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去端茶的兩位姨娘終於把三杯茶端上來,缺口的杯子,還有一個沒蓋子,就是三杯白開水,連點茶沫都沒有。這倒不是她們怠慢葉家三人,實在是水是現燒的,杯子都是翻箱倒櫃找出來的,茶葉早就沒有了,最後就這麼三杯清水。

上茶的打斷讓氣氛沒顯得那麼尷尬,孟老太太看看三碗茶,臉上雖然也有點尷尬,卻是理所當然道:“讓親家笑話了,家境艱難,以後就靠昭哥兒,媳婦是個好媳婦,定然能善待弟妹,我這個老婆子也放心了。”

“孟老太太,真對不住。”葉宗山突然站起身來,看向孟老太太道:“我爲女擇婿,應該更加謹慎,定親之前至少該上門來瞧瞧。我竟然只中意姑爺人品就匆忙定下親事,實在是大大的妥當。幸好只是定親而己,退親雖然面子上不大好,總好過和離。正好老太太也在這裡,我就先口頭說,這門親事我要退掉,回京之後我自會與廖夫人,葉老太爺說清楚,該還的東西我一樣不差。”

從他進孟家的門開始,他就有些後悔,真是太想當然了,早該親自來看看。孟家雖然是被清查家產趕出京城的,廖夫人拉着嫁妝走了,還有孟老太太在,像她這樣的老太太,嫁妝裡有兩、三處莊田,萬把兩銀子是正常的。

再加上葉老太爺給了孟家五處莊田,孟家又有祭田。孟老太太自己手裡的乾貨不說,只是這些東西每年出息也有好幾百兩左右。國公府是不會把幾兩銀子看在眼裡,但平常鄉紳每年有這個收入就很不錯了。

在葉宗山的想像中,孟家就是個很平常的鄉紳人家,三代同堂,有十幾個丫頭婆子,幾個男僕,可能只有一輛馬車。主子們就是穿不起綢衣,但還是能吃起肉的,女眷們可能自己動手做些家務,但肯定不用下地幹活。

怎麼都沒想到孟家能貧苦成這樣,孟老太太這樣的屋子以及孟老太太本人把葉宗山都有嚇到。這錢花哪裡去了?就是婚後在京城居住,吸血鬼一樣的孟家人,就算只是打秋風,也夠喝一壺的。

進門之時沒開口,是看到孟昭,孟昭確實很不錯,樣樣齊全,不管是他還是葉茜都很中意。他本想的是晚上回去之後跟葉茜商議一下,乾脆就趁着這趟把親事退掉算了。不然嫁進來之後日子肯定沒法過,與其以後和離不如現在退親。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孟老太太的重磅炮彈來了,東西給孟明,弟妹給孟昭,還點名要孫媳婦的嫁妝養家。葉宗山就覺得沒必要跟葉茜商議了,葉茜年齡還小,可能還不會太明白,孟昭就是臉上長花,這樣的極品人家也絕對不能沾。

孟昭臉上神情一滯,卻沒作聲。只是看了一眼葉茜,葉茜默然坐着,神情說不上凝重,卻沒有看向他。

端茶進來的姨娘和屋裡孟家兒女都呆住了,她們的將來都是要靠孟昭,準確說法是未來大奶奶的嫁妝養的。雖然不知道孟昭怎麼尋來的媳婦,但這樣的好事就跟天上掉金子似的。

要是葉茜這邊退了親,上哪去這樣的好人家。孟老太太說過,大奶奶弄不好有大幾千兩的嫁妝,大奶奶還十分和善,不會像孟太太那樣,他們都要過上好日子了。

“親家公,你在說什麼?”孟老太太一臉不敢相信的說着,要不她親耳聽到,真不敢相信這話是葉宗山說的。

“我要退親九皇妃。”葉宗山斬釘截鐵的說着,沒有一絲猶豫。道:“孟家的家務事我不欲評置,但是還沒過門就算計我女兒的嫁妝,這種親事絕對不行。”

“親家公誤會了,我並沒有算計孫媳婦嫁妝,想我也是大戶人家出身,怎麼會是那種奸算之輩。是孟家家境艱難,要媳婦幫忙救急,女子出嫁從夫,幫救夫家本就是份內事,如何能說是算計。難道要媳婦坐擁財錢,夫家上下貧困也不幫忙,這樣妻室如何能稱賢良。”孟老太太義正詞嚴的說着。

