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驕傲,放下了自尊,卻換來了這樣的結果,楊氏的腦子裡一片嗡嗡聲。
世界之大,種種悲慘之事屢見不鮮。可那時沒發生到她身上,她和別人談論起這些事只當打發時間。嘴裡唏噓着受害的姑娘多麼多麼的可憐,‘花’一樣的年級這就麼被人給毀了,那悲痛的模樣彷彿感同身受一樣。
若真的是可憐人家,爲何又從不顧忌姑娘的名聲,到處去說呢?
可見這人只是嘴上的‘心善’,博個菩薩心腸的虛名罷了。
現在這事真真切切的發生在她‘女’兒的腦袋上,楊氏再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該是怎麼說的。此時,她才感覺到什麼是徹骨的寒。
這簡直是殺人不用刀,光是言語的利刃就能將人‘逼’得萬劫不復。
楊氏一下子崩潰了,坐在地上,抱着柳明的大‘腿’痛哭出聲,“老爺,這可怎麼辦啊老爺!她們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啊!咱們‘女’兒以後可如何是好啊!”
要說柳明剛纔還有掐死楊氏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婆娘的心思的話,現在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髮妻到底是心軟了。尤其這是關於‘女’兒的事,不知道是生氣更多還是心疼更多。可現在不管是哪樣都於事無補了,想法子將事情解決了纔是上策。
柳明冷靜了一番,也讓楊氏哭了個夠。好一會兒纔將她給拉起來,儘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問道:“從你們赴宴事發到現在已經幾天時間了,說說吧,你都做了什麼?可有想到補救之策?”
楊氏此時哪還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將大夫的診斷和盤托出。
柳明生吃了楊氏的心思都有了,男主外,‘女’主內,肚子裡的孩子都三個月了,愣是沒有發現‘女’兒身上的異常?她這個做孃親的是怎麼當的?心思都跑哪兒去了?難道就只會壞事嗎?
可已然如此,他只能硬生生的壓着怒火,等着楊氏繼續‘交’代。然而等了好一會兒,楊氏也沒下文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能拿出個章程來。
柳明現在可真是氣得七竅生煙了,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了,好幾天過去了,竟然就只請了大夫?沒有任何的應對措施?
所以……果然不該對她抱有太大的希望麼?
將火氣硬生生的壓下來,低沉的繼續問道:“孩子的爹是誰?”
楊氏雖然不情願,還是不得不說出了那個名字。柳相思聽見宋鵬義三個字,身子一抖,彷彿又陷入了那場噩夢似的。楊氏說完那三個字之後一直注意着‘女’兒,見她那個模樣,趕忙抱着她輕聲安撫。
自從出了這樣的事之後,雪兒的情緒就一直不大安穩了。
柳明沒見過柳香雪情緒失控的樣子,所以當他看見一直以來乖巧懂事的‘女’兒狀若瘋狂的模樣,也是嚇了一大跳,不敢再說什麼刺‘激’她了。
招招手,示意楊氏跟他出去說。
楊氏看了看‘牀’上剛剛安靜下來的‘女’兒,再看看暴怒中的丈夫,有些左右爲難。還好尚且存有三分的理智告訴她,現在必須跟丈夫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不然‘女’兒以後的日子……
雲州城那些毀了名聲的姑娘,有的以死明志了,有的絞了頭髮做了姑子,還有的名聲盡毀,被隨意嫁個賴漢子換些聘禮銀子……
低聲安撫了柳香雪幾句,又讓兩位心腹鄭媽媽照看好她,‘交’代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必得有一人守着三小姐。
就這樣仍是不放心,一步三回頭的和柳明出去。
這回楊氏沒有任何隱瞞了,從去裕王府赴宴,到宋夫人到家裡來提親,再到事發後柳香雪的狀態,對這個孩子的恨意都原原本本的‘交’代了出來。
柳明聽着楊氏說的這些事感覺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身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覺得奇怪,可這是他‘女’兒啊!從小就特別爭氣,特別給他長臉的‘女’兒啊!怎麼好好的就……
不過他到底比楊氏見多識廣,男人麼,不會只盯着眼前的這點事兒。默默的思考了一會兒,沉聲說道:“爲今之計,只有讓雪兒和宋家那小子成親了……”
話音未落,楊氏馬上‘激’烈的反對道:“不行!宋家那就是個‘浪’‘蕩’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哪裡配得上我們雪兒?老爺,您這是把雪兒往火坑裡推啊!”
壓抑了一天的怒火終於爆了,柳明大吼道:“我把‘女’兒往火坑裡推?你這個當孃親的沒教好‘女’兒,出了事就只知道哭!哭!哭!哭有什麼用?現在外面都知道你‘女’兒懷了身孕,除了宋家,你以爲你還有別的選擇?”
