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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好幾天葉老太太的心情都不太好,事因馮家而起,想勸也不知道從何勸起。馮家是葉老太太孃家,葉老太太只是這麼一個孃家侄子,十分疼愛,自以爲是心疼侄孫女,結果侄媳婦就讓婆子傳這樣的話,這臉打的啪啪響。

“當時我就說過馮太太那脾氣,管她女兒的事,怎麼管都是錯的,老太太還讓大爺出頭,現在落抱怨了吧。”葉大太太幸災樂禍的說着,看到葉老太太吃憋,真是件全身舒爽的好事。

連葉芙都忍不住道:“馮太太也太……”

“馮太太一直都是如此,以後見了她少說話,反正怎麼說都不對。”葉大太太說着,葉老太太自覺得自己是名門貴女,覺得門第不夠人家出來的姑娘都不夠看。結果呢,自己孃家侄媳婦出身名門也就這樣的水平,活該自己打臉。

葉芙聽得點點頭,她沒怎麼見過馮太太,就這個脾氣還是不見的好。

正說着丫頭過來傳話,老太太屋裡傳中飯,葉芙帶着丫頭過去吃飯。

沒一會葉大太太屋裡也傳了午飯,葉大老爺從來不回來吃,葉芙多半跟着葉老太太吃,都是楊婉真陪着葉大太太吃飯,今天也不例外。

丫頭們擺好桌子,葉大太太只留下心腹丫頭在外間侍候,看楊婉真自從家裡回來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便嘆口氣道:“今年回家,你爹可是把話說明白了,若是不能給爺們爲妻,就只能給大爺當妾。你說小也不小,凡事得自己有個主意才行。”

楊婉真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落到飯桌上卻是無聲無息。

“唉……”葉大太太忍不住嘆口氣,楊婉真也是從小跟着她,雖然比不上葉芙,總是看着長大的孩子。道:“不是姑媽不疼你,家裡現在什麼樣你也曉得,下頭五個弟弟,四個妹妹,現在家裡只是這些人吃飯都有問題。你只比你弟弟大一歲,過兩年你要出嫁,他也娶親。我手裡是有幾個錢,本想拿出來一部分給你當嫁妝,但你弟弟要成親,他是嫡長子,我自然只能先顧他了。”

楊婉真抽泣哭着,眼淚一直往下掉,卻是始終不出聲,只是拿起絹子慢慢擦着。

“我知道你心裡氣苦,但家境如此,窮人家賣女兒給兒子娶親的多了,這都是命。”葉大太太嘆息說着,又道:“我也不瞞你,當年我就沒想要當正室,我跟你父親都是庶出,分家之後就不剩下什麼,當正室是好,風光無限也能擡起頭做人。但是一個女子沒有嫁妝,沒有家世,憑什麼嫁得好人家,與其嫁個挑腳汗因爲一文錢吃苦受累,不如現在享這福貴榮華。”

“大爺和章姑娘……不會同意的。”楊婉真哭泣說着,當年葉大太太那樣的計謀能成功是因爲葉大老爺蠢,但把葉景怡當成葉大老爺對待,就更蠢。

口口聲聲跟她哭窮,說家裡不容易,楊婉真心裡清楚,父母不只是想省嫁妝錢,也是想着她若是當妾,國公府還會再給楊家一筆錢,楊家想拿這個錢給楊大爺娶妻。葉大太太說的是很好聽,其實並沒幫過楊家多少,反正不管給楊家多少都是打水漂,還不如不給。

再者葉大太太手裡也不寬泛,頂着太太的名,在國公府裡沒啥發言權,她能省下的銀子也就是自己月錢,沒有嫁妝沒有家世,在這個府邸也就比妾室好一點點而己。

“不管怎麼說我總是他姨媽、繼母,就是有老太太撐腰,章家那丫頭不敢拿你怎麼樣。”葉大太太說着,葉景怡和章雨柔是不好擺弄,但良妾比婢妾強得多,她還好好活着,肯定不會任由章雨柔拿捏。

楊婉真搖搖頭,先不說她願意不願,葉景怡又不傻,怎麼會納她爲妾室,這條路根本行不通。擡頭看向葉大太太哀求的道:“姑媽,您總是養我一場,國公府的妾室過的是什麼日子您也曉得,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沒嫁妝,哪怕是嫁個下人管事,我認命,絲毫不怨怪,唯獨當妾,我真不願意。”

