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謝氏的眉又開始帶了愁緒,雲卿怕她想多了不好,立即將話題轉開道:“對了,今天報到我還遇見安雪瑩了。”
謝氏和知府夫人也幾分交情,兩人算是互相看着還不錯的那種,也知道這個嬌貴的知府小姐和雲卿關係還不錯,順口道:“倒是很久沒見她了。”
兩母女東拉西扯的說了一會後,雲卿便先轉身回府閣裡去了。
兩個小丫鬟扶着被打了二十大板的飛丹過來給雲卿磕頭,看着眼前滿臉蒼白淚水的人,雲卿心有不忍,還是忍着讓她跪下磕頭。
碧蓮能做到大丫鬟,肯定是有長處的,可是單她這麼單純衝動這點,確實是做丫鬟的致命點,一個丫鬟敢去主子面前告另外主子的狀,正義感也太強了點。
但是這也說明了一點,碧蓮人不錯,若是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以後還是能好好用的。
“你可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搖手吩咐左右的人全部都下去,只留流翠和青蓮在屋內,雲卿不急不緩的看着她,開口問道。
忍着背上的疼痛,飛丹垂頭認錯道:“奴婢不該一時衝動,被人愚耍利用。”
“還有呢?”
“遇事要先想後行,不可貿貿然。”飛丹繼續道。
雲卿眸光微凝,“還有嗎?”
飛丹半跪半趴的在地上,搖頭不語,流翠看她那模樣,暗裡搖頭,也許是以前一直跟着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本來就是個不太有定心的,身邊的碧萍又不是個壞心眼的,加上老子娘在府中有地位,飛丹沒遇過什麼難事。
看了雲卿一眼,知道她今天是要好好的讓飛丹知道自己錯在哪,流翠便點了一句,“飛丹,咱們都是沈府的丫鬟。”
飛丹這才警醒過來,她是沈府的丫鬟,雖然是跟在老夫人身邊,可是大的來說,那也是夫人,大小姐的丫鬟,一切都應該以沈府的利益爲主,她今日聽了表小姐幾句的挑唆,便自以爲是的去老夫人面前伸張所謂的正義,便是真是大小姐所爲,以後她在府裡別人會怎麼看她,一個背棄自己府裡主子去討好外邊的人,這不是吃裡扒外嗎?而主子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丫鬟,今日若不是大小姐開口,只怕老夫人不賣了自己,夫人也不會再看得起她。
想到這裡,她立即明白過來了,真心磕頭道:“奴婢明白了,謝謝大小姐。”
“你明白就好。”雲卿淺淺一笑,眸子裡流露出滿意來,這樣說明飛丹還可教也,她轉頭對着青蓮道:“飛丹以後就你住一起,她身上有傷,你多照顧點。”
青蓮知道剛纔大小姐留自己在這裡,也是告訴自己,不忠心的丫鬟是沒有出路的,連忙點頭道:“是的,奴婢一定遵照大小姐的吩咐。”
“好了,你扶着她下去吧,等會去請個大夫來看看,別傷了筋骨。”將這些事務都處理了之後,雲卿便回房間去了。
不知不覺中,陽光慢慢的傾斜了下來,院子裡的瓊花一朵朵的簇擁在一起,雪團般晶瑩純麗,順着支開的窗子透進的金輝打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她笑了笑,拿起黃花梨木四角雕海棠桌上的醫書,接着看起來。
