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的名字

禾晏這一去昌茂鐵鋪找人,去的很早,至於她走之後的雞飛狗跳,想來赤烏會安撫好青梅,一回生二回熟,她這回知道路,走的就順利多了。

但她並沒有料到,今日家中會來客人。

肖珏到禾家的時候,禾家一個人都沒有。青梅不在,赤烏不在,禾晏更不在。禾家的大門緊閉,本就破舊,看起來簡直像是無人入住的廢棄老宅。

先前肖璟和白容微來過一次,回家後,白容微便委婉的提起,要不要替禾家另尋一處宅子。肖珏拒絕了,雖然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不過以禾晏的脾性,大抵又要說什麼“無功不受祿”的鬼話。文宣帝也是個不食人間疾苦的皇帝,封個侯位,卻不賜府邸,就連俸祿都被罰了一年。不過早在涼州衛的時候,禾晏也得了一些賞賜的銀兩,這些銀兩,應當能暫且換一處宅子。

禾晏他們住的這條街,四鄰都是尋常人家,白日裡都要出門做工做活的,就並未如先前夜裡來的時候一般,人人都要來圍觀。家中無人,肖珏思忖片刻,就要離開,剛轉身,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這人看見肖珏,吃了一驚,“肖都督,您怎麼在這?”

居然是江蛟。

江蛟今日沒有穿新兵們的勁裝,只穿了一件渚色錦袍,一時間肖珏並未將他認出來。倒是江蛟話一出口,便在心中暗罵自己昏了頭,禾晏如今既是肖珏未婚妻,肖珏來找她天經地義,自己在這詫異什麼。

“肖都督是來找禾兄……禾姑娘的吧?”江蛟有些想要將方纔的話挽回一些,又看了看他背後緊閉的大門,“我方纔從這裡過,問了一個賣果子的小販,他說這裡就是禾家……怎麼,今日他們家中無人麼?”

肖珏搖頭,復又看向他:“你來做什麼?”

“哦,我是來給禾姑娘送劍的。”江蛟撓了撓頭,“營帳裡家住在朔京的兵士們每月能有一日回家探親的機會,我昨日回的家,今日就該回營了。回去之前,想把這把劍送給禾姑娘。”

肖珏微微揚眉,江蛟回過神,心道壞了,生怕肖珏誤會,於是解釋道:“是因爲禾姑娘前些日子在朔京被人行刺的事,涼州衛裡都傳開了。兄弟們擔心她出事,我們家是開武館的,我就寫信託我爹替禾姑娘找了一把劍。”他將手中用布包着的長劍掂了掂,似是赧然,“並不是什麼寶劍,勝在輕巧鋒利,禾姑娘能有一把劍佩在身上,倘若日後出門,就算再有不長眼的刺客來襲,手中也不至於沒把趁手的兵器。”

“劍?”肖珏蹙眉,“怎麼會想到送劍?”

“啊?”江蛟似是沒想到肖珏會這麼問,“禾姑娘的劍法精妙,若是要送兵器,當然應該送劍。她鞭法與刀法雖然很好,但我看劍法更勝一籌,就自作主張選了這個。”

肖珏盯着他的眼睛,“你從何而知,禾晏的劍法精妙?”

“就是之前在潤都的時候啊。”江蛟恍然,“對了,禾姑娘使劍的時候,都督還沒到潤都,所以沒瞧見。當時我和王霸他們都看見了,那一日禾姑娘帶着我們夜襲烏託敵營,我們人人都戴了惡鬼面具,禾姑娘戴的那隻面具不同,聽李大人說,同飛鴻將軍曾戴過的面具一般無二。當日禾姑娘就戴着面具,假扮飛鴻將軍,將那些烏託人打的丟盔棄甲。那時候,她是用了劍的,我雖沒有見過飛鴻將軍使劍是什麼樣,但我覺得,禾姑娘的劍法,不比他差。”

江蛟一口氣說完,又驚覺自己說的太多了一些。他雖與禾晏是朋友,無關風月,但如今禾晏已經成了肖珏的未婚妻,還是應當避嫌爲好,於是便輕咳一聲,“我今日來,就是爲了送劍,沒想到禾姑娘家中無人,既然在此遇到了肖都督,不如這劍就由肖都督交給禾姑娘爲好。”

他將手中的布包遞給肖珏,“時日不早,我還得趕緊出城回營,此事就辛苦肖都督了,多謝。”他衝肖珏拱一拱手,便提着家中帶出來的包袱,轉身往外頭走去。

江蛟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肖珏低頭,望向手中布包着的長劍,長劍很輕,看起來纖薄小巧,他垂眸,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兒,轉身往另一個方向離去了。