就像廖夫人那樣,進門孟家就被奪爵,本來就是個掃把星。更過份的是孟家落難之後,家境艱難,孟二老爺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動了她一點嫁妝,就要大喊大鬧,這哪是賢妻所爲。所以對廖夫人的義絕,孟老太太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本來就不是個好媳婦,強勢霸道,老是要壓丈夫一頭,走了也好。

至於後來娶進門的孟太太,她雖然覺得不大妥當,但孟二老爺要想的,她也只得依着他。後來挨打受氣,孟太太已經給孟家生兒育女,休棄之後要讓孟明和孟錦如何自處。至於告孟太太忤逆,前頭廖夫人鬧的那樣難堪,後頭媳婦再這樣,孟家還有什麼臉見人。

說起說去都是她命不好,攤上這樣不賢良的媳婦,都是命。

葉宗山聽到這裡嘴角都要抽搐了,忍不住道:“家計艱難?孟老太太這樣的分家方法,家計如何不堅艱。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定親之前我該上門一趟的。”

孟老太太分辯道:“我如此分法有何不妥,明哥兒是嫡長子,分家他就該得大頭。而且他個性懶散,人也沒什麼本事,若是不給他田產傍身,他將來可要怎麼生活。昭哥兒有本能,有能耐,還能娶到好媳婦,不得家財也無所謂,倒是下頭弟妹很小,需要他來照料,這就是他兄長的本份。”

要說疼誰,孟老太太自小撫養孟昭成人,她心裡肯定更向着孟昭。但她首先要考慮的是孟家的利益,孟明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嫡長子是家族最寶貴的資源,只有他好了,孟家長房纔有希望。孟昭的前途肯定會比孟明好的多,不得家產也很應該。

都是姓孟的,自己的親孫子,她最希望的就是自己所有的孫子都能好,現在孟二老爺沒了,孟昭這個家中前途最好的肯定要照看小的,他照看幫補着,孟家才能實現共富,所有的子孫都有錢花。

葉宗山無語了,他突然間明白孟老太太爲何能從侯婦夫人落魄成路邊乞丐一樣,實在是太有奉獻精神,而且她不只是自己奉獻,還要求孫子,媳婦一樣奉獻。

這樣的老太太葉宗山也聽說過,只能說孟老太太自願意填坑,把自己活成乞丐,還自以爲是賢慧的,他管不着。但孟昭再好,這個坑他也不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填。便道:“孟家正值孝中,我不該提退親之事,但此事不能再等,我先告知老太太,退親之事稍後我會張羅。”

“這……親事都定下來,這怎麼能退呢。”孟老太太看葉宗山十分堅決,頓時大驚失色,又道:“如此的不顧臉面,家中兒女還要如何議親事。親家公也要仔細思量思量,不然臉面丟盡了,家中老小還如能出得門,要被人笑話死了。”

說到這裡伸手就要去拉葉茜,嘴裡說着:“丫頭,你可千萬不能糊塗,已經定下的親事,要是退掉,一家人都要爲你蒙羞。女子在家是要順從父親,但背信夫家肯定不成,人要講良心。”

葉茜早在葉宗山說出退親話時就不着痕跡的跟孟老太太保持距離,等到孟老太太要拉她時,她直接起身走回葉宗山身後。連廖夫人都要用義絕來徹底斷絕關係的婆婆,她還是算了吧。她本來還很疑惑,孟老太太怎麼能過的如此悽慘,現在看來真是必然。

被三從四德徹底洗腦,不管兒子多麼混賬,也認爲是理所當然,男人行事不該管。孟老太太要是軟弱無能就算了,還要要求媳婦也得如此,不管吃了多少虧,都要面子要賢良的名聲。不然就不是好媳婦,她還得擺一擺婆婆的譜,好好教訓媳婦。

就像孟老太太剛纔說要媳婦嫁妝養家,在孟老太太看來那就是理所當然的修仙在星際。就是當着親家公的面也可以直接說出來,女子就是要賢慧,就要爲男人奉獻到死,再苦都是甜的。這纔是好媳婦,好女人。

