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歌昨天晚上沒有去參加慶功宴,睜着眼睛在牀上靜靜的躺了一夜,腦海裡翻騰着許許多多的念頭,有不甘有恐懼有煩躁有怨恨,但更多的卻是不知如何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天光大亮,室友們都陸續出門,她才勉強坐起身,雙手抱膝靠在牆壁上,透過寢室的窗戶望着樓前的草坪,反反覆覆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從桌上抱過電話撥了那個深埋在心底的手機號。
手機號已經取消!
顏歌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手機打不通,至少說明那個人確實不再打算跟自己有什麼瓜葛,昨晚在校門口碰到的那一幕應該只是偶然事件,不代表什麼,也不代表會發生什麼,不要自己嚇自己!
她緊緊的握了下拳:
顏歌,不要自己嚇自己!
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
時間慢慢的流逝,敲門聲突然響起,秦音下牀開了門,門口站着的卻是滿臉緊張的大鵬,手中提着保溫杯,支支吾吾的道:“我,我聽說你感冒了,還沒吃飯吧?這是我去二號竈讓師傅燉的雞湯,要不你湊合吃點吧……啊,還有,這是感冒藥,一次吃一包,很快就能好了……”
顏歌看着他沒有做聲,大鵬的臉猛的脹紅一片,將保溫杯和感冒藥放在地上,黯然道:“那我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蔣大鵬!”
“嗯?”蔣大鵬唰的回頭,心口劇烈的跳動起來。彷彿十萬通巨鼓同時敲響,有些期盼。有些奢望。
“東西你拿走吧,我不餓,也沒病,以後別沒事到女生樓來了,影響不好!”
蔣大鵬跟顏歌雖然同系,但並不同班,平時的交往算不上多,只有這次爲了音樂會在一起排練了兩個月。相處的時間纔多了些,彼此也熟識了起來。他本來盤算了許久,想借着慶功宴的機會向暗戀已久的女神表白,偏巧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昨晚蔣大鵬也是一夜未免,輾轉反側,思考良久。今天能出現在這裡,幾乎耗盡了二十多年來積攢的所有勇氣,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單單有了勇氣就能得到美滿的回報!
不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嗎?不是早就知道可能會被拒絕的嗎?這個對男生冷淡防備和不假辭色的她,纔是被稱爲青師玉女的清純女孩該有的姿態啊。可爲什麼事到臨頭,胸口還是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癡心妄想,終究是癡心妄想嗎?
“我,我不是溜進來的……我上樓的時候跟宿管阿姨報備過了,你別擔心。真的,不會有什麼的。雞湯你留下喝,我馬上就走,馬上……”
傳說每個大學的女生宿舍樓都有一位牛逼哄哄的大媽宿管,因此誕生了許多“如何安全混進女生樓”的經典戰例,蔣大鵬剛纔在樓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只差跪下了,纔好不容易說服樓管阿姨放他上來。只是上樓時的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全化作了此刻的黯然神傷!
蔣大鵬手足無措的轉身離開,顏歌看着地上的保溫杯,眼中掠過一道複雜的神色,張口叫道:“蔣大鵬,我有件事能不能問你?”
蔣大鵬停下腳步,背對着顏歌點了點頭。
“秦老師是不是跟你說過,要帶你去見她父親?”
蔣大鵬愣了一下,回過頭愕然道:“沒有啊,你從哪裡聽來的?”
顏歌心中泛起冷冷的嘲諷,演技不錯,不去學表演卻來學音樂真是可惜了,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面無表情的道:“哦,也許是我聽錯了吧。”
“不過秦老師確實讓我幫她訂過一套玉製的編鐘,好像是準備送給她父親六十大壽的禮物,但沒說過要帶我去啊。”
顏歌身子一震,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道:“那套御府名築的編鐘是秦老師讓你訂的?”
“是啊,”蔣大鵬疑惑道:“那天秦老師開會沒時間,讓我把一張漢代編鐘的樣式圖送到御府名築去。顏歌,你到底怎麼了?”
顏歌眼前一陣發黑,手按在門上才勉力站好,道:“沒什麼,大鵬,謝謝你的關心,不過雞湯你還是帶走吧!”
這還是顏歌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的稱呼他,蔣大鵬心中又有了一丁點的希望,剛要說幾句關心的話,顏歌卻不再看他一眼,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蔣大鵬呆呆的站立片刻,彎腰提起保溫杯,卻把感冒藥留在了門口,低着頭下樓去了。
顏歌坐在牀上,神色恍惚間又回到了三個月前的某一天,她到辦公室找秦音問一個樂曲方面的問題,卻隔着半開的屋門聽到了她在打電話》
“爸,我發現兩個好苗子,你要不要見一見?”
“什麼嘛,你纔不老呢,再收十個八個學生也沒問題。”
“嗯,是我這一屆的,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天賦很好,基礎都挺紮實,樂感也不錯……”
“什麼?最多隻要一個?爸,你這不是讓我爲難嗎?”