說起這個柳明就火大,“當初叫你把雪兒和承之的親事定下來,要是你早聽我的,雪兒早就是狀元夫人了,今日之事也絕對不會發生!你說,到底是誰將‘女’兒往火坑裡推?”
其實這些事楊氏心裡也早就想過,但是她固執的不肯承認,不肯承認這一切悲劇也有她的過錯。被丈夫就這麼絲毫不留情面的點出來,就有些歇斯底里,尖聲叫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女’兒不能嫁給那個宋鵬義!她會瘋的!老爺,她真的會瘋掉的!”
柳明當然知道宋鵬義不是上上之選,可事到如今又能怎麼樣呢?
“若是論人品才幹,那宋鵬義自是配不上我們雪兒……可宋家在這京城中也是數得上的人家,底蘊深厚,雪兒若是能嫁到宋府,也算是我們高攀。何況雪兒肚子裡還有了宋鵬義的孩子……只要這孩子在一天,在這京中她就找不到好婆家!”
還有一個理由柳明沒有說出口,如果雪兒嫁到宋家去,那柳家和宋家就是親家了。雪兒是嫡‘女’,定是會想着幫襯家裡的,總不會和蔣家那‘門’親事一樣,結親和結仇差不多了吧?
宋大人位高權重,若是肯出手……他也不用每日閒置在家了。
這樁親事若是能成,也算是千百個壞處中的唯一一點好處吧!
可楊氏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馬上說道:“那就不要這個孩子!雪兒對這孩子,和那個宋鵬義都恨之入骨,差點親手把這孩子給捶掉!咱們尋個好大夫,將這孩子打下來,以後再給她尋個好人家,好好過日子!”
柳明長嘆一聲,他也能理解楊氏這番愛護子‘女’的心思。可話是這麼說,卻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啊!
“罷了……”柳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對上楊氏舐犢情深的目光,終是對於子‘女’的疼愛之情佔了上風,“既然你不想雪兒到宋家去,那就將這孩子打了吧,等她修養好了身子,咱們就回雲州城去,找一個不介意雪兒這事的小夥子把她嫁了,也省得她在京中受人指指點點。”
“不行!”楊氏再次反對,“老爺您現在丟了官,賦閒在家,這人情冷暖您也不是不知道,在京中這大半年的時間您碰的壁還少嗎?人走茶涼,若是您還在知州的位子上坐着,別說雪兒只是失了身,就是她把孩子生下來,上‘門’提親的人也要踏破咱們家的‘門’檻。”
柳明何嘗不知呢?聽到楊氏絲毫沒有婉轉的將他賦閒在家的事挑了出來,他有些惱火。對於一個做了半輩子的官,且一生的心思都‘花’在這上面的人來說,楊氏這樣的話不亞於指責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小白臉、吃軟飯一樣的。
要不是她屢次得罪人,他說不定早就藉着和蔣家的這‘門’親事平步青雲了!可她也是在爲‘女’兒憂心,柳明也不能苛責她。只好壓着火氣說道:“總能找到不嫌棄雪兒的……”
楊氏馬上打斷他的話,“是,可那些真正的書香世家的子弟,出‘色’的好少年郎卻是不可能的了。若是回去雲州城,說不定雪兒就只能嫁給那些飯都吃不起更討不上媳‘婦’的破落戶了!”
想到這些,簡直和要了楊氏的命一樣的。她高傲了一輩子,最最疼愛的‘女’兒卻要嫁給她平日最看不上的那種人,讓她如鯁在喉。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柳明真的怒了,“那你說,怎麼辦?”
他一大聲,楊氏的氣勢馬上就弱下來了,“老爺,您先別生氣。我也仔細的想過了,雲州城畢竟是個小城鎮,那些家世條件差不離的少年郎我閉着眼睛都能數出來,以前是他們求着咱們,現在倒個個兒來可就不一定了。還不如就留在京城,您,您再去和五姑爺說說……他手下那麼些將士,您讓他幫着選個人品才幹都好些的,只要五姑爺許他個前程,沒有不同意的。你看……”
柳明不敢置信的看着楊氏,彷彿第一次見到她似的。
“你、你要我去求五姑爺?”
背後說人家的時候怎麼難聽怎麼罵,什麼面貌醜陋的惡鬼啊,只會逞匹夫之勇的蠻子啊,上次還用茶杯去砸小五兒,把人家得罪個透!
這個時候用到人家了,想起人家是五姑爺了?
“老爺,我知道您覺得落不下臉面,丟面子,可兒‘女’是咱們做父母的債啊!誰叫雪兒如今落得這步田地了呢?難道老爺真的要看雪兒去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