……

這一日,禾晏又是無功而返。

昌茂鐵鋪的老師傅告訴禾晏,這幾日以來,牛鐵匠並沒有出現,連帶着上月訂好的十把鐵鐮也沒有送來。老師傅與牛鐵匠也有些交情,鐵鐮雖然重要,可倘若無事,牛鐵匠應當不會失約。

禾晏問起老師傅可知道牛鐵匠家住在什麼地方,老師傅搖頭,表示牛鐵匠家住荒山上,具體是哪個位置,無人知曉。牛鐵匠素日裡也不喜歡告訴別人自己的家事,旁人不便多加打聽。

事情幾乎是已經很明瞭了,牛鐵匠和秦嬤嬤,多半已經被許之恆的人先她一步找到了。

這確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

待回到家中,今日因她出門的早,禾綏與禾雲生還未回來,暫且還沒發現她這偷溜出門的行爲。倒是青梅坐在門檻上等人,一見到禾晏牽着馬到家門口,立刻喜的站起身,“姑娘,您可算回來了!”

“我就是出去逛逛,逛得忘記了時間而已。”禾晏繼續敷衍。

“禾姑娘天不亮就出門,請問逛的是哪裡的集市?”赤烏從門背後走了出來,語氣不善的開口。他與青梅也是剛到家不久,說實話,赤烏並不認爲出去找人能有什麼結果,禾晏安心要躲着他們,誰能找到?只是但凡他流露出一點不必出去找人的念頭,面前的小婢子立馬就要流眼淚。赤烏險些懷疑,青梅是否是自己想上街玩兒,才這麼執着的要找禾晏找了整整一天的。

可憐他個大男人,要被個小丫頭扯着走街串巷了一天,肖家的暗衛朔京城裡也不少,誰知道明日九旗營裡會怎麼傳這件事。更讓他感到挫敗的是禾晏不僅自己走了,還帶走了一匹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居然什麼都沒發現,還被青梅嘲笑學藝不精。

鬼知道禾晏是怎麼跑出去的。

不過今日的禾晏,比赤烏還要挫敗,早出晚歸的,一點兒收穫都沒有,更令人心疼的是打點福旺的那些銀子,好容易有了條線索,如今全都打了水漂,真是人財兩空。

她懨懨的敷衍了幾句,又道:“逛了一日,有些疲倦,我先回屋休息去了啊。”不等青梅回答,就自己一頭栽進了房中。

青梅站在門外,眨了眨眼睛,對赤烏道:“赤烏侍衛,今日你可不要再睡的太死了,夜裡注意聽姑娘房間的響動。”

赤烏:“……”

現在連赤烏公子都不叫了,直接叫赤烏侍衛,而且這話裡是什麼意思,是讓他晚上都不要睡覺了嗎?

呵,可笑。

……

夜裡,華燈初上,遠處的坊市中,傳來醉客的歌聲。

朔京城裡,終於迎來了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

雪粒似鹽絮,風從城外刮進來,片片飛花。窗前的石榴樹上,石榴早已熟透,沉甸甸的壓在枝頭,彷彿只要用手輕輕一碰,就能自己掉下來,掉在泛着雪色的泥土中。

屋裡的暖爐上,煨着清茶,四方的窗恰好映出一副雪景。有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雪出神。

“我雖沒有見過飛鴻將軍使劍是什麼樣,但我覺得,禾姑娘的劍法,不比他差。”江蛟的話又浮現在耳邊,他回過頭,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長劍。

包裹着劍身的綢布已經被拉開,露出這柄劍完全的樣貌,劍身很窄,大抵是爲了方便女子掌握,通體漆黑,劍鞘上刻了細細的花紋,也很輕。

世人皆知,大魏兩大名將,封雲將軍的飲秋劍,飛鴻將軍的青琅劍,乃天下利器,切金如泥。比他們的寶劍更珍貴的,是他們的劍法,劍鋒凌厲,已臻化境。

他少時遇到禾如非,禾如非的劍法,實在算不得漂亮,後來於他暗中傾授指點,倒是比過去好了一些。不過自打禾如非投軍以後,他並未有機會見過禾如非使劍,是以關於禾如非的劍法,也只是有所耳聞而已。

桌上摞着的信厚厚一疊,肖珏隨手拿起,翻閱了幾下,目光微凝。

禾如非與許大奶奶是同時春分日出生的,十四歲的時候,禾如非入賢昌館,十五歲的時候,禾如非投奔撫越軍,待禾如非戰功越來越顯赫時,回京領賞的前不久,一直在莊子上養病的禾家二小姐“禾晏”也跟着回京了。

