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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酒店沿海而建,打開窗子鹹溼的海風吹進來,像一雙剛擦乾的手,溫柔地貼在臉頰上一般,清涼又舒服。

雖然這是本城市的酒店,何念卻從沒有來過。以前是沒錢,現在是沒時間,這次宋晤領着他來,何念覺得自己就像發現了一個新世界一般。站在窗戶跟前吹着海風,身後的宋晤在收拾東西。轉身倚靠在窗臺上,何念看着男人一絲不苟地幹着家務,嘴角微微一勾。

宋晤是個做家務好手,不管是做飯還是整理房間都井井有條。

察覺到何唸的目光,男人擡頭衝他溫柔一笑,問他:“我這忙着收拾,趁現在你先去洗個澡。”

看着宋晤拿着他的內褲往衣櫃裡放,何念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走到宋晤跟前拿過自己的行李說:“你先洗吧,我東西自己收拾。”

看着何念握着行李的樣子,宋晤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何念小時候吃乾脆面吃出難得一見的卡片時的樣子。見宋晤一動不動,何念擡頭看了他一眼。男人隨即溫柔一笑,說:“好。”

浴室裡傳來了嘩嘩水聲,何念收拾着行李,擡頭看了牀邊的大鐘表一眼,微微挑了挑眉。吳辰一會,該給他打電話了。

將行李收拾完,指針已經走了五分鐘,何唸的手機果然響了。

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何念接了電話。果然,吳辰沉悶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了過來。

“你怎麼還不來?”吳辰的話裡帶了很多不滿,彷彿以前何念像貓一樣服從他時的那個樣子。

“律師不是去了麼?”反問一句,何念躺在大牀上,腿在亂抖。

擡眼看了一下對面的正在喝粥的男人,吳辰眸子裡添了分陰鬱。

“你想怎麼樣?”雖然大約猜出了何唸的想法,吳辰還是問了一句。

“你辭演的我,當時咱們可是簽約了的。無緣無故地辭演我,可是要給我鉅額賠償的。合同都在曾鳴那,如果沒事,我先掛了。”

何念說得很輕鬆,但是看着天花板的目光很空洞。如果他當時因爲恨吳辰而罷演《魂》,那麼就會是他何念毀約要賠償劇組鉅額費用。現在是他威脅吳辰辭演的他,主動權都在他手上。

洗完澡,宋晤擦着頭髮走了出來。只在小腹那圍了一塊白色的浴巾,漂亮的腹肌下,人魚線若隱若現。

“我洗好了,你去吧。”擦着頭髮,宋晤並沒有看到何念在打電話。

不知不覺看宋晤的身子看直了眼,何念將目光抽回,應了聲說:“好。馬上來。”

看到何念在打電話,男人沒有再說話,去衣櫃裡拿了件棉質睡衣換上,然後坐在旁邊的小桌上。戴上眼鏡後,拿出來公文包裡的文件。

新娛公司的財政危機還沒有過去,他竟然還有時間帶着他出來散心,何念心中涌上一股難言的感動,特想過去抱着男人寬厚的背叫他一聲哥。

再也沒有人像他那樣,對他那般好。

他的想法還沒付諸實施,吳辰的聲音又將他拉了回去。

聽到男人的聲音,吳辰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男人的聲音太熟悉,等他回味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做出反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和宋晤在一起?”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從腳底鑽到頭頂,涼了整顆心,連嗓子都涼得把聲音降到很低。對面一直喝粥的曾鳴擡頭看了他一眼,鼻間一聲冷笑。

“嗯。”何念沒有絲毫隱瞞,彷彿他和宋晤在一個房間睡覺天經地義一般。

何念爽快的應答讓吳辰的話一下子堵在了胸口,堵得他差點喘不上氣來。胃部的絞痛再次襲來,吳辰坐下腮骨顫動得厲害。

“你們倆什麼關係?”對於楚智的事情,他承認他對何念心有愧疚,就算他聯合楚智背後陰他他都沒這麼絕望過。在娛樂圈耍心機,一直是他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而這次,他好像被何念和宋晤給耍了個團團轉。

