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善和尚輕輕點頭。
趙洞庭沒有自尋煩惱地去詢問剛剛是幻境還是夢境,亦或是真實。於他而言,是否真實,只在本心。
他相信那是真實。
因爲這讓他整顆心都突然全部輕鬆起來。
體內內氣好似被某種氣機引動,在這刻,突然翻騰不休。
曾經將內氣阻攔在外的竅穴被勢如破竹,一顆接着一顆的敞開門扉,任由內氣灌入。
第九十四顆!
第九十五顆!
第九十六顆!
……
趙洞庭體內啪啪作響,在這短短鬚臾間,竅穴竟是連開十五顆,直將整個中丹田都點亮。
一百零八竅穴如同漫天星光,圍繞着他的中丹田,釋放着些微光芒。
龍庭隱現,直通上丹田,霧濛濛。
“這!”
趙洞庭睜開眼時,驚喜交加,雙眼中劃過極爲凝聚的精光。
他真沒有想過,自己的內氣竟然會在這時候突然有如此的突飛猛進。
體內原本儲存的張天洞灌輸的內氣,在這短短時間內被消耗近半。
熊野、元休子等人亦是感覺到趙洞庭氣勢暴漲,在這刻,眼中同樣閃過驚訝、疑惑之色。
只有元真子,嘴角微微扯出笑容,彷彿趙洞庭的這種變化已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空善和尚微笑着看趙洞庭,嘴裡道:“心念通達,則全身通達。阿彌陀佛,若皇上能保持仁義之心,是天下蒼生之幸。”
說完,他緩緩閉上眼睛。
看他枯槁身形,如果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只怕是衆人會以爲他已經坐化。
“這裡乃是祖師居所,你們不能擅闖。”
“滾開!臭和尚,再不讓開,本將將你們全寺以窩藏敵軍之罪論處!”
“本寺並不曾來外人。”
“滾!”
屋外,響起爭論聲。然後,有叮叮噹噹的甲冑鱗片碰撞聲響。
轉生門內幾人都是真武境,哪怕最弱的趙洞庭,此刻也是中元境巔峰,對這動靜都能聽得真真切切。
當下,幾人眼中都是閃過殺意。
而再看空善和尚,卻發現他仍然只是雙眼微闔,並沒有要起身的打算。或者說,已經根本不能起身。
趙洞庭幾人都將手放在劍柄上,準備隨時出手。
要是元軍找到這裡面來,他們說不得就要大開殺戒,殺條血路出去。
雖然要從兩萬餘人的包圍中殺出去並不容易,勢必會要損耗極多內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世間本就很難有完全之法。
趙洞庭總不至於爲保留內氣守衛邵武縣城,而在這裡束手就擒。
腳步聲,離着轉生門越來越近。
“哼!”
而轉生門外,這時又是響起冷哼。
然後有個應該是元軍將領的人道:“咱們走!”
趙洞庭些微意外。
這些元軍怎麼都不闖進轉生門搜查的?難道連他們都知道佛門轉生門的事?
腳步聲漸漸遠去。
幾人回頭,再要將目光匯聚於空善和尚身上,都是露出驚色來。
元真子輕輕嘆息。
蒲團上,已經不見空善和尚的身影。只有顆金色的圓潤舍利,上面好似還依稀放着佛光。
極境和尚空善,坐化於此。
道門羽化,佛門輪迴。羽化飛昇且留肉身,輪迴轉世,則只剩金丹。
趙洞庭雖然纔剛剛和空善和尚認識,但此時心中也是有些悲憫。
武道極境,亦逃不過生死輪迴。不過,生命也是因此才顯得可貴吧!
他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將空善和尚坐化後形成的舍利捧在手心。一時間,只覺得念頭通透,無比的心平氣和。
這舍利,無疑也是個寶貝。
遍數古往今來的無數高僧,能留下舍利者,實在不多。每顆舍利,都是佛門至寶。
只怕是連佛門的人都不知道,在這小小的楠木寺內,竟然還隱藏這空善和尚這樣的高僧。他的轉世,是整個佛門的不幸。
且不說他的佛法絕對不會低,便是單輪他的武功境界,也足以讓佛門在這個世道上威望更甚幾分。
再往大些說,這也是整個江湖的不幸。
江湖數百年,能出幾個極境強者?
