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道士圍繞在屍堆旁,盤膝而坐,唸誦龍虎山的經文超度這些亡魂。
有人找來柴禾和燈油,打算將這些屍體焚化。
誰也不忍繼續看着這樣的慘狀。
“等等!”
而就在元真子要點燃柴禾的時候,趙洞庭突然出了聲,“先不要焚燒這些屍體。”
元真子露出些不解之色。
趙洞庭看向許夫人,道:“夫人,接下來只能由您帶着諸位道長們去福建了。朕……決不能不管樂無償前輩。”
說着,他眼神又落到洪無天和鐵離斷身上,“兩位前輩,你們留在這裡陪着朕。”
他自稱爲朕,那就不是商量的語氣了,而是下命令。
洪無天、許夫人都知道樂無償在趙洞庭心中的重要性,且和樂無償關係本就不錯,自是連連答應。
鐵離斷以前是雁羽營舊人,再投大宋,當然也不會拒絕趙洞庭的命令。
趙洞庭又看向元真子,道:“天師,你帶着衆道長跟着許夫人去福建吧!”
元真子以前到海康見趙洞庭時,樂無償也在,是以也認識樂無償,輕聲問道:“皇上,要不要老道留在你身邊幫忙?”
趙洞庭搖了搖頭,“多謝天師好意了,可龍虎山數千道長還需要你。”
他強露出笑容,“天師放心,有洪前輩和鐵前輩在,這江湖中卻也沒幾人能夠傷得到朕。”
元真子只得點頭。
趙洞庭看向屍堆,又道:“這些屍體留着,朕明日在焚燒,說不定能將兇手再引過來。”
這夜,誦經聲在這苗民村落中響到深夜。然後,衆人就在村落中睡下,多數人都在屋外休息,只有老弱婦孺還有受傷的人被安排到屋內睡覺。
翌日清晨,元真子、許夫人帶着衆道士早早離去。
元真子終究還是不放心趙洞庭的安危,硬是讓龍虎山中一位真武境的祖師留了下來。
這祖師道號元離子,仙風道骨,看起來較之元真子和羽化的張天洞都更像是神仙中人,不過性格也要古板些,話很少。
等得衆道士們離開以後,趙洞庭和洪無天、鐵離斷還有元離子卻是都在屋內找到苗民服飾,換到了身上。
這是趙洞庭的意思。
樂無償總不能是無緣無故跑到這苗民村落裡來屠殺這些苗民,而且,這些苗民出現在這裡,本就不是正常的事。
趙洞庭心想這其中定然有什麼內情,卻是打算以身做餌,說不得能夠引得樂無償再度獻身。
屍堆被點燃。
濃濃的黑煙在村落空地上升騰而起,到極高處才漸漸飄散。
這就是亂世。
數百條性命在這深山中被屠殺,根本興不起什麼波瀾。
趙洞庭四人站在屍堆旁,沒有言語,各是怔怔看着飄搖而起的黑煙。
誰都不確定,這樣是否能真的將樂無償再吸引過來,畢竟昨夜的樂無償看起來和瘋子無異。
火勢越來越大,黑煙也越來越濃,而後,又因火勢的減小而漸漸轉淡。
可是直到柴禾和屍體都化爲灰燼,火焰熄了,樂無償都沒有再度出現在這村落裡。
趙洞庭心中難免失望,又等了數十分鐘,對洪無天三人道:“三位前輩,我們去山中找找看吧!”
他心中沒有別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決不能將樂無償留在這裡。
福建沒有自己,但還有文天祥在,未必不能打敗元軍。而要是將樂無償留在這裡,以後樂無償會變成什麼樣,很難預料。
就這樣,四人很快往深山裡走去。
雖然在這深山中找人肯定如大海撈針,但洪無天、鐵離斷還有元離子都沒有說什麼。
時間很快過去三天。
元真子、許夫人帶着衆龍虎山道士還在跋山涉水。
黃華率大軍接近了古田縣。
而在這時,在福州境內的大樟溪側卻是率先爆發了戰事。
文天祥在收到趙洞庭的密信以後,差人給黃華送信,緊隨其後便帶着大軍出發往福建,打算攻打永福縣。
高興在福建的力量多數匯聚於福州,其中又以永福、古田和閩清囤聚的兵力最多。
文天祥從德化沿着大樟溪要進取永福,此時還沒有接近永福,就遭遇到元軍的阻擊。
大軍沿着河畔,正在北上,忽有元軍鐵騎從不遠處的山後衝殺出來。
“備戰!備戰!”
“迎敵!”
