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這不可能！”
很久之後，葉北辰纔回過神來，死死盯着簡玉書說道。
簡玉書看着他，神色平靜：“老葉，你要知道，我犯不着騙你。”
葉北辰仍然一下一下地搖着頭，他通過大使館，通過合作伙伴，打聽到的消息都是一樣的啊！
那一拳一腳，是真實的！
網絡上關於索馬雷少爺的新聞，是真實的！
“要不，我們一起去問問她？”簡玉書看他的樣子，平靜地說道。
葉北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呆呆地撐着桌子，站在那裡。
簡玉書給管櫟打了個電話，一邊等他一邊對葉北辰說：“我不瞞你，島上有監控你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從燕京就可以通過衛星看到這裡。所以，西雅一上島，燕京那邊就知道了。”
“我們在南海島的燧石航天總部剛剛被間諜滲透共計，所以警惕性很高。很不幸，調查的結果對你來說，是殘酷的。其實……顧總和我都沒有想到，你會主動坦白。”
葉北辰依然沉默着，嘴脣在不自主地抖動。
簡玉書問道：“西雅，現在理論上，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吧？隱姓埋名了？”
葉北辰木然地點頭。這是他和傑拉德交易的一部分，在交易的當晚，西雅就隨着他的貨船，一起回燧石島了。
簡玉書嘆了一口氣：“你閱歷這麼豐富的一個人，怎麼輕易就爲一個剛剛認識不久，異國他鄉的女人，寧願揹負這些東西也要跳下去？難道你就沒懷疑過她？就算她再動人，風險是真實的，你又不是毛頭小子，輕易被迷成這樣？”
葉北辰呵呵呵地，從低笑到大聲哈哈哈了幾下，又沉默了下去。
衝動？
他輕聲地說：“簡總，你是理性派，你理性得很極致。我呢？在事業上，我一直是理智派，聽從安排，願意來到這裡，希望藉此積累資歷。”
“但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也看得出來，我那只是對規矩的順從。我的性格，其實是散漫的。爲什麼要這樣？不僅僅只是因爲她，更是因爲，我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改變。乖孩子，闖不出來。”
簡玉書沒發表意見。
“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葉北辰搖了搖頭，仍然有些不甘地問，“你確定，西雅是個間諜？”
管櫟適時敲開了門，簡玉書道：“走吧。一起問問她，你就清楚了。”
他當先走在前面，管櫟看了看葉北辰，就見他猶豫着又不由自主地跟在後面。
西雅看着三個人進到了房間裡，神色不同。
其中一個很警惕，另一個帶着好奇的眼神。而葉北辰則神情複雜，充滿疑惑，西雅甚至看出了一絲隱隱的憤怒。
她的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表面上卻仍然如常。
簡玉書笑着說：“西雅小姐，離開了莫爾斯比港，今後準備過什麼樣的生活？”
西雅楞了一下，隨後燦爛地笑道：“我已經找到了真正可以託付終生的男人，當然是跟着他一起生活。”
簡玉書在一瞬間，有點體會到葉北辰爲什麼淪陷得這麼快了。這個女人，一顰一笑是真不簡單。
他又問道：“這麼說，在葉總監完成燧石島的項目之前，你會一直陪着他呆在這座荒島上？”
“你們還會允許他繼續完成燧石島的項目嗎？”西雅驚訝地看了看葉北辰，似乎非常欣喜，“你們原諒他爲我所做的事了嗎？”
簡玉書笑了笑，沒回答這個問題，繼續問：“西雅小姐還沒有說，你原本的計劃呢。”
西雅覺得這個問題大有所指，但她卻只是看着葉北辰，笑着說道：“我沒有什麼計劃，我正在享受我的新生。不管將來怎麼樣，我都會一直等着他，跟着他。”
簡玉書扭頭看了葉北辰一眼，這傢伙的表情居然又多了一絲感動。
他搖了搖頭，然後定定地看着這個女人：“西雅小姐，作爲美國情報機構培養起來的一位高級間諜，你們佈下這個局，想以葉總監爲突破口進入燧石島，甚至一舉兩得把他也發展過去。所以，你後面真正的計劃是什麼？”
西雅聽到中途，臉色就瞬間一呆，然後迅速一副着急搖頭的樣子，想分辯又不敢打斷簡玉書說話的樣子。