“我們倆什麼關係跟你沒關係。”沒有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何念說:“沒有什麼事掛了。”

“你不怕我把這件事曝光給媒體?!”吳辰聲音陡然一提,何唸的心重重擊打了胸腔一下。

吳辰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

牙齒氣得打顫,何念卻又笑了起來。聲音打着抖他都沒察覺,青年說:“紅口白牙,你想曝光就曝光去。到時候碟片一出來,到底是誰劈腿大家自然都懂。要拼,咱們就拼個魚死網破。”

電話兩端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何唸的渾身都在劇烈的哆嗦,彷彿整個人被電擊了一般的難過。

將眼鏡摘下,男人走到何念身邊,將發顫的青年抱進了懷裡。就像魚兒重新遇到了水,何念癱在宋晤的懷裡,再也沒有發抖。

吳辰手裡的湯匙已經深深陷入他食指關節處,一用力彷彿就能馬上斷了一般。左手捂住胃部,男人現在很難過。

最後,男人彷彿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一臉冷汗,聲音卻柔和了下來。

“你不這樣說話不行麼?”

對方笑了笑,坦然地說:“我以前就這樣說話。”

“不。”吳辰也笑了,聲音沉着冷靜得嚇人。“你以前說話像只貓,現在完全是一隻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的老虎。”

沒有再說話,何念掛掉了電話。

電話那邊的忙音讓吳辰掛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臟彷彿驟然停止跳動,整個人,只剩下胃在不厭其煩地痛着。

將粥喝完了的曾鳴拿出手上的一份文件遞到吳辰面前,禮貌地說:“這是我的委託人擬好的賠償明細,您請看一下。”

按理說賠償應該全部是投資商的事,但是投資商說了這簍子是他捅的,善後就要他來處理。何念是他選的,後來也是他辭演的,這件事,不管怎麼樣他都得咬碎了牙往自己肚子裡咽。

接過曾鳴手上的文件,吳辰緩緩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了曾鳴一眼說:“到時候,我的律師會聯繫你。”

“希望不會讓我等太久。”曾鳴愉快地說。

吳辰點了點頭,出了門以後,助理將車開到他面前。吳辰坐上車,安排道:“去醫院。”

直接掛掉電話,何念原本的樣子一掃而空。從宋晤懷裡站起來,何念看着男人眼中包含着的擔憂,笑了笑說:“我去洗澡。”

說完,沒等男人問就直接進了浴室,只剩下眸光越來越深沉的宋晤。

何念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宋晤已經開始整理文件了。擦着頭髮走出來坐在牀上,何念靜靜地看着窗外。窗外一輪月亮圓得正好,又大又亮特別好看。

將筆放下,男人轉身看着青年擦着頭髮的動作,粗魯到像是要把頭髮給擦掉。最終,男人走過去,握住了何念不斷來回的手。

知道男人下一步的動作是什麼,何念頭也沒有轉,將手從男人的手掌下抽出來,任憑他給自己擦起頭髮來。

小時候,兩個人一起洗澡,都是宋晤幫他擦身子擦頭髮。

“剛纔是吳辰麼?你跟他怎麼了?”《魂》劇組發表辭演何唸的聲明後,宋晤就知道兩個人肯定鬧掰了。

但是他一直沒有問,何念遇到打擊,通常是需要緩衝兩天的,如果不給他緩衝的時間,他的牙齒會咬得比誰都緊。

“他咬了我一口,我得還回來。他咬我咬得不深,只給我咬破了層皮。但是,我要把他的肉都給撕下來!”轉頭望着宋晤,聲音裡透着森森寒意,何念目光都變得陰厲無比。

但是這種狼一般的眼神並沒有對男人造成任何影響,幫何念擦乾淨頭髮,宋晤摺疊了一下手裡的毛巾,月光般柔和的目光從他黑而亮的眼睛裡緩緩散發出來。

男人輕柔地說:“好。”

