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迴盪龍庭震怒的吼聲。
衆朝臣紛紛低下頭,生怕自己成爲炮灰被皇帝的龍怒炸得粉身碎骨。
抱着妻子的男人全身一僵,步伐停下,他卻沒有轉身。直挺挺的面朝殿門站着,他內心在掙扎、糾結、恐懼。
“相公,放我下來。”嶽秀姌拍拍他的肩,屏住呼吸等待他放下自己的時候那陣蝕肉碎骨的疼痛。
澹時寒極爲小心,卻還是看到她水眸裡隱忍的痛楚。扶着她慢慢走回原來的位置,狹長眸子裡凝着冷冽的寒意。
“嶽秀姌,對朕不準有任何隱瞞。”皇帝審視的打量着她,厲聲質問:“你到底是不是石戰的後人?”
“是。也不是。”
嶽秀姌給出兩個截然相反的答案,讓皇帝的火氣再次騰然而起。
皇帝抓起龍案上的茶杯,嘭的一下砸在嶽秀姌的腳下,茶水濺溼了她髒污的繡鞋。
澹時寒顧不得碰疼妻子的傷,將她緊緊護在懷裡,赤色血絲的鳳眸瞪向立於龍案後的皇帝。
來自不同方向的四道凌厲視線相交匯,讓人不禁心裡發涼。
“皇上,民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的女兒,但民婦確定自己是澹家的兒媳。民婦不在乎自己的祖宗是誰,不在乎自己的親生父親姓什麼,更不在乎自己死後墓碑上缺少一個孃家的姓氏。”
這女人還真敢說啊。
衆朝臣心底不禁讚歎,此女果然有石將軍的風骨。憑着這個優點,就不必懷疑她的真實身份,簡直和她爹一個脾氣。
熟悉石戰的老臣們在心底紛紛暗歎。連同站於龍案後的皇帝亦如此感覺,他雙目眯起,透着危險的算計。
嶽秀姌毫不閃躲,直視皇帝的審視。
“皇上,石將軍當年的確是被冤枉的。那些與敵國的往來信件並非從石將軍的府上搜到。憑藉這一點便可認爲是栽髒陷害。”方牧振站出來義正詞嚴的駁斥當年草率定案,冤枉了忠心爲國的石戰將軍。
皇帝隱忍怒火,龍目圓睜,指向跪在地上的方牧振,“不要以爲你有戰功在身,朕就不能拿你如何。再敢爲叛國謀逆之人辨白,朕決不姑息。”
“皇上,石將軍爲國爲民忠心耿耿,最終卻因爲莫須有的罪名而死於軍棍之下,石將軍冤枉啊。”
“住口!”
皇帝怒極,將手邊的硃砂硯臺直接砸向方牧振。
“方將軍小心頭!”
嶽秀姌及時大喊,方將軍身體反應幾乎與她的喊聲相差無幾,堪堪躲過硃砂硯的襲擊。
皇帝一瞧,沒打到,隨便又拿起龍案上的金獅鎮紙砸過去。
這次……
方牧振有了防備,輕輕鬆鬆的抓在手裡,掂量掂量,說:“皇上,這東西比硯臺輕多了,太次可以……唔!”
“驕兵必敗就是這個道理。”嶽秀姌搖頭嘆氣,冷瞥方牧振腳下的另一個金獅鎮紙,無比同情方大將軍的額頭。
他手裡的那個是瓷的,當然不重。可砸中他額頭的那個是紫銅的,沒把他砸成傻子已是萬幸。
嶽秀姌讓澹時寒拿來紫銅的金獅鎮
紙,拿在手裡掂量掂量,笑說:“如果皇上想殺誰,只要把這東西砸在那人頭上就行。連判罪書都省了。”
“傻丫頭,給皇上提醒呢?”澹時寒揉揉她的臉蛋,回頭看向皇帝,“她已嫁入我澹家,她的父親是誰已不重要。皇上,你想查誰就去查吧,只是別牽扯到姌兒。”
“澹時寒,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皇上面前竟敢如此放肆。本相要奏請皇上,治你個大不敬之罪。”王謙大怒,指責澹時寒的無禮,更加扣上一個“大不敬”帽子。
澹時寒涼薄冷笑,攬着嶽秀姌的一隻手慢慢抽出來,掌心染滿鮮紅的血。他隱忍的怒火一下子衝破腦際。
“太子,丞相,請給我個心服口服的理由。你們私自囚禁我的妻子,無故對她用刑,不僅僅是逼她承認莫須的罪名這般簡單吧?”
太子慌然,看向王謙。
王謙神色淡然,視線從那隻染滿鮮血的手上瞟過,定住在嶽秀姌臉上。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嶽秀姌冷笑,伸出顫抖的手指向太子,“他利用我來試探皇上對他的信任是真是假,恐怕這次連丞相也要栽進去了。”
“丞相,你知道石將軍爲何寧願死在軍營,也不肯入天牢等待皇上徹查真相嗎?”
她的笑透着一股子陰冷,縱使故作鎮定的王謙也不禁心中戰慄,膽怯起來。
“你想說什麼?”