第二天,謝氏便讓人去下了帖子到柳家,剛好柳家的人也說要給沈府送信,原來在下屬州縣任知縣的柳家二太太帶着一家子人回來了。
當雲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鳳眸裡浮上了一抹暗暗的笑意,二太太這一家上一世她接觸的不多,因爲很少走動,不過聽說也是個內容豐富精彩,足夠讓說書人好好賺一筆的故事。
到了第三日早晨,流翠早早便起來了給雲卿收拾打扮,新來的那個丫鬟叫採青,她從櫃子裡挑了兩條襦裙,一條是冰藍色交錯白色的齊胸襦裙,胸口繡着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一條是海棠色鍛繡折枝花卉對襟抹胸襦裙,她左看右看的,覺得兩條都不錯。
一旁的流翠笑道:“今天小姐是去姑姥姥家,穿的稍許色澤鮮豔點好。”
採青贊同的點點頭,又取了一條散花水霧薄煙百褶裙,給雲卿穿戴了起來,昨日晨起時雲卿就發現她梳頭的手藝不錯,今天她又麻利的給雲卿梳了一個改良的靈蛇髻,再選了一根雙股鑲紅寶石攢珠四蝶珍珠流蘇簪,看起來整個人透出一股靈氣。
“梳的不錯。”雲卿在髮髻上撫了撫,誇讚道,採青眼底閃過一道開心,道:“小姐喜歡便好了。”
雲卿淡淡的笑了笑,一切準備好後,便留了問兒和採青看着院子,帶着流翠和青蓮出門往謝氏那邊去了。謝氏也已經起牀,安排好了府中的一切,讓丫鬟將早膳擺上來,兩人一塊吃完了後,才往垂花門走去。
由於此次去柳府,加上謝姨媽和韋凝紫已經有四個人,再加上各自的丫鬟,一輛馬車便顯得少了,所以門口有三輛馬車在候着,雲卿和謝氏坐在第一輛馬車,兩人的隨身丫鬟也上了這輛馬車,第二輛便是謝姨媽和韋凝紫坐,第三輛裡面是兩人帶着的禮物,謝姨媽這麼久未去見過柳老夫人,還是知道要帶着禮品的。
韋凝紫昨晚聽謝姨媽說了柳家的情況,知道在揚州府也是一方名門,又聽說柳家和沈府兩個月前鬧了一件事,便是爲兩家大姑娘和一個未婚夫的事鬧了起來。
如此她心裡便有些期待,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得了柳家的眼,好歹那邊也是曾經的伯爵府,如今柳大老爺和二老爺也都是官身,若是能和那邊的關係弄好,豈不是比巴結柳家好的多。
帶着這種期待,兩母女到了柳府的二門前。
謝氏敏感的發現,這一次妹妹過來,柳老夫人並沒有來二門前接,她也沒有多想,快步的望着裡頭走去。
還沒走到院子,遠遠的就聽到柳老夫人的屋裡傳來了一陣陣的笑語,謝氏知道這是二太太回來了。
進了屋子之後,平素裡沒有坐滿的正廳裡,此時坐了一大片的人,除了柳大老爺,柳大太太,柳易月,還有幾張新的面孔,雖然雲卿裡印象不大,還是知道面前這幾個人的身份。
柳老夫人一見她們進來,便笑盈盈的開口道:“你們來了啊。”一雙眼看似隨意的一掃,便在謝姨媽和韋凝紫的身上過了幾眼,看着她們今日的穿着,眼裡帶着一分深部可見的不喜,雖然特意避免了太過素淡,可是站在雲卿和謝氏旁邊,韋凝紫和謝姨媽的穿着一看還是知道在孝期內的。
如此一來,柳老夫人的笑容就顯得很公式化,對着謝姨媽道:“這是素玲吧。”
謝姨媽臉上綻開了笑意,立即應道:“是啊,姑母,這些年一直在京城,沒來看你老人家,實在是過意不去。”她說着,一面示意身旁的丫鬟將禮單遞了過去,柳老夫人只是掃了一眼,眼底的輕視便更多了兩分,態度淡淡的道:“來便來,客氣什麼。”