何念一愣。

手掌摸了摸何唸的後腦勺,男人將毛巾放下後,回來繼續坐在桌子前看着堆積如山的文件。

心口咚咚的聲響漸漸消失,何念乾咳一聲回過神來。看着宋晤寬厚的背影,何念問他:“公司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頭也沒回,男人低着頭聲音有些發悶。

“還好。”

掀開被子鑽進去,何念望着天花板眼神依舊空洞地說:“我……我不久就能收到鉅額賠償,到時候先拿給公司救急吧。”

何唸的話讓宋晤一愣,轉頭看到青年已經躺下,牀邊的燈光打在青年的臉上,長而卷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了一個扇子形的倒影。

“你不恨我?”宋晤第一次問何念這樣的問題。因爲他終於在何念說出這句話時鼓足了勇氣。

“不恨。”何念哼笑一聲說,“我恨你媽。”

宋晤微微一抿脣,何念繼續說:“從小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我的性子受我媽的影響很深。她的軟弱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我,把這種女人的性子刻進了我的骨頭裡。從小到大,我對你恨不起來。”

何唸的一番話讓宋晤更加沉默,而將真心話說出來的何念翻了個身留給了男人一個背影后就睡了。

沒想到,何念心中竟然是這樣想的。

微微一笑,男人起身走到了桌子邊,繼續看文件。

第二天,何念接到胡迪通知馬上回了公司。他有些不放心何文淑,宋晤告訴他上夜班,他給照着就行,何念這才放心去了。

到了公司,胡迪已經在辦公室等着了。什麼話是電話裡說不通的?何念有些疑惑。

見何念進來,胡迪跳起來給了何念一個熊抱說:“你要翻身了!”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何念拿過了胡迪遞給他的報紙,他還沒仔細看,胡迪就抽回報紙說:“我問你,你捐款給災區怎麼沒留名字?災後重建學校是怎麼回事?何念基金會又是怎麼回事?”

胡迪問出來就哈哈大笑,何念還是沒搞明白。這些他都沒參與過,成立何念基金會這樣的大事他不可能參與了卻不知道。

思考間,一個想法驟然出現在腦海裡。

宋修書的遺產!

誰給他操作的?那個災區發生地震是父親剛去世的時候……

宋晤!

心中一暖,何念咬住了下脣。

原來宋晤已經給他想好了後路,無論他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到什麼田地,只要他曝出這樣的消息,慈善家的光環會讓他的形象瞬間提升。

“知道終生工作室和央視合作的那個公益廣告麼?他們已經決定任用你做主角了!”胡迪開心地說。

還沉浸在宋晤給他鋪展開的路上不能自拔,何念聽到胡迪說的也沒有表示任何震驚。胡迪倒有些不滿意了,坐在何念身邊嘮叨:“這則公益廣告不但在央視,各大地方媒體都會播出。這可是打造知名度的絕好機會,這個通告過去,你的身價絕對會暴增。”

被小姑娘的笑容感染,何念最終笑了笑說:“什麼時間?”

“還有三天,你好好準備準備,我正在溝通着。”胡迪回答道。

何念應了一聲,突然坐在椅子上發起了呆。胡迪不知道現在何念心中在想着什麼,如果她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在何念發那條作死的聲明之前抽死他!

那條作死的聲明很簡單,何念說:“就算沒有吳辰,我也能成功。”

不出第二天,各大媒體報紙爭相報道這條消息。圈裡的人從裡面嗅出了味道,因爲《魂》換角色的事情,何念和吳辰槓上了!

而對於何唸的聲明,吳辰卻久久沒有迴應。

一直等到公益片開拍,媒體發佈了吳辰的消息。

不是迴應他的聲音,而是一張檢查單。

吳辰得了胃癌,已經住院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