葉大太太拉下臉來,訓斥着道:“你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嫁個下人管事,你還真能說的出口,以後再讓我聽到這種話,我就讓嬤嬤好好管教你。”

楊婉真聽得苦笑不已,說實話國公府幾代老僕們混的都不錯,在府裡撈足了錢,花園抱廈,兒子還捐了前程,外放出去當了地方官。覺得下人是低人一等,事實是楊家混的真不如國公府的下人。

“其實當不當這個妾室,還是要看你的本事。府裡幾個少爺就不必說了,等國孝滿了,我也會帶你出門走走,若是有能耐尋到好人家,自家會把你風風光光嫁出去。”葉大太太被楊婉真哭的有點憐惜,又有些不耐煩。

若是能嫁到大戶人家當正妻,就算把娶兒媳婦的錢拿來給楊婉真當嫁妝都可以,就當做是先期投資,以後總有回報。若是不能成正妻,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這女兒真跟白生一樣,還不如給葉景怡當妾室。

葉景怡是未來的國公爺,就是當妾,若是能生下兒子,靠着國公府也能有好前程,看看杜老太太就能曉得兒子多重要。最主要的是國公府比楊家好太多了,怎麼都能貼補楊家。

楊婉真眼淚流到現在,此時終於止住了,默然聽着。

葉大太太看她不再哭了,鬆口氣又嘆口氣,有幾分內疚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想你能嫁的好,但我又有什麼辦法。上頭有老太爺,老太太,大老爺那樣,葉景怡待我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日子難過,真管不了你。”

“我都明白,姑媽把我帶到這裡養活,我已經感激不盡。”楊婉真說着,她知道葉大太太把她帶到國公府撫養,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能嫁到國公府最好。但這幾年寬泛生活確實是葉大太太提供的,她不會忘記。

“以後能不能掙出來就看你自己了。”葉大太太嘆口氣,看看滿桌的飯菜,又道:“好了,飯都涼了,倒是我不該這時候說這些,先吃飯。”

出了正月,葉老太太的心情終於迴轉,馮氏的信來了,還讓人捎了許多安陽的特產。說她在安陽的新年過得很好,平靜又自在,泰哥兒也長高長壯了,來年還要給泰哥兒請先生啓蒙,在最後又對葉老太太表示大大的感激。

看着信以及送來的東西,葉老太太對馮太太的話也就不以爲然了,馮太太的脾氣一直那樣,再好的事也能挑出幾分錯來。只要馮氏能過的好,馮太太想抱怨也隨她意。

姑娘們也開始上課,早晚請安,上午和下午得有客,晚上的時候葉茜還教教葉蕎醫理,閒了做做針線,陪着葉老太太摸牌,日子過得充實又平淡。

二月十三日是楊婉真十二歲生日,十二年一旬,也算是整生日。葉老太太雖然不喜歡葉大太太,但客居姑娘在自己家裡住着,當長輩的也不好沒有表示。便把葉大太太喚去,捐資五十兩銀子算是給楊婉真慶生。

又叮囑葉老太太,道:“楊姑娘虛歲四十三了,正是要該尋婆家的時候。俗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耽擱了她的花期。”楊家也許有想法,國公府卻沒有再跟楊家結親的意思,爲免以後有事,早點送走比較好。

葉大太太聽出葉老太太話裡的攆人之意,不過葉老太太向心慈面軟,楊婉真就是住着不走,也不會硬把她趕出去,嘴上答應着:“老太太說的是,等生日過了,我就跟兄長商議接她回去。”

“嗯。”葉老太太聽得點點頭,道:“你也去歇着吧。”

葉大太太拿着銀子退下。

到了十三日當天,葉大太太便擺了兩桌酒席,葉老太太推說身體不適也不過去,只讓姑娘們過去玩樂。葉茜和葉蕎早準備了針線賀禮,楊婉真比她們年齡大,得她們上門去。估摸着楊婉真長輩門前走完一圈了,便換了衣服帶着丫頭們過去。

剛走出葉老太太正院的門,就見一個管事林福家的匆匆跑進來,險些撞到葉茜。林福家的自己也驚了一下,連連給葉茜道歉。

葉茜笑着道:“出什麼事了,讓媽媽如此着急。”