若論現在的江湖,就根本沒有蓋棺定論的真武境強者。往上追述,還得數數百年前的袁天罡。
哪怕是和佛門貌合神離的道教,作爲道家祖庭的天師、小天師,此時元真子、元休子等人臉上也並沒有慶幸之色,只有惋惜。
趙洞庭倒還不到那樣的境界,想不到整個江湖,捧着空善和尚的舍利,只是對武道極境生出無限的嚮往。
十餘分鐘過去了。
轉生門外有人敲門,“祖師、諸位施主,元軍離寺了。”
趙洞庭率先走出轉生門。
門外是個穿着袈裟的和尚,年歲同樣不小,在楠木寺中顯然有些輩分。
“阿彌陀佛。”
看到趙洞庭手中捧着的舍利,和尚雙手合十,口誦佛號。但他眼眸深處,還是有着難以掩飾的悲痛。
顯然,空善祖師即將坐化的事,在楠木寺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趙洞庭將舍利遞給和尚,道:“大師,空善祖師已經坐化了。”
和尚卻是將趙洞庭的手推回去,道:“祖師已有法旨,這舍利,贈與皇上。”
趙洞庭微微詫異,隨即問道:“那祖師還有沒有其他的話?”
他只以爲空善和尚也是有讓他照拂楠木寺的意思。
可和尚卻是搖頭,“沒了。”
趙洞庭愕然不語。
而旁邊,元真子臉上則是生出些複雜之色來。
他好似突然明白爲何自己的哥哥始終卡在真武境巔峰而遲遲不能突破極境了。
龍虎山天師代代皆有天姿絕豔之輩,可卻鮮少有極境出現。這大概是因爲他們心中都太過於牽掛整個龍虎山。
放眼龍虎山,便只有整個龍虎山的胸懷格局。而如空善和尚這般,心懷天下,無疑在心境上要高上不少。
這樣的人,哪怕是隱居楠木寺,能入極境,也不奇怪。
元真子等人,此時心中都難免對空善和尚生出幾分佩服之意。
趙洞庭雙手合十,“如此,多謝大師了。”
他將舍利收到袖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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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舍利,有種特別的氣場,能緩和他心中的任何負面情緒。
“施主客氣了。”
和尚伸手指向外頭,“請。”
趙洞庭等人知道和尚已無意再將他們留在寺內,便點點頭,向着外頭走去。
或許,這和尚認爲空善和尚的坐化和他們有關,心中有些不待見,也是正常的事。
出寺時,在寺中水塘旁路過。
幾人又立住腳。
水中有隻如同磨盤大的老鱉出水,仰頭,嘴巴張張合合,佈滿皺紋的老眼下竟是有兩行淚水滑落。
老鱉通靈憶老僧。
……
邵武縣外。
午時已過,軍鼓擂響。
元屋企等人已經命令全軍用過乾糧,纔是便是想拖延,也不能再拖延下去。
因爲半天的時間,未必能拿得下整個邵武縣城。而要到夜裡,則容易出現太多遍數。
那兩個前去追捕趙洞庭等人的將軍還沒有領軍回來,自是讓得他們心中有些失望。抓到、沒抓到,都還沒個消息。
邵武城四面,元軍軍陣齊齊向着城門殺去。
喊殺聲響徹整個邵武四周。
而四面城牆上,都不過區區數百頭陀軍士卒。見得元軍攻來,石頭、火油、箭矢等等,一股腦向着下面落去。
老屍未寒,又添新屍。
戰爭就是個絞肉場。
每個城頭上不過數百頭陀軍士卒,這自然抵擋不住元軍多長時間。
在城外留下不少屍體後,元軍再度破城。四面城門相繼告破,元軍洶涌而入。
頭陀軍士卒從街道四處冒出來,不斷以箭矢射敵,且戰且退。
爆炸聲響。
無數的房屋在戰火中坍塌。
不知耗費多少心裡建起來的邵武縣城,以驚人的速度被摧毀着,滿目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