雲卿坐在丫鬟給搬來的櫸木椅上,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嘴角,眼裡帶着一抹笑意,謝姨媽來沈府的時候,周身除了幾箱衣物,和壓底的嫁妝外,其他的都是銀票銀錢和莊子契約,她到柳老夫人這裡來,就兩天時間能準備什麼好禮物,還不就是些普通的東西。
這些年,柳家在沈府得的東西多了去了,每年柳老夫人的壽宴謝氏都是拿着兩大車的好東西送過來,便是柳家大老爺升官所用鋪路的銀子,那都是找沈家拿了多半去。
謝姨媽獻的這個禮單,只怕是換不來柳老夫人的重視了。
而一旁站着的大夫人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禮單的前幾項,眼睛裡帶上了嘲笑,果真是死了丈夫來投奔的,拿得東西都是這麼上不了檯面,心裡也就帶上了失望,看着韋凝紫和謝姨媽的眼神比起剛進門的時候要冷了幾分。
韋凝紫倒是精乖的,說第一回見到姑姥姥,一定要磕頭拜見,柳老夫人也不推辭,讓銀杏拿了個大紅福字跪團給她,韋凝紫便恭恭敬敬的給柳老夫人磕了三個頭,如此舉動,倒讓柳老夫人露出一點笑容來了,喚了她起來後便開口道:“雲卿,過來,你很久沒看到過你二表舅媽和表姐表哥們了,今日也隨着你表姐一起見見。”
只見一個穿着玉色纏枝蓮紋絲綢女襖,牙色遍地如意雲五穀豐登織金鍛馬面裙的婦人坐在左邊的首位上,那便是二表舅母了,她看起來保養的還不錯,看起來也就四十實歲,只是眼袋略深,似乎休息的不太好。
雲卿和韋凝紫兩人按禮見過,一人得了一隻白玉手鐲。
而她旁邊坐着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年青男子,穿着緋紅色的圓領通袖袍,腰上束着金鑲寶珠玉帶,腳上蹬着雲騰日升的織金緞靴子,長得也算俊俏斯文。
他是大表舅母的兒子柳易陽,在柳家孫子輩中排行老大。自從考上了秀才之後,便謀了個閒職在家,每日東遊西蕩的,十足的紈絝公子。
柳易陽正起身對着謝氏和謝姨媽行禮,當轉身看到謝氏身邊穿着對襟長裙,容色雅麗的雲卿時,眼底的光芒閃了一閃,笑着道:“雲卿表妹好久不見,倒是出落的越發迷人了。”
這話說的太過輕浮,謝氏蹙了蹙眉,柳大夫人連忙起來打圓場道:“這裡還有一個表妹呢。”
柳易陽這纔看到了謝姨媽身旁還有一個女子,生的是柔媚動人,姿色也不錯,只是他看多了這種類型的小妾和青樓女子,也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這位便是凝紫表妹了。”
韋凝紫對他也沒什麼好感,眼底只看得到沈雲卿,又是一個已婚的男人,她沒有興趣,只是按照規矩的行禮道:“凝紫見過表哥。”
他身邊的是一個形容瘦枯的女子,藍緞地的顯色長襖都遮掩不住她皮膚泛黃,是柳易陽的正妻黃氏,年齡應該與他差不多,但是看起來老了許多,而且一看就是久病不治的類型。她懷中抱着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臉蛋圓鼓鼓的,一雙眼睛圓溜溜帶着好奇,盯着雲卿看個不停。
黃氏對雲卿和韋凝紫輕輕的笑笑,讓她們起身,然後掏出兩塊翡翠玉佩分別給了兩人。