林福家的擦擦汗,見葉茜問便道:“派去淮陽的管事回來了,說是沒接到人,還說孟大爺早就上京了。管事在外頭急的不得了,讓我帶話進來。”

“沒接到人?”旁邊葉蕎聽得也是一愣。

葉老太爺派人接孟昭進京的事早在府裡傳遍,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小道消息,說葉老太太之所以留下她與葉茜其實就是爲了跟孟家的婚約,孟家已經敗落成這樣,若是嫁個正經小姐國公府肯定吃虧,葉芙和葉薇也肯定不願意。

把旁支的姑娘收過來養活幾年,再給份嫁妝嫁到孟家,這樣既保住了自家姑娘,又履行了婚約,實在是一舉兩得。

“回來管事是如此說的。”林福家的說着,她只是個代話的,裡頭細節真不知道。

葉茜便道:“老太爺正在正房呢,媽媽快去吧。”

“是。”林福答應着,卻是讓開路等到葉茜和葉蕎先過去了,這才進門去回話。

從後門進到大房院裡,因無旁人在,葉蕎忍不住道:“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自己上京來,還說年前就上路了……”從淮陽到京城就是用爬的,這麼長時間也該到了。

葉茜聽得搖搖頭,她對孟昭這個名字沒有印象,想想孟家落魄成那樣,就是孟昭真有翻天的本事,想翻身都得用上幾十年。道:“誰知道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擱了,孟家老太太信上並沒有說孟大爺來京城的事,只怕人家有別的事。”

“這倒也是,就是有落魄,那樣的家底總是有些親戚的。”葉蕎說着。

說話間姐妹倆走到葉大太太正房,先進去給葉大太太見了禮,這纔去楊婉真的院子。跟章雨柔,葉芙、葉薇一樣的小跨院,但進到院裡感覺卻是完全不同,雖然打理的乾淨,卻顯得冷清了許多,門口也沒有小丫頭站着。

葉茜和葉蕎不由得對視一眼,葉茜邊往裡走,便笑吆喝道:“拜壽的上門了,快端面來。”

楊婉真滿臉笑的從屋裡出來,道:“沒想到妹妹們來了,快請屋城坐。”

說話間小丫頭打起簾子,這是葉茜和葉蕎第一次進楊婉真的屋子,簡簡單單的帳幔,桌上擺着一個土定瓶,再就是筆墨書紙觀,一應玩器全無,中間廳裡桌子上還擺着幾色壽禮,估摸着長輩們送的。

不說跟楊婉真屋裡比,就連葉茜和葉蕎住的西廂房都不如,初來楊婉真送了東西,葉老太太后來也開箱子尋了擺設送過來,看着也是像模像樣。

“屋裡簡陋,妹妹們莫笑話。”楊婉真笑着說,神情有幾分自嘲。

葉蕎笑着道:“乾淨利落,倒是好呢。”

葉茜旁邊也跟着笑,過完年回來之後,她都就留意過楊婉真,雖然話仍然不多,但神情有些不同。應該是家裡給壓力了,按虛歲楊婉真都十三了,親事是個大問題。

丫頭倒茶上來,葉茜和葉蕎也把賀禮送上,楊婉真笑着接過來,道:“也就兩位妹妹還能過來看看我。”

“姐姐說的哪裡話。”葉蕎聽楊婉真說的傷感,忍不住道:“說起來我們也是一樣的,姐姐要是不嫌我們姐妹粗笨,我們常過來給姐姐解悶。”

葉茜也笑着道:“就是,姐妹們住的如此近,正該多行走。”

同樣是寄人籬下,楊婉真的親戚身份比她們更加名正言順,但真說起來楊婉真還不如她們姐妹倆。葉老太太是真心看顧她們,再不行回家之後還有葉宗山,婚事也好,將來也好,她們都沒有這麼大的壓力。

正說着閒話,丫頭就傳話說葉大太太屋裡開宴了。衆人過去,章雨柔,葉芙和葉薇也是剛到,姑娘們把賀禮各自送上,就依次坐了下來。國孝裡頭也沒有定戲班,簡簡單單兩桌席面,真的很簡單,一桌不會超過十兩。葉茜心中不禁爲楊婉真感嘆,葉老太太給了五十兩銀子,葉大太太別說添了,竟然還能扣下。