“嶽秀姌,你可要想好了再說,否則皇上決不會饒過你。”太子疾言厲色,是威脅,更是警告。
他怕啊,怕丞相倒臺,他的帝王夢亦有可能化爲烏有。
如今太子受到丞相蠱惑,被逼與嶽秀姌和澹時寒及方將軍一家反目成仇。他唯有依靠丞相才能活命,才能實現帝王夢。
“太子,別想了。除非你親手殺了丞相建立屬於自己的政治宏圖,否則你將永遠活在丞相爲你編織的帝王夢中。除非他早死,不然你一生將是他手掌中的傀儡皇帝。”
嶽秀姌雲淡風清的說完,除了她身邊的澹時寒,從皇帝到朝臣,每個人的臉色異常凝重。
“你果然是石戰的後人,跑來朝堂挑撥離間。”太子憤恨的瞪着她,握緊雙拳已蓄勢待發。
“你想傻就傻吧。千萬別拖着天下百姓和你一起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爲了一個昏君搭上性命,太不值得。”嶽秀姌鄙夷的冷瞥太子,昂首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上,你想殺我就殺吧。但我死之前想告訴皇上一個秘密。”
皇帝緩緩坐下來,雙手置於龍案之上,微微收力。
“講!”
嶽秀姌推開男人的懷抱,慢慢走上前,站在龍階之下。這裡是離皇上最近的地方,也是她給自己爭取的最後一絲活命機會的距離。
“皇上,你真的忍心殺我嗎?”
“一個庶民罷了,朕要殺便殺。難道朕怕你,不敢殺你不成?”
嶽秀姌嫣然淺笑,即便她知道自己臉色蒼白,笑容勉強。可這次的笑容是她真正發自內心深處的。
“皇上,我不是嶽秀姌,也不是澹時寒的妻子。”
“哈哈哈,你當朕是三歲稚童,相信你的鬼話嗎?”
帝王之怒,猶如天災壓頂。
嶽秀姌淡淡而笑,仰望頭頂的藻井,那威嚴的龍首倒掛於藻井中央,嘴裡含着一顆金珠。
“皇上,你相信這世間有鬼嗎?”
“朕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帝氣結。
嶽秀姌微笑,看向皇帝,慢慢跪下來,大聲道:“請皇上徹查當年石將軍一案,爲石氏一族平反!石將軍沒有通敵叛國。那些信件是丞相王謙僞造的,爲的是將自己通敵叛國的罪惡嫁禍給石將軍,以此來掩蓋自己的醜惡行徑。”
“一派胡言,老夫怎麼可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王謙癡言厲色,撲通跪倒在地,哭訴道:“皇上,老臣忠心耿耿,一心爲君啊。此妖女乃石家後人,蓄意謀害老臣多年,請皇上明鑑!”
“丞相,你敢當着皇上和各位大人的面前,用左手寫字嗎?”嶽秀姌咄咄相逼,王謙怒不可遏。
“嶽秀姌,本相從不會用左手寫字。”
“是嗎?”
嶽秀姌冷笑,從染了血色的衣襟裡拿出兩張紙條。
一張上面寫:別來無恙。
另一張上面寫:耐心等待。
問候和安撫的兩句話,看似無關緊要,卻隱藏不爲人知的秘密。
嶽秀姌忍着胳膊骨折貢的痛苦,故作無事的擡起雙手,將兩張紙條展示給衆人。
“這一張別來無恙是丞相大人用右手寫的,與他之前拜託我護送嶽三小姐入京時的字跡是一樣的。”
“這一張耐心待待是丞相大人用左手寫的,與當年石將軍與敵國來往書信的字跡是一樣的。”
若不仔細看,很難看出字跡的不同。
那麼爲何丞相要用不同的寫字條給嶽秀姌呢?這個問題就值得深究。
“皇上,當年你被奸臣迷惑,殺害忠良,做了昏君。難道今日還要姑息養奸,爲虎作倀嗎?”
皇帝氣得滿面通紅,他抄起龍案上的墨硯,直砸向嶽秀姌。
“敢罵朕是昏君,你這大逆不道的罪民。朕要誅你九族!”
“姌兒!”
澹時寒閃身而來,旋身將她護在懷裡,後背遭到墨硯的重擊。他悶哼一聲,雙眉蹙起。
嶽秀姌顧不得全身疼痛,緊緊抱住他,心疼的問:“有沒有砸傷?”
“沒有。”澹時寒莞爾,幸好他反應夠快,不然砸到她,不死也是重傷。
皇帝又抓起另一塊墨硯,只聽得殿外一聲尖銳的稟告聲傳來。
“周良覲見!”
王謙皺眉,看向方牧振,“哪個周良?”
方牧振神思閃爍,默不作聲。
澹時寒抱着嶽秀姌退到一旁,細心爲她擦去額上的冷汗,詢問她是否還能堅持得住。
嶽秀姌搖搖頭,閉上眼睛依在他懷裡稍作歇息。她全身已經疼到麻木,此時僅剩下喘息的力氣。
大殿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衆人朝着大殿門口看去,隨即一聲驚呼……
“石戰還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