雲卿記得上一世黃氏也是這樣病着,然後差不多一年後就去世了,柳易陽那時候便將他喜歡的一個妾室提了做了正房,好像過了不久,遠哥兒也死了,對外面稱作是不小心跌死的。
但是雲卿記得聽謝氏說過,遠哥兒死的時候全身都是掐痕,燙痕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小身子瘦得皮包骨一樣,多半是被那個後母虐待而死的。
而那時候大太太覬覦沈家的財產,看着她名聲被壞,便動了心思,說要雲卿來做她兒子的貴妾。她雖然是一介商賈之女,但是從小就是做當家主母教養,謝氏也未曾想過要將女兒嫁去做妾,但是考慮到那時候的情況,又有點動心,畢竟嫁到自己姑母家好過嫁到別人家去。
後來是聽到雲卿說誓死不爲妾之後,謝氏才拒絕了這門親事。
她側眸看着柳易陽,正看到他斯文的側臉,配合着他渾身的裝束,誰能看出這樣一個金玉其外的男人,是一個可以將妾升爲妻,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被虐待而死的男人。
莫說是爲妾,就是爲妻,她也絕不會考慮。
她看着還是小小的遠哥兒,雖然還小,但是還是看得出很聰明的孩子,眼珠子黑黑的,帶着靈巧的光芒,小手一拍一拍的玩着黃氏衣服上的小珠子,很是惹人憐愛。
見完表二舅母,大表哥和大表嫂,另外還有一個少女,梳着雙丫環,是二表舅母的女兒,柳易心,比雲卿要小上一歲,長得不算特別出色,屬於比較秀氣的那種。
一圈見了下來,二表舅母和大表嫂給了兩人一個白玉鐲子,一個翡翠玉佩,柳老夫人這纔開口對着韋凝紫道:“來,既然是第一次見面,姑姥姥當然也要送東西給你。”
說罷,就朝着銀杏瞄了一眼,銀杏立即退了出去,過了一會來的時候,手上便拿了一個雕花紅漆木的圓盤。
柳老夫人從圓盤上拿下一個匣子後,柳大太太,柳二太太,還有柳易月三人目光都隨着她的動作,直想看看老夫人會拿出什麼好東西出來。
韋凝紫心裡也帶着激動,她本身沒幾副好首飾,每日都是戴那麼幾樣,謝姨媽是個不捨得的,銀票都摳的死死的,自己嫁妝裡真正的好東西也捨不得給她,害的她每日都羨慕雲卿頭上變化多端的首飾。
柳老夫人察覺到她的目光,將匣子打開,裡面是一對燈籠鏤空金魚耳墜,一對單股蓮花纏絲銀鐲子,一對白玉點翠流雲鎏金簪子,遞給韋凝紫道:“這是給你的,看看可喜歡。”
謝姨媽一看,眼底露出一點不爽快的神色來了,韋凝紫眉間瞬間閃過一抹不虞,這兩樣東西,可是離她想象中也差太遠了,可是面上卻一點都不表露出來,甚至帶着點驚喜道:“謝謝姑姥姥。”
柳老夫人點點頭,把匣子合上遞給了她。謝氏看了一眼匣子裡的東西,也微微訝異了起來,當初在家中,父親母親並沒有因爲謝素玲的庶出身份看低她,她的母親是先皇賜下的一個美人,父親無奈收了,那美人也是不得志鬱鬱而終,她生下的女兒父親和母親都當作親生女兒養的,那時候姑母對她和素玲的態度都是一樣,送她什麼,也送妹妹什麼。
而今次,柳老夫人送的東西看起來雖說都不錯,但是這幾樣東西在柳府這樣的人家來說,是最不起眼的,便是有體面的大丫鬟也會得這樣的賞賜,想起雲卿來的時候,柳老夫人給送的赤金頭面,寶石簪子,可比這個值錢多了。
謝氏垂頭抿着茶水,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莫非如今柳家對她熱情的原因是因爲她還有用處?若是以後她也像素玲一樣,柳家會怎麼對她?
