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別,場中自然也就只有桑離有能力將虛弱陳世英扶起看診。
桑離抱起陳世英,一時不知該把這陳世英送到哪兒去。
猶豫再三,桑離只好輕聲問着有些明顯不在狀態的如玉,“太子妃,奴婢應該扶着世英姑娘去哪兒?”
聞言,蘅蕪立刻握住陳世英的手,警惕的看着如玉,“太子妃娘娘,英姿殿離東宮有些距離,我們姑娘身子虛弱,經不起折騰的。”
陳世英掛在桑離身上,襦裙上的血刺痛了如玉的眼睛,她無力的擺擺手,“桑離,把世英姑娘送到偏殿吧,身子要緊。”
罷了,罷了,無論如何,這個孩子,都是無辜的。
經過孟宇坤身邊時,如玉把衣袖往後一撤,錯過了那隻欲拉住她的手。
孟宇坤的手尷尬的伸在半空中,只抓到如玉荷包上一飄而過的流蘇。
蘅蕪是陳世英的貼身丫鬟,跟着朱太醫進了偏殿,爲了以防出現意外,如玉和桑離便在偏殿門口等待着。
“玉兒……”
“我沒事。”
如玉快速打斷孟宇坤還未說出的話,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不管是陰謀算計也好,是懷孕定局也好,她什麼都不想聽。
她的腦子很亂,就這樣吧,就這樣靜靜的等待朱太醫的結果就好。
許是東宮的確是太熱鬧了,竟把宮中的大忙人,曲公公都給招來了。
曲公公翹着蘭花指,臉上抹着厚厚的脂粉,腰一扭一扭的,好奇的往東宮裡頭望着。可是,除了幾個攢攢而動的人頭,他什麼也看不到。
曲公公拂塵在幾個圍住宮女太監的身上一弗而過費力,從人羣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曲公公叉着腰站在東宮的臺階上,居高臨下的用手指指着那些看熱鬧的宮女太監們,“都站在這幹嘛呢?!不用幹活了?信不信咱家去了你們宮籍,通通讓你們去地裡種田去!”
宮女太監一聽,馬上一鬨而散,剛剛還吵吵嚷嚷的東宮就便的安靜下來。
驅散了人羣,曲公公很是得意,陽光太盛,照得他臉上的脂粉浮起,滿滿的油膩感覺。曲公公拿出小鏡子,細緻的又在臉上撲了一層脂粉,抿了抿嘴後,曲公公這才扭腰去與孟宇坤交談。
“哎喲我的太子殿下,你這東宮怎麼這麼熱鬧呢?快,快跟咱倆說上一說,也不枉咱家特意跑上這一趟了。”
曲公公一說話,剛補的妝,掉的他滿衣服都是,深藍色的太監服上竟是些星星點點的脂粉,乍一看去,似乎都是個水藍色的衣衫。
“世英姑娘……出了點事,朱太醫在裡頭給她診治。”
孟宇坤從牙縫裡艱難的擠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來,如此事情,在大庭廣衆之下,他怎能說的清楚。孟宇坤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往那沉默的女子方向瞥着。
“什麼?您讓朱太醫單獨替世英姑娘診斷?哎喲太子殿下,不是老奴說啊,您是不是傻啊!”
曲公公眼睛在如玉和孟宇坤二人間來回瞄着,說話時,耳朵靈敏的動了動,東宮裡四處議論着的聲音皆入他耳裡。隻言片語的片段在他腦海裡匯
聚而成,馬上,他的臉上就對這事情的發展經過知曉的清清楚楚。
曲公公衝着孟宇坤擠擠眼,好似在調侃着他的窘迫。
風流債啊風流債,還不如他這等閹人,孑然一身來的痛快。
“公公,此話怎講?”
如玉施施然一笑,笑眼彎彎的問着搖頭扼腕狀的曲公公。
這是如玉第一次與曲公公如此近距離的打上照面。雖然這曲公公面上是可怖了些,但他的手指纖長白皙,食指格外的纖細,細細觀察,還能發現在他的食指處隱隱有一層薄繭。
曲公公靜默時耳朵都會上下的動着。如玉曾聽說過,這世上有種奇人,生來耳力超羣,只要是有人說話,無論這聲音是多麼的輕,都逃不過此人的耳朵。
想起曲公公在周皇宮裡的特殊地,那這曲公公,定是有過人之處。
否則,不過一個公公罷了,又何德何能,能夠讓整個皇室都這般尊敬。
“娘娘,您也跟着太子殿下糊塗了啊?那朱太醫可是個外男啊!無論世英姑娘是不是太子的侍妾,似乎都不應讓這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吧?”
曲公公看到美人心情一下變的愉悅起來,他就這一生就這麼兩個興趣:變美,看美人。
如此說來,他們這樣做。好像的確是唐突了。
“可是世英姑娘身子抱恙,情況緊急之下,怎還顧得了如此多的禮節?”