葉北辰沒有言語，他也需要真相。
等簡玉書說完了，她才急切地說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怎麼會是間諜呢？”
簡玉書微笑着把一個文件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來，從裡面取了幾張紙出來。
葉北辰是最先搶過去要看的人，但管櫟攔住了他。
“看看吧，西雅小姐。”
西雅瞟了一眼攤開在茶几上的幾張紙，然後臉色頓時變了，又軟軟地癱坐在沙發上。
葉北辰看到了她的反應，也彷彿失去了力量，他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喃喃地說道：“爲什麼？爲什麼？”
西雅真的是辯無可辯，像這種自己還只是十三歲時候的受訓照片，甚至是秘密檔案，他們是怎麼得到的？
“現在可以說了吧，西雅小姐，你真正的計劃。哦，管總監，注意一下，別讓她像盧瑤一樣服毒了。”
管櫟連忙上前要檢查。葉北辰聽到這話猛地一驚，西雅卻伸手製止了管櫟，然後說：“放心，我不會服毒的。我的生命，纔剛剛開始。”
簡玉書聽得眉毛一挑，很感興趣她會有一番什麼什麼說辭。
西雅坐直了起來，喝了一杯水，然後平靜地說道：“葉先生是個可靠的男人。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選擇了向你們坦白。其實如果他不坦白，我也會勸他的。”
“我知道他能救出我，一定是利用了那些人的力量。因爲這麼多年，我就是被那股力量控制着人生。我知道那種滋味，我不想他將來承受那樣的生活。畢竟，他是爲了我才這麼做。”
葉北辰彷彿聽到了轉機，非常熱切地看着西雅。
“你們有這些資料，應該也能想到，一個十二歲就被誘入組織的小女孩，當時又能有什麼判斷力？是，也許我已經被洗腦了，成了一個專門的武器。但我的故事，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她看着葉北辰，眼神柔和了一些：“葉先生，我對你說我是在大學快畢業了才發現母親的事。關於這一點，抱歉，我騙了你。時間其實更早，在我10歲的時候。”
“那是一段恐懼、恥辱、自卑、無力的時間。你們不知道，我甚至跟蹤過母親，聽到有的男人，對她說，‘你的小天使，將來一定也非常出色’。”
“就在那個時候，有個男人遇到了在海灘上痛哭的我。他關心我，給我買來麪包，送我回到家。以後，他常常來看我，有時候，我覺得父親是不是就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葉北辰聽得有些癡了。簡玉書只是微笑着，看她怎麼爲自己辯駁。
“兩年的時間裡，我一度幻想他能解救我的母親，成爲我的父親。結果他告訴我，他確實可以解救我的母親，只要我願意加入他的組織，獲得更強大的力量，改變未來的生活。”
“我崇拜他，因爲我的母親確實得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報酬不低。她曾擔心這個男人的意圖，卻在漫長的時間裡消除了戒備。”
“是的，他只是讓我參加一些成長的課程，方方面面的。而直到十六歲，我才意識到，這些培訓的不簡單。”
“他一步一步地告訴我，他的身份，我的身份，甚至一些我之前參與的行動的真相。我之前以爲是實訓的一部分的那些行動，實際上是一些秘密行動的一個環節。”
西雅平靜地說完了這些，然後說道：“當我已經十六歲之後，我成了一個非常好用的切入式的角色。在他們精心設計的各種意外場景中，大量有身份、有地位的目標人物見到了我。一個懵懂的少女，居然獲得了一個交際花一般的稱號，莫爾斯比港的美麗傳說，呵呵呵呵。”
西雅捂着自己的心口，非常好笑似地。平復了一下心情，她才繼續說。
“雖然他從未要求我付出身體來獲得他想要的消息，但卻總是以我爲突破點，在莫爾斯比港執行着各種各樣的任務。原來我看做是父親的人，對我從始至終所抱有的，只是培養一個好工具的熱情。”
西雅看着簡玉書，眼神很真誠：“簡先生，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從母親去世後，我更加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我不知道哪一天，我就得執行一個需要我付出一切的任務。只要有了開始，就會有無窮無盡的再一次。那樣的話，我的命運，豈不是就和我母親一樣了？”