過了一會,她們大人就開始聊着,柳老夫人便讓柳易月帶着雲卿,柳易心,韋凝紫幾個到她那邊去玩耍去。
到了柳易月居住的伴月閣時,柳易月便對着她們三人道:“你們到了這裡,快坐吧。”儼然一副主人的派頭。
雲卿順着她的話坐了下來,心裡卻有了別的想法,柳易青是柳易月的嫡親姐姐,兩人的關係頗爲不錯,她不覺得柳易月是那種會大義滅親的人,就算知道是柳易青勾引齊守信在先,她心內估計也是憎恨自己的。
其實雲卿想的並沒有錯,柳易月在得知事情後也鬧了一頓,但是被柳大夫人訓斥了一頓,柳大夫人到底老謀深算,知道柳易青的事情是自討苦吃,也怪不得雲卿,如今到了這種田地也沒辦法補回了,將柳易青送到了齊家後,便當作沒有那個女兒,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和謝氏沈府重新建立好關係,纔好拿錢。
所以柳易月就算是有氣,也不會在表面上發作起來,但是心底還是在算計着給雲卿添堵。
每次雲卿到柳家都會給她和柳易青帶東西,這次卻沒有半點動作,柳易月便有些不高興了,上上下下的在雲卿身上打量,終於將目光停在了她身上的首飾上。
她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喝了口茶,裝作纔看到的樣子對着雲卿道:“表姐,你頭上這簪子很好看,是在哪個鋪子裡買的樣式,我也想去買一個。”
雲卿早就感受到她那如影隨形打量的目光,上回送柳易青東西的時候,她不也是一臉乖巧的上來要東西嗎。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頭上的簪子,開口道:“月表妹眼睛倒是厲害啊,這簪子我今天還是第一次戴呢,在揚州這裡沒有買的,這是爹從京城的玲瓏齋給我買來的,那裡的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呢。”
聽着雲卿如此說,獨一無二的東西柳易月更喜歡了,她無比羨慕的盯着那根簪子,“可真漂亮,那珍珠每一顆都一樣大,與雞心血寶石襯在一起,頓時便顯得高貴了不少,姑父真有眼光。”
當然有眼光了,否則怎麼可能將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對於父親,雲卿心中還是敬佩的,父親每次不管是北上,還是下海,都會給她帶一些稀罕的,漂亮的東西回來,這簪子便是其中之一。
“是啊,爹對我真好。”雲卿裝作聽不懂她的潛臺詞,喝了口茶,淡淡的應道。
這表姐怎麼今天反應這麼慢了,還不知道開口把那簪子送給她,柳易月急了起來,平日裡只要她這麼說,一般都可以把雲卿的東西哄過來的,久而久之,哪次不在雲卿身上弄兩樣東西過來她就難受。
難道表姐沒聽出來?她又在雲卿頭上盯了兩眼,然後小聲道:“可惜沒有了……我真的好喜歡哦……”
面對她如此做派,雲卿當作沒聽到。前世柳易月柳易青兩姐妹便是每次看到她有什麼好東西,都故作可愛的開口問,最後就是要從她這裡拿走那樣東西。
這一世,她倒是想,個個都只會盤算別人的東西,想都不要想她會再傻乎乎的給她們了。
柳易月沒想到雲卿竟然坐在那裡裝起了呆子,自顧自的喝着茶,好像杯子裡住了個小人兒一樣,看的那樣認真,真是氣死她了。
她掃了一眼那簪子,越看越喜歡,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她就越是覺得好,便輕輕的咳了一聲,對着柳易心道:“妹妹,你看雲卿表姐頭上的那根簪子是不是很漂亮啊?”
柳易心其實也一直在打量雲卿的穿着,她因爲父親在下屬州縣任職,極少到揚州府來,雖然只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對着漂亮的東西依然是不變的追求,早知道今日雲卿要來,柳易月便來找過她,說是兩人一起去要雲卿的東西。
她本來頭一次回來,哪裡會想到這樣的事,可是柳易月一直跟她說雲卿表姐的東西好拿,又將以前從雲卿那裡拿了的東西都亮出來給她看,那鐲子,耳墜子看的她兩眼冒金光,愛不釋手,柳易月又告訴她沈家是揚州有名的富家,這些東西根本不算什麼,要了就要了,她不由的動了心,答應了柳易月一起來要東西。
眼看柳易月直接開口要失敗了以後給她打暗號,於是柳易心按照昨天她們兩人商量的方法,將手中的點心放了下來,直接將手上四隻銀絲鑲金的鐲子取了下來拿在手中,然後捧着過來,站到雲卿的面前。
雲卿不太明白的看着臉蛋還帶着嬰兒肥的柳易心,這是要幹什麼?