禾如非領賞,得封“飛鴻將軍”,與禾二小姐與許之恆定親的事,幾乎是同時發生。

禾二小姐成了許大奶奶,許大奶奶在嫁進許家的三個月後,就瞎了眼睛。一年過後,失足溺水而亡。

關於這位死去的許大奶奶,能找到的生前的事少得可憐。除了嫁給許之恆以外,她在禾家,並沒有任何值得人留意的事,彷彿就像是一粒毫不起眼的塵埃,鮮有人注意。她一生中唯一能沾染上一些鮮活光彩的事,也就是回京後,有了一門人人稱羨的好親事。可惜的是,就是這一點點好事,似乎就將她的運氣耗光了,接下來,眼盲、身死,又如一粒塵埃般,迴歸於虛無中去。

她的出生與消亡,在兄長禾如非的襯托下,如微小的石礫投入大海,難以激起一點水花,人們聽見,至多也只是嘆息一聲。

一個可憐的、卑微的、無人注意的女人。

他又拿起另一封信函,這一封信函裡,與許大奶奶不同,密密麻麻的記載着另一個同名同姓的女孩子,自打出生以來的所有趣事。

城門校尉禾綏的女兒禾晏,縱然幼年喪母,家境貧寒,卻在父親的呵護下,也算嬌身慣養。她鮮活的和市井中所有平凡家中長大的少女一般,喜愛胭脂香粉、漂亮的衣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最大的願望也就是能嫁上一戶家境殷實的人家,倘若這人家裡再有個一官半職在手,夫君又生的俊俏的話,就實在是謝天謝地了。

她與範成的糾葛,街坊四鄰都知道。一條街看着長大的小姑娘,想要知道她的過去,挨家挨戶的問過去,輕而易舉。正是因爲如此,街坊鄰居口中的“禾大小姐”,與如今這個武安侯“禾晏”,纔會顯得判若兩人。

禾大小姐愛美愛俏,禾晏卻成日只穿男子衣衫。禾大小姐講究穿住,禾晏和十幾個男人擠一張大通鋪也沒關係。禾大小姐身嬌體弱,走兩步就要喘氣,禾晏在涼州衛每日按時行跑,上百斤的石鎖亦能擲的輕鬆。

同一張臉,性情截然不同。

她會背《吳子兵法》,對操練的兵陣瞭如指掌,能一眼看出烏託人的兵法弱點,也能面對敵軍的長刀面不改色。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天才,有也不可能出現在涼州衛,但倘若這人本身便不是天才,而是從詭譎戰場中成長出來的悍將,似乎那些無法解釋的事情,統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肖珏默了默,將手中的信函全部放回抽屜,轉身出了門。

他的院子很大,空房很多,肖珏徑自走向最靠裡的一間房,房門口有侍衛把手,見肖珏過來,便讓開路。

肖珏走了進去。

屋子裡,秦嬤嬤與牛鐵匠坐在塌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乍一看到肖珏,秦嬤嬤嚇得立刻站起身,道:“大人。”

如今許之恆四處查探秦嬤嬤的下落,那別院裡還有先前從城外接回來的兩兄弟,秦嬤嬤住在那裡反而麻煩,肖珏就令人將他們送到自家院子裡。許之恆縱然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上肖家來找人。門口有侍衛守着,秦嬤嬤也逃不出去。

肖珏進來後,並沒有說話,只是目光落在秦嬤嬤身上。

秦嬤嬤身子微顫,到了現在,她仍然對這長相俊美的青年一無所知,但每一次看到對方眼睛時,都忍不住脊背發寒。

“許大奶奶是怎麼死的?”肖珏問道。

秦嬤嬤一愣,下意識的答道:“是被賀姨娘害死的。”

“我是問,她是怎麼死的?”

秦嬤嬤這纔回過神,吞了口唾沫,才道:“那一日的事,奴婢不是太清楚,只知道大奶奶的丫鬟先是給了大奶奶一杯茶,茶裡有東西。大奶奶有功夫,功夫還不錯,大概……他們是怕大奶奶逃走了吧。後來大奶奶就動不了了,那些家丁用棍子將大奶奶打傷,把她拖到池塘邊,把她的頭按下去……”

似是回憶起了當日的慘狀,秦嬤嬤說着說着,自己都覺得渾身發冷。

許大奶奶死的太慘了,她沒有掙扎,沒有慘叫,沒有求饒,沒有如那些瀕臨死亡的人一般失態崩潰,她只是執拗的反抗命運,明明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但她的眼底就像是有一團火,堅決的、頑強的、努力的反抗。正因爲如此,當那具軀殼被按進池水裡,漸漸不再動彈,失去了氣息的那一刻,才如此令人心驚。

秦嬤嬤閉上了眼,“大奶奶是被溺死的,不過,不是失足溺死,是被生生按進池水裡,活活溺死的。”

