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後走到屋外,溫諒停下腳步,轉過頭詢問道:“寧夕姐,能問個問題麼?”
寧夕聳聳香肩,道:“說來聽聽,不過我保留沉默的權利。
“去豆漿店裡做調查的那幾個人,是青州哪家諮詢公司的?”
“哦!”
寧夕的雙手從頸側穿過,螓首微微後仰,將披肩的長髮瀑布般灑開。那一瞬間,彷彿一副絕美的水墨畫卷慢慢展現在天地之間,水做的清涼,墨化的靈秀,一起融化在柔和的陽光下伴隨着這個女孩翩翩起舞。
她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溫諒知道,寧夕的小動作是爲了拖延時間以便能思考自己的問話裡有沒有玄機。也就是說,經過剛纔那一番交鋒,這個戴着光環長大的天才女孩,已經開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平等或危險的對手。
這很好,歷史唯物主義早告訴我們,無論是一個帝國,還是一家企業,都不需要兩個聲音!
溫諒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他們夠不夠資格給你一些專業的意見。你知道的,雖然青州有我這樣誠實守信的正人君子,但也有不少黑心爛肺的奸商……”
寧夕哈哈大笑,道:“我很欣賞你的自嘲,有幾分美國式的幽默感。不過呢,就算我告訴你名字也沒有用,想從他們手裡拿到商業情報,還不如直接答應我的條件來的簡單。”
溫諒的如意算盤被拆穿,不過以他的臉皮厚度,自然是沒有絲毫的尷尬。他確實是想迂迴一下,從諮詢公司那裡探聽他們的分析結果,這樣有助於摸清寧夕的底線。不過以這小妮子的聰明,沒瞞過去也在情理之中,溫諒臉上的神色紋絲未變,嘆氣道:“我以我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世間最讓人傷心的事,莫過於此!”
“這是什麼詩,我可從來沒聽過。”寧夕皺起了眉,自從溫諒諷刺過她的留學背景後,對這方面她表現的尤爲在意。
“換句通俗的話說,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寧夕沒好氣的呸了一下,道:“多謝解釋,也多謝你將這句話改的那麼優雅。”
“我能理解爲,這是美國式的讚美麼?”
寧夕自覺的終止了這個話題,一邊搖頭一邊湊到寧小凝耳邊,低聲道:“我覺得應該給你一箇中肯的建議,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制住他,千萬別讓他佔了便宜!”
寧小凝再怎麼說也是一個未成年少女,聽到這樣的話不發飆簡直對不起孔孟諸子千百年來的教誨,身子觸電般移開幾步,嬌嫩的臉蛋透着誘人的緋紅,又羞又惱,聲音也隨之高了八度,道:“寧夕!”
“ok,ok,我知道,這不是美國,所以我入鄉隨俗用了很含蓄的用詞,難道這樣的尺度還是不成嗎?”
寧小凝看着舉起雙手卻嬉戲依舊的寧夕,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從小到大,對這個姐姐她一向都沒什麼辦法。嗯,也許該介紹許瑤跟她認識,一物降一物,能碰到對手也說不定。
一大一小兩個美人玩鬧的場景很賞心悅目,尤其話題還很可能跟自己有關,溫諒與有榮焉,卻保持男士該有的風度,站在一邊等寧夕安靜下來。
她看了看溫諒,道:“其實告訴你也沒關係,我不認爲你能有什麼收穫……他們來自麥肯錫,嗯,這個名字也許你沒聽過……”
“麥肯錫?”溫諒吃驚道:“它不只是在滬江有分公司嗎,怎麼到青州來了?況且像青河這樣的小的不能再小的case,他們怎麼會接?”
寧小凝很少見溫諒露出這種表情,立刻對這個名叫麥肯錫的公司來了興趣,也不計較剛纔寧夕對她的捉弄,拉着她的手臂問道:“怎麼了,這家公司很厲害嗎?”
寧夕沒有回答她的話,卻一直盯着溫諒的臉,彷彿想從他此刻的驚訝中得到什麼隱藏的秘密,好一會才輕聲道:“我更好奇,你連麥肯錫在國內有幾家分公司都一清二楚,這是爲什麼?”
麥肯錫諮詢公司成立於1926年,50年代就成爲全美諮詢業的領先者,又用了十年發展承全球性的會計及諮詢公司。但直至80年代中後期,纔開始了大中華區的業務開拓。85年成立香港分公司,91年成立臺北分公司,而第一家落戶國內的滬江分公司93年才成立,別說溫諒,就是當下正引領商業浪潮的那些開拓者,也很少注意到麥肯錫的存在。
寧夕越來越覺得溫諒就是一座雲霧繚繞的神秘之山,每近前一步,都能發現一處別有洞天的所在,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奇妙!