柳易心開始爲她解除困惑了,她開口道:“雲卿表姐,這是我父親任職那個縣裡面的規矩,若是女孩子見面後發現特別投緣,特別親切的,便會取了身上戴的東西互相交換,以表示兩人的友情長長久久的,也顯示了兩人的真心哦。”
柳易月也趕緊在一旁附和道:“原來心妹妹那還有這樣的規矩啊,那我也來一併湊個趣了。”說着,就從她耳朵上取下了一對貝殼纏羽毛的銀耳墜子遞到雲卿的面前。
韋凝紫坐在一旁看着兩個柳家小姐的動作,差點就沒憋住笑了出來,她這算是看明白了,原來柳家兩個小姐是合着夥來誆雲卿身上的首飾啊。
她轉眸看雲卿身上的首飾,除了頭上的一根雙股鑲紅寶石攢珠四蝶珍珠流蘇簪,手臂上一對穿花百蝶金鐲,還有耳墜上是一對蝴蝶紅寶石的耳墜子,胸口掛着是兩重八寶吉祥雲紋鑲碎紅寶石長命鎖,這四樣東西件件可都是價值不凡,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簪子,耳墜,長命鎖還是用的一套花樣子打出來的。
她也不由的起了心要湊個熱鬧,不管要不要得到,反正是柳家小姐先開口的,她也不過是入鄉隨俗,若是能要到一件,豈不是賺了,懷中這種心思,她也從頭上抽了一支雕鳳銜珠的簪子下來,湊過去道:“原來如此,那我可不能落了這個習俗啊。”說完,便學着柳易月和柳易心將簪子也放在了雲卿面前的架子上。
哈,哈哈。這是變相打劫嗎?看着眼前三個首飾,再看面前那三個目光裡都帶着期待光芒的表姐妹,雲卿在心內真是笑的仰倒,看過打劫的,還沒看過打劫得這麼有藝術的。
流翠站在雲卿身後,氣的牙都咬了起來,這三位表小姐也太不要臉了,知道小姐今日身上都是好東西,瞧瞧她們拿出來的是什麼貨色,小姐的妝匣裡這等的幾乎都見不着,她們也好意思來換。
雲卿擡手掩了掩鼻子,然後笑道:“姐妹們真是太熱情了,初初見到雲卿,便全部都和雲卿投緣起來了。那雲卿也不能怠慢了纔是。”
“今日我身上剛好戴了紅寶石一套的東西呢……”她說着,左手順勢一擡,對着右手輕輕的摸去,那首飾看着就像要去取鐲子,看的柳易月和柳易心滿心的激動,看來這個辦法果然不錯,怎麼說雲卿也不能駁了三個表姐妹的盛情啊。
韋凝紫倒是期待中有一點不敢相信,就這麼段時間和雲卿相處,她知道雲卿應該也沒這麼好說話,雖然她覺得雲卿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拒絕了。
就在她們閃亮如燈光的眼神下,雲卿的手緩緩的從輕紗上衣從撫過,好像撲了撲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微笑着對着她們道:“剛纔我又想了下,表姐和兩位姐妹在我心中的地位都是一樣的,那這東西到底要怎麼給呢。”她一手勾着兩重八寶吉祥雲紋鑲碎紅寶石長命鎖道:“這個可是其中最貴的,便是這上面的雲紋都是名匠魯珍打造出來的,更別提這些寶石,都是同一個師傅切割出來的,在陽光下可以折射光彩,抵得上其他的好幾倍呢……”
話音一落,柳易月的眼睛就亮得更厲害了,她站出來道:“這個自然是與我交換啊,我拿出來的纔是最稀罕的。”
柳易心一聽不幹了,於是衝道:“你那算是什麼好東西,就是塊貝殼上面吊了根羽毛。”
她這一句戳中了柳易月的心思,柳易月是爲了換首飾,拿着最不值錢的玩意出來,她臉漲紅,反駁道:“我是姐姐,當然是跟我先換啊!”
柳易心心道柳易月拉着她來做炮頭,現在又想佔最好的去,更是不理她這句,“這是我提出來的習俗,當然第一個是給我了,再說我是最小的,你還要跟我搶嗎?”
