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溫文爾雅的男子朝四周的圍觀者行了一禮,隨後說了幾句顧雨綺聽不懂的柔然語,圍觀的衆多柔然人用將信將疑的目光看了看顧雨綺又看了看那個準備隨時開溜的婦人,這才緩慢的散去。
白馥一看經由這位公子一說,馬上就替他們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自是十分的開心,她笑着朝那公子福了一福,“這位公子好生厲害,才三言兩語就將他們都說走了。白馥帶我們家小姐謝過公子。”
“那是自然,我們家公子游歷各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惹的白馥瞪眼看了過去。
說話的是跟在那名藍衣公子身後的一名僕人,年紀也不算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顧雨綺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便是那夜趕車的無禮車伕,她不由的多看了幾眼,這僕人身材高大,手背上隱隱的鼓着青筋,應是習武或者是力大之人。
一名謙和如玉的公子身邊總跟着這樣一個細化逞口舌之爭的僕人。顧雨綺覺得這種組合也是醉醉噠。
“阿輝不得無禮。”那藍衣公子用摺扇一揮,輕聲呵斥了一下身後的僕人,隨後對顧雨綺笑着說道,“家僕無禮,倒是叫小姐見笑了。只是我這僕人雖然是喜歡多話,不過卻是沒有半點壞心,我四處遊歷,身邊唯有這一個僕人忠心耿耿,任勞任怨的跟着,所以也不忍心對他有過多的管束,還請小姐見諒。”
顧雨綺微微的一條眉梢,這人倒是真的很有趣。剛纔不過只是一個念頭從心間劃過,在他的眼中就好像被看穿了一樣,此人只怕也是不簡單的。
不過他一身風輕雲淡的樣子,笑起來還帶着兩個淺淺的酒窩倒是不惹人生厭,反而會給人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公子說笑了,公子剛纔替我解了圍,我還沒能感謝公子呢。哪裡會有其他的什麼想法。”顧雨綺收斂回自己的目光,笑道。
白馥朝着那叫阿輝的男子一楊小臉,哼了一聲。“叫你多嘴!”她嘟囔道。豆名在號。
“小丫頭片子。”阿輝很傲嬌的一撇頭,也嘟囔了一聲。
“你說誰小丫頭片子?”白馥柳眉一豎,回了一句。
“說你呢!”阿輝也馬上回了一句。
“老茄子!”白馥哼道,說完還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哎呀你個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呢?”阿輝也是個不服輸的,當下就不願意了。
“白馥!”
“阿輝!”
顧雨綺和那名藍衣公子同時出聲呵斥自己的身邊人。兩個人均是一怔,馬上朝對方行禮,顧雨綺行的是萬福禮,而那藍衣公子行的則是拱手禮,兩個人的動作和神態幾乎同步,隨後又都相互對看了一眼,兩個人均是忍俊不住,噗哧一下笑了起來。
顧雨綺已經很久沒這麼發自內心的笑過了,自打那夜她將杜夏罵走之後,即便是笑也是淺淺的彎一下脣,笑意不達眼底,也就是傳說中的皮笑肉不笑。而剛纔那一笑真如漫天的霞光初綻一樣絢麗。
那藍衣公子一笑之後,脣角會有兩個酒窩,亦是叫人看起來覺得文雅之中不失幾分可愛和親切。
“在下樓蕭,乃大梁都城人士。見過小姐。”藍衣公子拱手一揖,自我介紹道。
“見過樓公子。”顧雨綺笑着也是一拜,這算是相互認識了。
“哇,公子您是樑朝人啊。”白馥眼睛一亮,笑着說道,“那您一定去過很多地方。”
“都說小丫頭片子沒見識了,我家公子早就四處遊歷,自然是去過各種各樣的地方。我家公子連柔然話都會說,你覺得呢?”阿輝說完就下頜一擡,直接拿鼻孔看白馥。
“阿輝,你再這樣,我就要讓你先回去了!”樓蕭皺眉說道。
“是。公子,阿輝不說話就是了。”阿輝見自己家公子面有不悅之色,馬上拱手退到了他的身後,還不忘朝白馥瞪了一眼。
白馥朝他吐舌頭翻了一個白眼算是回敬了。
“白馥,平日裡怎麼教你的。”顧雨綺也不能說人家的僕人不好,只能喝止住白馥叫她不要再和那個叫阿輝的人繼續爭辯下去了。
“是,白馥錯了。”白馥馬上一扁嘴,也退到了顧雨綺的身後。