“當這個新的任務安排下來之後，我知道，也許這是一個機會。因爲在計劃裡，他要求我先接觸葉先生，想辦法到燧石島上來。在搞清楚燧石島的秘密之後，繼續尋找機會，接觸上燧石島的主人，魅惑他，挖掘更多的秘密。他告訴我，這個任務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甚至是潛伏終生的。”
西雅忽然笑了：“說明這是脫離了他們掌控的領域，華國也是一個他們掌控力很弱的國度，這不正是我擺脫他們的機會嗎？”
簡玉書微笑道：“我覺得，你首先需要說服我，以上全部內容，不是劇本的一部分。我所看到的你，不是一個偉大的演員。”
西雅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我相信她！”葉北辰大聲說道，然後帶着複雜的眼神看着簡玉書。
“你的相信有什麼用？我老實告訴你，我還在分析你的坦白，是不是某種計謀的一部分。”簡玉書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走到這一步，要麼是想借助某些歪門邪道來掌握更強的力量，要麼是真的自以爲要從內心開始強大。”
“不論哪一種，如果西雅的故事只是託詞，最終她騙了你，背叛了你，你的所作所爲就沒了根基，你整個人都會崩潰！你敢不相信她？”
葉北辰一樣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簡玉書頓了頓說道：“在我眼中，只要西雅把你搞定了，只要你想救他，你要麼憑自己，要麼求朋友。憑自己，你就是出賣良心，跟別人交易。求朋友，你有什麼朋友可以具備這種能量？不管哪條路，最後是不是都到了我和顧總這裡？”
“是不是這樣？”
他看了看葉北辰，又看了看西雅：“所以，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葉北辰是真的只是利用他們而沒有背叛我們和國家？我又有什麼理由相信，你西雅這個新故事，不是某種預案，不是某個新計劃的開始？”
“葉北辰，你說你給的是假圖紙，我怎麼確認？你這種所謂坦白寧願坐牢也不背叛良心，是不是另一種獲得我們信任的方式？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西雅的方式，只是在演我？”
“西雅，傑拉德沒有要求你定期建立聯繫？說是要你挖掘秘密，這些秘密你通過什麼方式傳遞出去？你如果是真的叛離了組織，他發現了問題，後面會有什麼變動？”
“你們能回答我這些問題嗎？”
管櫟覺得簡玉書超級可怕。他說出這麼多話，一直冷靜異常的樣子，像極了當初服役時候哪些讓人聞風喪膽的長官。
不是喜歡大聲咆哮特別嚴厲的那種，是眼中只有紀律沒有情感的那種。
葉北辰發現他回答不上來簡玉書的問題，一個都不行。
他低下頭，苦澀地笑着。都出社會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有“別人一定會理解自己的”這種天真的念想？
這麼敏感、這麼尖銳的問題，別人當然是坐在他的位置上，來懷疑一切了。
果然想要突破自己，進入到陌生的領域，就是一個小學生而已。
然後，他就聽到西雅說：“我全部都能回答。”
葉北辰擡頭望去，只見簡玉書似笑非笑：“我在聽。”
西雅笑得很坦誠：“其實只要傑拉德和他背後的組織，付出了讓你們都覺得意外的代價。再加上，足夠久的時間，就可以取信你們了對吧？”
簡玉書並沒有回答。
“你說我有預案，當然有的。如果可以，我就一輩子隱姓埋名地活下去。如果被發現了，我也準備了足夠的代價。”
“這麼多年，我知道的全部秘密，都可以說出來。不僅包括你說的傳遞消息的方式，還有莫爾斯比港大人物們的秘密，傑拉德和組織的一些秘密。”
西雅的神情和簡玉書一樣平靜：“然後，我願意犧牲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自由，讓你們相信，我只是一個希望尋求真正自由的女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