柳易月一聽,嘴巴就一撇:眉毛一瞪,“你竟然不尊敬長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來,就爲誰拿了這個長命鎖爭辯,韋凝紫看的目瞪口呆,轉而看着雲卿。
只見她坐在椅上,面上十分爲難的看着兩人吵架的樣子,那雙鳳眼裡卻帶着譏諷的笑意,透着絲絲的冷意,頓時心內有一種發毛的感覺。
只怕一開始雲卿就等着這一幕了,韋凝紫開始後悔,後悔爲何要參與到這個裡面去,她又不是不知道沈雲卿是個小氣又有心眼的人,她有一種預感,就是那支雕鳳銜珠的簪子等值的東西只怕都換不來了。
果然,雲卿見柳易月和柳易心兩人掐架掐得也差不多了,各自和鬥公雞一般,才緩緩的開口勸道:“兩位表妹別吵了,我想起來了,你們說的是要平日裡隨身戴的東西,我今日戴的可都是新東西呢。”她低頭從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了三片玉織如意結的佩飾,一塊塊攤開在桌面上。
“你們看,這是我總是隨身戴的玉佩,剛好有三塊一模一樣的,這樣給你們我心裡才過得去,也不會顯得我厚此薄彼嘛!”雲卿說完,還站起來,熱絡的將玉佩一個個給她們放在腰間繫上,那模樣親熱的讓流翠和青蓮憋得滿肚子都是笑意。
實在是太搞笑了,那三片佩飾,是小姐平日裡放在荷包中賞賜丫鬟的,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就是一般的玉粗粗雕琢而成的,比起開始她們三人送的東西,可便宜多了。
“表姐,表妹你們可別小看了這玉佩,這都是和田玉坑裡出來的玉呢。”不過,不是上好的玉胚,而是下腳的玉料。雲卿說完,優雅的轉回位上,吩咐流翠一件一件的將剛纔她們三人拿出來的首飾收好。
柳易月和柳易心臉上都是漲紅的,也不曉得是剛纔吵架吵太激烈了,還是給氣的,她們只覺得腰上那塊礙眼的玉佩像一堆火一樣燒在她們身上,恨不得拿着那塊玉佩摔在雲卿的臉上。
她們可虧大了,雖然拿出來的首飾比不得雲卿頭上身上的,可是比這個破玉佩起碼好了五倍不止!
只有韋凝紫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她低着頭看着腰上的那塊葉子形玉佩,眼裡的光芒暗閃,雲卿的心計果然很深,以後對着她,還要加倍小心才行。
望着一屋子靜悄悄的,氣氛有些尷尬,柳易心瞪着柳易月,滿臉氣鼓鼓的,就是這個姐姐說什麼雲卿表姐很好騙,現在還害她丟了四個銀絲的鐲子,換回這麼塊爛玉佩,她是故意整她的吧。
柳易月也沒想到是這種結果,以前要雲卿的東西都很好要的啊,就是那次在荔園準備筵席,她不是一開口也要了個好東西嗎,一定是柳易心這個傢伙哪裡做的不好。
哼!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別開了臉。
大房和二房的關係本來就不好,柳易月和柳易心經過這麼一出,肯定更加合不來了。
雲卿很滿意這樣的效果,開始覺得有點澀的茶水如今喝起來都變得清香多了,正在這時,外面的丫鬟開口道:“大少奶奶帶着遠哥兒過來了。”
大少奶奶黃氏雖然病了,但是在府中是長嫂,四人趕緊起身對着她行禮道:“見過嫂嫂。”
“不必拘禮了,你們隨意些吧。”她身子不好,遠哥兒是牽着走進來的,胖墩墩的跟在娘身邊,一搖一晃的看着屋內的人,一點都不怕生。
黃氏坐在椅子上,拉着他教道:“遠哥兒,叫表姑。”
遠哥兒擡頭看着雲卿,大眼睛眨了眨,圓臉蛋突然一笑,一頭扎進了黃氏的裙子裡,像一隻小狗一樣使勁的往裡面鑽。
“哎喲,遠哥兒怕醜了。”黃氏拉着遠哥兒,對着雲卿笑道:“他一害羞就這樣。”
雲卿哪裡會怪他,本來她就喜歡小孩子,加上又知道上輩子遠哥兒的結局,心裡又帶了憐意,過去將遠哥兒抱起來,笑道:“這麼大的男孩子了,還害羞啊。”