顧雨綺再朝那名樓蕭公子行了一禮,“多謝公子今日的解圍之恩。他日若是有什麼需要,只要是我能幫忙的,還請公子不要客氣纔是。”她已經站在這街邊與這名公子囉嗦許久了,往來的行人不住的看他們,所以顧雨綺決定還是先行離開比較好。
“是在下唐突小姐了。小姐請回就是了。”樓蕭馬上朝旁邊一讓,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顧雨綺看着他點了點頭,立即轉身上車,白馥也拜別了那位公子跟在了顧雨綺的身後,張嵐將馬車緩緩的駛離。
“小姐,那樓公子看起來人不錯。”白馥不時的回頭透過馬車的車簾朝後看,見那藍衣公子尤站在路邊目送他們的馬車離開,直到人都看不到了,她這纔在車裡坐正了身體。“他生的也好漂亮啊。讓人看得就覺得舒服。對吧小姐。”
“恩。”顧雨綺輕輕的點了點頭。“還可以。”那男子的確生的十分的出衆,即便是和雲恪站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或許他更能吸引人一些,畢竟他笑起來的酒窩太討人喜歡了。
“就是他身邊的那個僕人太討厭了。”白馥哼了一聲說道。
“你太小看那個僕人了。”顧雨綺緩緩的說道,“若是的真的要打,只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單看他的手背就知道他練有一身外家功夫。
“又沒打過,小姐不要滅自己的志氣,漲他人的威風。”白馥不服氣的說道。
“好好好。你最厲害了。”顧雨綺也懶的和她爭,只是順着她的話說道,說完她就緩緩的閉上眼小憩。
白馥本是還要和顧雨綺說話的,但是看到她一副很累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再開口打擾她,只能百無聊賴的坐在車裡用手撐住自己的下頜傻傻的發呆。
“公子,那女人也太沒意思了,居然也不說請你喝個茶什麼的。忒小氣!”阿輝見顧雨綺的馬車行的遠了,小聲對樓蕭嘟囔了一聲。“唉。不過,公子,那女人的涵養似乎不錯,我都那樣去激她身邊的小丫頭了,她也不生氣。”
“虛懷若谷。”樓蕭看着離去的馬車,淡淡的說了一句。“真的不錯。”
“那咱們以後怎麼辦?”阿輝小聲問道,“她居然頭都不回一下就跑了,若是在都城,哪家的姑娘得公子如此的青睞,只怕是會賴着不走了呢。”
“沒事,徐徐圖之。”樓蕭的嘴角輕輕的一彎,一抹淡淡的笑意從他的脣畔溢出。“我要的是她全心的臣服,又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若是她如同其他人一樣光看中我的外表,那我要她做甚?”
大齊定遠侯之女,顧雨綺,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那遠去的馬車裡面的女子就如同一個謎一樣,吸引着他探究的目光。她的名聲算不得好,還可以說在大齊京城的閨女圈裡面已經成爲一個笑柄,但是真正接觸了她,你會發現她與傳聞之中的人截然相反。
在她那一雙瀲灩着暗色眼波的雙眸之中,他竟是看到一種滄桑之意。
那種滄桑又怎麼可能是一名十四歲的少女所擁有的,那種滄桑是歷盡千帆,幡然醒悟之後的通透,帶着一股讓人心碎的淡淡哀色。她眼豔麗的外表下究竟掩藏着的是一顆怎麼樣的心。
她的資料他早就看了不下千遍萬遍了,可是每次遇到他,他都能在她的眼底看到不同的東西。
第一次在客棧,她的眸光之中劃過的是一絲瞭然機敏和狡詰,那麼多人,只有她看出了自己喬裝的不妥,不光自己躲過了他的忽然突襲,更是及時的出言警告,讓他扔出的轉生彈失效。
樓蕭不由微微的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背,那道劍痕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被火燒過後留下的疤痕。
劍痕他沒辦法去掉,爲了不讓她看出來,他只能咬牙再讓自己受傷一次。
這世上能傷他的人不多,在他手上留下劍痕的人已經死在他的手下了。
第二次見她是在山崖之上,她面對劫匪和自己安排下的殺手,臨危不亂,指揮有度,愣是帶着自己手下爲數不多的人將他派去所有死士全數殺滅,那時候他在她的眸光之中看到的是沉穩和無畏!她是一個將才!
