透着莊重大氣,真不知道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被傳出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
“就是看上去太好了,”張老爺子一臉糾結,“這丫頭原來是個胡鬧的性子,這段時間被我和她爺爺罰着抄了好一陣子四書五經,結果就抄成了這副呆訥的模樣,要不是我非逼着她出門,她恐怕能夠十天半個月不踏出房門一步,這些天她和我說的話,沒有一句超過五個字的……”
“哈哈哈哈……”老者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放聲大笑,驚得樹上的飛鳥紛紛飛遠,張老爺子一臉羞怒地瞪着他,原本水裡有些動靜的魚兒都要被這個老頭子嚇走了,方子萱的臉只是微微側了側,卻沒有轉過頭來,依舊認真地盯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