遠哥兒一點都不反感雲卿抱他,望着雲卿就笑,抓着她的衣袖喊道:“表咕……”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好了起來,韋凝紫,柳易月,柳易心也逗遠哥兒幾句,只一會便沒了耐心,只有雲卿一直哄着遠哥兒,帶着他認東西。
遠哥兒畢竟年紀小,玩了一會就累了,黃氏喚了奶孃將遠哥兒抱了下去。柳易心和柳易月鬧了脾氣,扭頭走了,韋凝紫和柳易月大概是去裡面看什麼東西去了,正房裡只剩下雲卿和黃氏兩人。
雲卿便坐到她的身邊,和她說了幾句遠哥兒的話。
黃氏嘆了口氣道:“我這身子不大好,想陪着遠哥兒玩也沒空。”
“身子都是靠慢慢調理的,表嫂不用擔心。”雲卿摸了摸扶手,安慰道。
“調理了幾年了,我自己還不知道這身子的情況啊。”黃氏的語氣很是蕭條。
“放寬心就是,人不都是病去如抽絲麼,只是去的慢了一點。”雲卿還是寬慰道,她是知道黃氏身子的,不過,她今世跟汶老太爺學了醫術,可一試試看有沒有希望。
她假裝去看黃氏手上的鐲子,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聽了一會,脈搏時起時落,有勁而虛強,雲卿心中咯噔一響,這樣的脈搏完全是靠藥力支撐的,好在柳家是富裕人家,要是平民屋裡只怕早撐不住。她強笑着收回手道:“表嫂這鐲子是玻璃種的,很漂亮呢。”
黃氏也望着自己消瘦的手腕上掛着的玉鐲,再好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掛在一個將死之人的手中,大夫說她靠藥吊着還能活上一年兩年的,這幾年來,人越來越瘦,手腕也從白皙圓潤到了如今的乾枯黃瘦。柳易陽天天呆在那個狐媚子那裡,雖然初一十五還來她房裡,也不過是坐坐就和通房丫鬟去了隔壁歡愉去了。
幾年下來,她倒是無所謂了,可是遠哥兒還那麼小,她要是死了,那個狐媚子做了正室,遠哥兒還能不能活下來就難說了。黃氏看着雲卿,眼底有一道暗光閃過,隨後又恢復了尋常的樣子。
在柳府裡用了午膳,又陪着柳老夫人打了一下午的馬吊,到了傍晚的時候,四人便要起身告辭回府了。
到了馬車上,雲卿和謝氏提起黃氏的事,謝氏也知道了,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現在你表兄房裡有了妾室頗爲得寵,前幾天剛查出來,肚子裡也懷了。”
雲卿倒是不知道這個,那照這麼說,前世的那個妾就是謝氏口中的這個麼,她現在懷了,不剛好是黃氏死前生了孩子,這可真是生得好,孩子一生出來,正室就死了,小妾上位,帶着孩子一起,然後將正室留下來的孤兒弄死。
真正是睡人家的老公,打別人的娃娃,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吞沒人家的嫁妝了!
這麼想,雲卿又慶幸起前世幸好沒有懷上孩子,否則的話,在她被棒殺了之後,她的孩子豈不是重蹈了黃氏的覆轍,她相信,韋凝紫的手段比起那個妾室來只會要厲害許多。
馬車車輪咕嚕嚕的往前走着,到了一處小巷拐彎之處,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前行中的馬車也一下子停了下來。
外頭不斷的有人打鬧,拉扯的聲音。
謝氏皺眉道:“外面怎麼了?”雲卿好奇的掀開車簾往外看去,街上不少人圍在這邊,都朝着一個地方看去,將前面行進的路賭住了。
而此時雲卿穿過那重重阻攔,看到其中一張熟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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