桑離疑惑的提出這癥結所在,事發突然,他們也只顧得及替陳世英尋太醫,宮中女醫少之又少。更何況,以陳世英的身份,這女醫說不定都不願意前來查看。
“哼。”
曲公公得意一笑,穿過站着的幾人就欲往偏殿走去。
桑離心下一驚,伸手去攔那曲公公去路,這東宮都亂成一團了,曲公公這老頑童怎的還往前湊着熱鬧?
“公公……不可!”
如玉拉回慌張的桑離,搖了搖頭。
“不用擔心,讓曲公公進去即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曲公公應是個懂醫的。他進去,按理說。的確比朱太醫合適。”
朱太醫現在應該還在給銀針消毒,曲公公現在進去,還不算晚。
曲公公懂醫?
桑離懷疑的看着如玉,她在這周國待了十年之久,只知道這曲公公極其愛美除此之外,就是愛在宮裡溜達。至於醫術……她似乎從未聽過。
“安心等着把,曲公公的確會醫,而且有妙手回春之術。”
孟宇坤也開口,確認了曲公公會醫之事,而且,這曲公公,就是當日公孫狄請去替公孫薔薇看病的“鬼醫”。
一刻鐘後,偏殿大門一開,從裡頭閃出了個人影,只聽那朱太醫慘叫一聲,身子重重的落在了青石磚瓦上。
“呸,什麼庸醫,還有孕?朱太醫你不是號稱出生醫藥世家麼?怎麼如此簡單的脈搏都看不出來?”
曲公公拍拍手,扭着腰扶在殿門口上,狠狠的衝着朱太醫啐了一口。
“庸醫!”
如玉皺眉看了眼捂着肩膀在地上哀嚎的朱太醫,抓住了曲公公話裡的重點。
“公公的意思是……世英姑娘未曾有孕?”
“不過是葵水不正常而已。可能她剛剛暈倒的時候,反而刺激了葵水排出罷了。”
“曲公公!”
蘅蕪在原地跳腳,紅着臉想要捂住曲公公的嘴。女子這種隱蔽的事情,怎麼能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
陳世英當然沒有懷孕,孟宇坤根本就沒有碰過她!她怎麼可能懷孕!這不過是她們今早商量好的對策罷了。
陳世英從小身子孱弱,那件事也一直不正常,一直靠着中藥調理。喝藥葵水便正常,不喝藥,這葵水是整月整月的不來。
今早,在來東宮之前。陳世英在英姿殿裡連喝了兩碗促排藥,不然,她也不會如此着急的將如玉引了出來。
“葵水?”
如玉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側頭用餘光去看身邊的孟宇坤。
“我一直想解釋……可是你不讓……”
孟宇坤委屈的拽了拽如玉的袖子,輕輕晃着,眼神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他每天都被如玉迷的團團轉的,那有空管別的女人。
“如此,蘅蕪你剛剛說的那番話是盡數的誣賴於本宮了?”
如玉輕輕扯過袖子,他二人的事,關上房門自己解決即可。眼下,還是解決這“柔弱”的世英姑娘要緊。
再厲害的人,沒有左膀右臂,也只是個廢人。
“奴婢……世英姑娘兩月未來葵水,最近更是食慾不振,嘔吐不止。這些不就是有孕的症狀嗎……奴婢,奴婢以爲……”
“你以爲?空穴來風之事便讓你拿了雞毛當令箭!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宮婢,先摔碎茶盞嚇暈世英姑娘,趁着世英姑娘暈倒之時,更是誣賴世英姑娘小產。現在,更是將一切事推脫於本宮,說!是誰指使你做這些事的!”
如玉眼神凌厲的看着蘅蕪,眼底殺意洶涌。
“奴婢……”
“蘅蕪……”
陳世英從牀榻上起身,下牀之時,身下的襦裙已是血紅一片,“蘅蕪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多年每個月宮裡給的賞銀除了必須的,我都盡數給你拿去補貼家用了。蘅蕪,我哪裡對不起你了……你爲什麼要去陷害太子妃啊!”
陳世英身子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將她扶起。
蘅蕪低下頭,陳世英話裡的威脅之意已經很是明顯,她咬了咬牙,對着陳世英鄭重的磕頭。
“姑娘,奴婢的家人是無辜的。沒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自己看不下去!奴婢心疼你啊!你進宮這麼多年,卻被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女人搶去了夫婿……奴婢,替姑娘不甘心啊……”
蘅蕪頭低在地上,突然猛的起起身,頭,毫不猶豫的撞到了柱子上。
紅……還是紅。
只是這次,紅的是蘅蕪頭頂噴灑的鮮血。
蘅蕪倒在地上,眼裡閃過悔恨之意,最是無情是皇家。她,還有什麼奢求的。
到最後,也是她看不清楚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