一聲聲喊叫聲在畲民戰士們軍伍中響起。
元軍竟然會選出城阻擊,這不僅僅只是讓畲民戰士中的將領們吃驚,連文天祥都極爲詫異。
按理說,元軍兵力只是稍佔優勢而已,應該要據城而守纔是。
但是不過怎麼說,元軍都已經衝殺上來了,都只有打,除此別無他法。
趙大、趙虎兩兄弟都騎馬在文天祥的旁邊,見得元軍鐵騎雖然只有數千之衆,卻經起黃塵如龍。趙大咧咧嘴,道:“軍機令,要不然咱們飛龍軍先幹他幾炮?”
文天祥搖頭,“對面是騎兵,不宜用擲彈筒。”
他的出發點自然和趙大、趙虎這對醜漢是不同的。
趙大、趙虎兩人只求痛快,而文天祥作爲徵北總元帥,卻是想要整個福建路的勝利。
擲彈筒打騎兵,威力沒法全然發揮出來,實在有浪費炮彈之嫌。
趙大、趙虎兄弟兩有些失望,但也只得作罷。出發前,趙洞庭就交代過他門兄弟兩,務必對文軍機令言聽計從。
而趙洞庭的話,他們從來是不會違背的。
“殺!”
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起,當元軍鐵騎僅僅離着大軍近千米時,畲民戰士們中的騎兵在將領們的帶領下衝殺了出去。
上萬畲民騎兵自是比那數千元軍鐵騎聲勢更爲浩蕩。
上萬人分爲三股,一股直直衝向元軍軍隊,還有兩股如同兩道支流般蔓延向兩側,想要衝擊元軍的左右兩翼。
元軍一員猛將馳馬在最前頭,旁邊是持大纛的猛士。
“殺!”
眼瞧着僅僅距離畲民騎兵不過數百米,這猛將卻是突然改變方向,不再往前直衝,而是向着西北側斜斜衝去。
整個元軍數千人的騎陣如同黑雲般,齊齊跟着他轉變方向。
而這些,都落在軍前的文天祥等人的眼中。
文天祥看向旁邊很有儒將氣息的任偉,道:“任將軍覺得這股元軍意欲何爲?”
畲民中很懂兵法的將領不多,趙大、趙虎兩人更是不靠譜。往日間,文天祥也就能和任偉商議商議了。
任偉眼睛緊緊盯着那股斜着衝過去,欲要迎上畲民騎兵右翼的元軍,嘴裡道:“他們怕是沒有要真正廝殺的意思。”
文天祥眼中依稀淌過笑意,“爲何?”
任偉道:“騎兵正面衝鋒,除非直搗黃龍,想要撤退很難。而斜向發起衝鋒,卻還能借着大軍的衝勢以最快的速度迂迴回去。依末將看,這股元軍要麼就是想誘導我們追擊,要麼,就純粹是爲騷擾而來。”
文天祥毫不掩飾自己對任偉的讚賞,笑着點點頭,“你說的沒有錯。我和高興打過仗,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嗯?”
任偉偏過頭,看向文天祥。
文天祥又道:“高興最擅長這樣不斷襲擾的打法,他是想讓我們到永福以後,全部成爲疲卒啊……”
任偉微微皺眉,“如此,軍機令心中應該已經有應對良策吧?”
文天祥點點頭,道:“有。不過這就得看任將軍你的了。”
任偉詫異。
而這時,前面浩浩蕩蕩的兩股騎兵終是衝殺到了一起。
又是人仰馬翻的場面。
數千戰馬齊頭狂奔的衝擊力絕對是超乎想象的,被撞倒在地的戰馬和士卒根本就很難有再爬得起來的機會。
萬馬奔騰間,整個草地都被踩踏得泥濘不堪。士卒們往往剛剛落下馬去,就會被後頭的馬踩成肉泥,連將領都難以倖免。
莫說尋常人,便是中元境的高手,在這樣的大軍衝殺間,也隨時都有可能殞命。
雙方各有戰士折損。
但戰局,正如任偉和文天祥所料,兩軍接觸後,並沒有在原地膠着。
元軍那員猛將帶着大軍纔剛剛和畲民戰士們接觸,便就繼續向着西北方向衝去。
畲民騎兵右翼被這緊緊團聚的數千元軍鐵騎硬生生撕開一道豁口。
元軍鐵騎繞個大圈,便往回跑。來得快,去得同樣很快。
畲民將領們氣得不行,看着地上凌亂的屍首,率着騎兵往前追,緊緊咬住元軍的尾巴。
而這時,大軍軍陣中卻是忽有鳴金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