肖珏的指尖一顫。

眼前漸漸浮現起昔日的過往,濃煙滾滾的運河上,火海一片。春日的河水尚且帶着涼意,水下的女孩子不如往常活潑,明明會泅水,身體卻漸漸僵硬。她神情痛苦,長髮在水下散開,如琉璃般脆弱易碎,彷彿下一刻就要消逝在水下似的。

被火燎過的人,後來看見火就躲避,從馬上跌下來受傷的人,日後再也不肯上馬。那麼死於冰冷池水中的女子,日後再入水,只要想起臨死前那一刻池水的冰冷,和天光近在咫尺而不可得的絕望,就永遠不可能釋懷。

原來如此。

秦嬤嬤不知對方問此話有何深意,仍在告饒:“大人,奴婢真的沒有參與!都是賀姨娘做的,不,都是大爺令人做的,奴婢只是站在那些婆子中,奴婢什麼都沒做……”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眼前的青年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身後被關上,肖珏往前走了幾步,飄雪的夜裡,風格外冷,將方纔在屋中沉悶的窒息感也吹散了一些。

他慢慢地順着長廊走着,今夜無月,孤燈明滅裡,過去如走馬燈一般極快的從眼前閃過,那些似曾相識的畫面,終於如一柄鋒利的劍,刺入他的心房,漸漸蔓延出一片尖銳的疼。

時空交疊,月色下,穿着勁裝的女孩子費力的拉起長弓,一遍遍不厭其煩,在涼州衛的曠野裡,慢慢模糊,模糊成一個熟悉的身影,戴着面具的少年笨拙的揮舞手中長劍,摔得鼻青臉腫。

他哂道:“竟有人這般努力,還如此不堪一擊。”

那女孩子卻帶着滿身酒香,神情憤憤的質問:“你爲何寧願喜歡雷候也不喜歡我!論容貌,論身手,還是論你我過去的情分,我很失望!”

在賢昌館裡《大學》背的磕磕絆絆的少年,如今可以在酒醉後,不費吹灰之力的背完一整篇,卻還要摟着他的腰,期期艾艾的求一個爹爹的誇獎。

她在演武場上望着底下操練的新兵,對自己的問題對答如流,被誇讚時,笑嘻嘻的自誇道:“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上輩子就是女將軍。”

騙子最高的境界,大抵是說真話的時候,也要藏在看似無心的謊言下。

花遊仙笑着問他:“您身邊的這個姑娘,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嗎?”

她就是當年那個小姑娘嗎?

是那個弓馬劍術一塌糊塗,認真又固執,努力又孤僻的小姑娘嗎?

是那個會說出“手中執劍之人,更應該明白劍鋒所指何處,是對着身前的敵人,還是身後的弱者。我絕不向弱者拔劍”的小姑娘嗎?

是那個被同窗遺忘在田莊上,即便被揍的鼻青臉腫也不肯背叛說出朋友下落的小姑娘嗎?

還是那個在玉華寺後,雪蓮山上,一次尋死不成又來第二次,對着他哭哭啼啼,兇巴巴卻又莫名可憐的許大奶奶。

他那時爲她撐過一把傘,送過她一顆糖,贈與她一輪並不存在的月色,可並不知道,她過的如此悲慘,悲慘到連自己真正的姓名都無法擁有,在沒有月亮的夜晚,一個人躲在面具後,孤單的、卑微的度過了許多年。

他救過他一次,卻沒能救得了她第二次。

濟陽的水神節上,禾晏的臉藏在傳說中那因說謊受到懲罰的狸謊面具下,說出了十個秘密,十句真話。

“我與都督上輩子就有緣分了。”

“我前生是個女將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擡起頭來,長空黑沉沉的,今夜沒有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今夜是如此的冷,他不過騙了她一次,她卻騙了他許多年,以至於當謊言被揭開的時候,纔會格外心痛。

肖珏走得很慢,走到了長廊盡頭,書房前,花牆下的石榴樹下。似乎有女孩子笑靨如花,試圖伸手去摘那隻尚且青澀的石榴,一下又一下,背影與許多年前的某個春日漸漸重疊。

他在樹上,她在樹下,面具牢牢地覆住了小姑娘的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和奮力去撲那一隻黃澄澄的枇杷的滑稽姿態。白袍少年翩然落地,看着面前瘦弱矮小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那一日春風和暖,天青水碧,一如初見。

有人的聲音響起,在長空中,原野地,泉水邊,帶着無法言明的悵然,同無數密林深處的螢火一同散落在夜風裡。

“有時候做一個人的替身久了,難免會忘記自己是誰。”

“都督,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

“我叫……”

青年漂亮清絕的眼底,暗色漸漸蔓延一片,他垂眸,看向手中那隻被握的緊緊的香囊,輕輕吐出兩個字。

“禾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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