沒有戲班少了許多樂趣,就當吃了一頓午飯,散席之後楊婉真帶人收拾殘局。葉茜等衆姑娘則要回去,依然從後門出去,走到葉老太太正院大門口時卻見守門的婆子的擺擺手,小聲道:“老太爺發了好大的脾氣,姑娘們還是先出去逛逛吧。”

衆人面面相覷,早上起來時葉老太爺身體就有些不適,便沒到前頭去。派去淮陽的管事回來了,葉老太爺便命人叫他進來問話,本以爲早就問完了,沒想到竟然還在發脾氣。

章雨柔想到還有家務事便去找葉二太太,葉芙和葉薇則是各找各媽,葉茜和葉蕎麪面相覷,最後還是葉茜道:“我們去園裡逛逛吧。”

“只能如此了。”葉蕎說着。

從東邊夾道過去,二月初的天氣,幸好是中午,不然還真有點冷。國公府的花園要說漂亮也是挺漂亮,但逛來逛去就沒什麼意思,只能當做飯後散步之地。進門向西走,初春之即園中也沒什麼植物,來往的丫頭媳婦也少,越發顯得冷清。

“楊姐姐也是可憐。”葉蕎忍不住說着,今天楊婉真的生日,葉老太太出資,葉大太太就能拿那樣的酒菜上桌,末了還是楊婉真帶着丫頭收拾殘局。

“誰說不是。”葉茜嘆氣說着,楊婉真是葉大太太的侄女,葉大太太不討葉老太太喜歡,她要是去討葉老太太的喜歡,葉老太太會覺得她忘本,不管怎麼討好都不會喜歡。現在這樣,葉老太太對她淡淡的,說不喜歡也說不上討厭。葉大太太對人一直那樣,又有親生兒女,如何會多管侄女。

葉蕎感嘆完楊婉真,不自覺得想到孟昭,小聲道:“你說那位孟大爺……”下人之間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她不能不憂心,若是葉老太爺發話,就是葉宗山也無可奈何。

“怎麼可能,我們是九月在國公府住下,老太爺是年前才收到孟家來信。”葉茜說着,國公府並不是爲這個收留她們,現在有沒有這個想法就不得而知。又道:“就是真的也沒什麼不好,我們不過是旁支遠親,到了出嫁的年齡肯定要回家去,嫁個一般富戶人家的公子,幾千銀子的嫁妝也就頂天了。”

葉蕎覺得有理,要是國公府真讓她們來履行婚約,肯定要給國公府小姐的嫁妝,那可是上萬銀子,孟家就是再落魄,總是曾經的大戶人家,葉老太爺肯定也會關照,她們嫁過去也不能說吃虧。

姐妹倆邊走邊說,從西路進去,走到後頭再轉向東路,葉茜不經意擡頭就見東邊牆上似乎晃着一個人影。

噫?眼花了嗎,這是國公府啊,東邊就是公主會,青天白日怎麼會有會爬牆頭,京城治安到這種程度,皇帝都要考慮自身安全了。

下意識快步向前,葉蕎也跟了上來,隨着葉茜的目光看過去,道:“怎麼……啊,啊,有賊,有賊……”

葉蕎聲音很大,花園裡雖然沒有小廝男僕,婆子丫頭卻是不少,聽到這樣的尖叫聲立即涌了過來,還有人向前傳話。

葉茜沒有動,也沒有叫,這個距離她能完全看清牆上的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是那天街上遇到的少年,此時負手站在牆上。身上的錦衣也沒有了,一身土布棉衣顯得落魄了許多,頭髮也顯得有些凌亂,唯獨神情不變,從容淡定。

少年也看到她,眼裡似乎有些意外,有尖叫的葉蕎對比着,葉茜的反應很另類。四目相接的一瞬間,葉茜朝他笑笑,她當時就奇怪國公府的馬匹和車伕都是專門保養,怎麼可能會在路上驚了馬,原來根源在這裡。

國公府這樣的高門大戶,馬車上都有專門標記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誰家的,當時她和葉蕎坐的又是朱輪華蓋車,算是姑娘們的專用坐駕,這位小爺有馴馬的功夫肯定也有驚馬的手段。唯獨失算的是,車裡頭坐的並不是國公府的正經小姐。

“我姓孟名昭,求見葉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