溫諒輕咳一下,他對麥肯錫的熟悉當然來自前世,公司曾跟這家諮詢巨頭有過深入的合作,還聽過許多有關職場的一些八卦。
“我前段時間正好拜讀了《追求卓越》,peters好像就在爲麥肯錫工作,所以多瞭解了一點。”
“哦,托馬斯?彼得斯,全球最著名的管理學大師之一,後現代企業之父。《追求卓越》,1982年以來美國工商管理界的聖經……”寧夕笑意盈盈,但話裡話外卻有股陰陽怪氣的調調,沒來由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溫諒讚道:“我才知道這本書這麼出名,真應該認真看幾遍的。不過說真的,寧夕,你能請動麥肯錫的人,我既覺得受寵若驚,也感到壓力倍增,這心裡有點小怕怕……”
寧夕莞爾一笑:“看在你這個怕怕的表情做的很到位,我也說真的。他們正好來關山做個項目,負責人又敲好是我在沃頓的師姐,所以抽了幾天空過來走一趟,不然呢,我怕投資額還不夠付人家的諮詢費。”
“還好,”溫諒苦笑道:“我還以爲麥肯錫的國內業務已經差到飢不擇食的地步,連青河這樣的小項目也不放過……”
這樣才說的通,不然溫諒真要懷疑這個合夥人的智商是不是足夠,在起步階段做這樣的大手筆,不是慎重,而是腦殘!
“呵,要是讓師姐聽到你這句話,我保證,你會死的很難看!”
溫諒倒來了興趣,笑道:“是同胞還是老外?要是老外的話,我不介意爲國爭光,也爲男同胞們出口氣。”
95年正是出國熱盛行的時候,託福,雅思,gre大行其道,於是瘦小的俞敏洪用新東方創造了教育神話,激情的李陽用瘋狂英語煽動了一個國家,這兩人都是這一背景下的成功代表。而除了這些正規的途徑,還有許多懷着出國夢的女孩毅然脫衣待嫁,用身體圓了看一眼外國月亮的夢想。這段時期最常見和最常聽到的就是,誰誰誰的誰出國了,分手了,痛了,也累了!
這樣隱晦的笑話,寧小凝自然是聽不懂的,嗯,從提到麥肯錫開始,她已經完全聽不懂溫諒和寧夕的對話,只好呆在邊上生悶氣。
寧夕脣邊溢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道:“我看你要失望了,人家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也是名副其實大美女,更是領導一方的女強人,怕是看不上一個乳臭未乾的高中生。”
這句話寧小凝不僅聽懂了,還聽的很清楚,立刻一眼瞪了過來,俏臉含霜,殺氣畢露。
溫諒打個哈哈,正要告辭離開。寧小凝突然問道:“你下午做什麼去?”
溫諒不知道她問這個做什麼,老老實實的回答:“下午帶暖暖去公園玩,上次答應過她,不過我忘記了,聽李叔說她心情很不好。”
寧小凝哦了一聲,也不說話,卻也不走人,眼神撇到別處,高挑的身姿好似一棵挺拔的白楊,孤獨,絕世,正如矛盾在《白楊禮讚》提到的那樣,它也許不夠婆娑,但它,卻足夠的傲然!
溫諒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不由的暗暗失笑。寧夕是不好對付,可琢磨這幫小蘿莉的心思,他不敢說一拿一個準,卻幾乎很少出錯。
“嗯,這樣吧,我一個男生,也不知道小女孩喜歡玩什麼。如果你下午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幫我的忙,一起鬨暖暖開開心?”
寧小凝仰起頭,臉上一如既往的清冷,道:“暖暖很可愛,嗯,想你也不知道怎麼哄女孩子,我答應你了!”
寧夕偷偷豎起了大拇指,溫諒懶得理她,轉身走時又道:“記得叫上許瑤,人多一起熱鬧。”
望着溫諒遠去的背影,寧小凝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手心突的一熱。寧夕握着她的小手,低聲道:“傻丫頭哦……”
“什麼?”
寧夕愛憐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也許我該見見你天天掛在嘴邊的那個女孩,許瑤,許復延的女兒對不對?”
寧小凝輕輕的點點頭,展顏一笑:“瑤瑤聽到這個消息肯定很高興,我應該敲她一個大大的竹槓。”
寧夕拉着她的手往車子走去,墨鏡反射着太陽的光,一如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我家的雪美人獨一無二,卻是誰的女兒也比不了的!
傻丫頭,有些人,錯過了,你會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