第三次就是那天夜裡,她宛若遊魂一樣走在空闊寂寥的官道上,目光之中隱藏的痛是那麼的深切,深切到讓他從不會起波瀾的心也似乎被感染到了一樣。讓他鬼使神差的和她說了那麼多的話。那種濃濃的哀色宛若夜色一樣將她全數籠罩起來。
第四次就是剛纔了。她眼底流露出的無奈和哭笑不得,讓人終於覺得她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因爲聽不懂柔然話而臉上帶着的茫然和無助,讓他馬上站了出來。當然他也是想借機接近她。
他就是轉生閣的閣主,又有誰能想象的到一個叫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頭目居然會是他這副謙和公子的模樣。
公子如玉,大抵如此。
是他下令撤銷了顧懷中的單子,將定金交還給了顧懷中。並且通知了其他的殺手,不能接關於顧懷中的訂單。
他是起了惜才之意的。他不想她死。
其實他大可以繼續執行顧懷中的單子,將她們母女逼到退無可退,然後他再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出現,救下她,取得她的信任。或者借別人的手殺掉她最在意的人,然後出現在她的面前,問她想報仇嗎?想報仇就加入我吧。
他卻將這些念頭全數都推翻了。
他不想以這種方式強迫她加入到他的身邊,這樣太沒意思。仇恨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同時也是一柄雙刃劍,傷人亦會傷己。
像顧雨綺這樣的女子,讓她心悅誠服的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對於他來說纔是真正的挑戰。
在轉生閣這麼多年,他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取一個人的命要比取一個人的心簡單多了。
如顧雨綺這般的女子,他不知道爲何她的眼底會有那麼多的情緒涌出,但是以他多年的經驗看得出,顧雨綺是屬於那種看起來溫和,實則十分剛烈的人。如果你真的得了她的心,即便叫她爲你粉身碎骨,她都沒有半句怨言。
過剛則易折,他要的顧雨綺,而不是一具屍體。
顧雨綺回到家中正好遇到了樑懷玉,白馥就迫不及待的將路上遇到的事情和樑懷玉講述了一遍,白馥嘴皮子利索,講的是繪聲繪色的,一下就將樑懷玉給吸引住了。
小丫頭還重點講述了一下樓蕭的外表,熱的樑懷玉直拿眼睛看顧雨綺的反應。
顧雨綺只是笑笑,並沒其他的表示。
“對了娘,我想學一下柔然話。”顧雨綺耐心的等白馥報告完畢這纔對樑懷玉說道。“您去給請一個會柔然話的老師給我吧。”說完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雨綺難得開口,樑懷玉還不當成聖旨一樣去辦,當日樑府門前就貼出了告示,招精通柔然語的西席,待遇從優。
哇,樑府招人,那條件簡直優渥的叫人乍舌,一時間樑府門前頓時就被擠成一個菜市場。
因爲西席是請給顧雨綺的,所以樑懷玉少不得要親自把關。
她本是想招一個女先生的,但是來了幾個柔然的婦人,那水平讓樑懷玉簡直不敢恭維,選來選去都沒選出一個合適的。
直到傍晚,樑懷玉都沒見到自己中意的,她也有點懨懨的,準備將剩下的人打發走,明日再找。
“再叫一個進來吧。若是不合適,明天再看。”樑懷玉對張嵐說道。
“是,夫人。”張嵐一拱手說道。
到了夔州,大家都改了口,管樑懷玉叫夫人,而不是以前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