孟老太太看葉茜這個反應,心中十分不喜,悲憤的道:“做人做事怎麼能如此,如此的嫌貧愛富,你們不怕惹人笑話嗎。我怎麼會如此的命苦,淨上攤上這樣的媳婦。”

葉宗山毫不客氣的回道:“我是一家之主,下頭還有兒女,但再顧忌臉面,我也得管女兒的死活。但這樣的人家我絕不會讓女兒嫁入,孟老太太大可以再去尋賢妻,我家沒有這樣賢良的女兒,配不上貴府。”

兩個姨娘還指望着大奶奶進門過好日子,看到話成這樣,親事就要黃了,也就意味着好日子要沒了,心中如何不着急。本來就沒有她們說話的份,更不知道說什麼好,便直接跪了下來,她們倆這麼一跪,屋裡幾個小的更是害怕,也跟着一起跪了下來。

如此一跪,屋裡氣氛更是沉重,孟老太太緊跟着痛哭起來,她覺得自己命太苦。在家做姑娘時,父母就不太喜歡她,出嫁之後孟老太爺也不怎麼喜歡她,既使她努力討好,仍然被厭棄。好不容易兒子長大,對她這個親孃也不大好。

本以爲娶了兒媳婦之後,會享享兒媳婦的福,結果開始攤上廖夫人那種不賢良的,再就是孟太太那種忤逆媳婦。好不容易葉老太爺給孟昭尋了個好媳婦,帶着嫁妝來了。她本以爲苦日子熬出來,以後就要可以過正常的生活,哪裡想到這個更不賢良,看到孟家家境貧寒就要退親。

孟老太太哭的太慘,當然她落到如此境地,也可以說是真慘。葉宗山心中雖然打定主意要退親,但對着這樣一個失聲痛哭的老太太,他也不想再說難聽的,正想起身告辭走。不只是離開孟家,而是離開淮陽,都要退親了,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葉茜心中也不自覺得嘆口氣,可憐之人必須可恨之處,孟老太太的真實寫照。攤上這樣的祖母,孟昭想掐死她都不意外。

“祖母。”孟昭突然出聲,看向哭泣的孟老太太道:“東西給誰我不管,既然田產祭田都是孟明的,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照顧弟妹就是他的責任。讓我拿媳婦的嫁妝養家更是不可能,父親喪事過後我就要回京城,將來成親之後我也會留在京城與母親、繼父同住。”

孟老太太臉色頓時變了,跟葉家要退婚還不同,媳婦總是外人,現在她親自撫養長大的親孫子,竟然也要反她。枯木一樣的臉上激起憤濤,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手指着孟昭道:“我把你養這麼大,你竟然敢如此大逆不道,你那母親本來就不賢良,不聽夫君之言,回孃家搬弄是非,惹起大禍,還把你爹爹告上官府,這樣女子就是敗家根本。”

“官府判的是義絕,上面寫的清楚明白,是我父親的過失,並不是我母親的過失。”孟昭說着,眼睛直視着孟老太太,神情不像孟老太太那樣激動,只是眼底透露出來的是失望,無比的夫望。以前他年齡小還不懂事,孟老太太一直跟他說廖夫人不好,現在他終於知道孟老太太說的這個不好,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老太太黑瘦的臉上因爲怒氣浮現一絲紅暈,道:“若不是她回孃家搬弄是非,如何會有後來的事,讓孟家淪爲笑柄。她現在是看你長大成人,可以給她掙錢做事,她纔會理你。她要是真是心疼你,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留在孟家照顧你。她走時你才滿月而己,她可有想過把你留在孟家的後果。你竟然還覺得她是好的,但凡是個好的,就不會弄到兩家義絕,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養大的,竟然說出這樣忘恩負義的話,你也不怕被雷劈。”

“孟明也是孟家的兒子,還是祖母你口中的嫡長子,他爲什麼就可以得到所有田產,完全不用管弟弟妹妹,更不用養家。而我就是什麼都分不到,還要拿媳婦的嫁妝養家?”孟昭問着,聲音仍舊平靜,他是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你弟弟沒有你的本事,他也娶不上這樣的好媳婦,你是兄弟,又有本事,你自該如此。”孟老太太理直氣壯的說着。

孟昭搖頭道:“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