“還是給我面子,原來我的面子才這麼點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現在那麼忙,能開恩收一個我已經很知足了。這樣吧,等音樂會結束後,我再決定帶誰去見你……”
顏歌沒有推開辦公室的門,而是一個人悄悄的離開。她心跳的很快,因爲她知道秦音說的就是她和蔣大鵬,而她也知道一個同級的學生哪怕系裡的老師們可能都不知道的秘密:秦音的父親秦宣林現任江東藝術學院的副院長,著名聲樂教授,也許對圈外的人來說這個名字非常的陌生,但在江東省乃至全國的音樂圈裡卻享有盛名。多年來培育了無數弟子,其中有許多已經聲名鵲起。成就非凡。
如果能拜他爲師……
顏歌獨自坐在校園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的藤蔓夾雜在一起,遮出了一片沒有光的天地。
有多少次,她夢想過自己的將來,
有多少次,她暢想過自己的人生,
她喜歡音樂,但她更喜歡那種因爲音樂而變得光鮮亮麗。受人尊重且被人仰慕,掌聲、光環、財富一直伴隨身邊的生活。
但從小到大的經歷讓她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家庭壓力、經濟狀況、社會環境讓她沒有孤擲一注的勇氣,所以沒有報考藝術院校,而是選擇了青師的音樂系。
等畢業後。到老家的縣城裡找一所學校做一個可有可無的音樂老師,也許就是她的全部人生了。
現在,機會來了!
不管秦音是不是隨口一提,她都要全力以赴的抓住它,對她們這樣的人來說,這一輩子。這樣的機會,可能也只會遇到這一次!
在偷聽到秦音的電話十多天後,顏歌有次去市區辦事,偶然看到蔣大鵬進了御府名築。面對這個最大的對手,她起了疑心。因爲蔣大鵬的家庭也只能說一般,跟自家比沒什麼區別。可單單看裝修和門面,就知道這個玉器店裡的東西很貴,不像是他平日該來的地方。
顏歌躲在拐角處,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等蔣大鵬從店裡出來,她才施施然走了進去。一個男店員眼前一亮,急忙湊了過來,道:“小姐,需要點什麼?”|
顏歌恰到好處的紅了紅臉蛋,讓男店員呼吸都變得緊促,道:“是這樣的,剛纔出去的那個男生是我男朋友,我想問問他是不是買了什麼東西……我過兩天生日,怕他爲了給我驚喜,偷偷的亂花錢……”
男店員暗道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還這麼知道居家過日子,真是他奶奶的老天爺沒長眼啊,道:“那個人是我們店長親自接待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瞭解,好像訂做了一套漢代的玉製編鐘,要送給老師還是什麼的……”
顏歌忘記自己怎麼從店裡走出來的,也忘記怎麼走回了學校,不過從那一晚起,她知道自己必須也要行動了——因爲她心知肚明,音樂上的才華,蔣大鵬其實在她之上,要是搞人際關係再落在後面,不用比她已經輸了!
所以費盡心思去找合適的禮物,找到禮物後又費盡心思的去籌錢。幸好在這之前顏歌已經認識了一個又英俊又多金的成功人士,風度翩翩,出手大方,給她買了不少衣服和化妝品,兩人關係進展很快。
只是她沒想到,那個人原來是個變態!
不過爲了抓住這次機會,她可以不折手段,可以付出一切,無論如何,她並不後悔!
可在付出了那樣的代價之後,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誤會所造成的,顏歌心裡的滋味,實在不足爲外人道。
尤其更危險的是,現在那件事還有了後遺症!
蔣大鵬離開後,顏歌獨自在寢室裡待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暗了下來,纔到外面去找東西吃。爲了避免再在學校附近碰到那個乞丐,她還特地去了比較遠的一個商業街。可沒想到吃完飯出來,竟然又被乞丐給攔住了。
乞丐其實起初並沒有太多別的心思,只是那一夜的蝕骨銷魂讓他夜夜都在回味,回味的多了就會心癢難耐,就會多出有的的沒的各種各樣的想法。他隱約記得似乎從那個給了他人生中最不真實的夢境的男人口中聽到了“青師”之類的字眼,因此時不時的來師院這邊溜達溜達,反正對他而言,在哪要飯不是要?抱着萬一的想法,要是能再撞上那個美的跟天仙似的女孩……
昨晚,這個夢成真了!
所以這一天一夜他都死死的守在青師的校門口,果然有志者事竟成,又看見顏歌從學校裡出來,偷偷跟着她來到商業街,再等她回程經過一道偏僻的路段時,猛的衝了過去。
“你做什麼,走開,我不認識你!”
“妹子,妹子你太美了。再跟我來一次,好不好?再來一次我就不纏你了。要不然我把那晚的事告訴別人。嘿嘿,你就完了!”
乞丐壯起膽子去拉顏歌的手,顏歌簡直快要瘋了,一邊躲閃一邊喊道:“你快走,隨便你去說,沒人信你的話。”
“嘿嘿,不信?”乞丐不僅眼神放肆,連言語也下流起來。道:“我知道你的乳頭邊上有顆小黑痣,大腿內側也有塊指頭肚大小的胎記……”
“你!”
顏歌從裡到外都在顫慄,她沒想到這個下賤的連狗都不如的乞丐竟然敢來威脅自己,但他說的那些確實是真實存在的東西,真要是傳了出去,不管別人信不信,她的名聲、生活、學業一切的一切就全毀了!
乞丐趁顏歌愣神的工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脖子後面的衣領一緊,同時腳下傳來劇烈的疼痛,不知怎的整個身子凌空而起,倒栽蔥般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顏歌沒看清溫諒的臉。本能的發出刺耳的尖叫,被隨後趕來的秦音抱進了懷裡,安慰道:“沒事,我們來了,沒事了!”
“秦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我跟朋友正好路過。顏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乞丐是不是在糾纏你?”
“沒,他,他認錯人了!”
乞丐被溫諒摔的七葷八素,也沒了再續前緣的幻想,不過對他這種生性貪婪狡詐又充滿了負面能量的人來說,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過,掙扎着擡起頭,道:“我沒認錯,你們不知道,她就是個……”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溫諒飛起一腳正中他的嘴巴,兩顆大黃牙夾雜着血絲掉了出來,捂着嘴痛的直抽搐,不過“婊子”那兩個字再說不口了。
“好了,咱們走吧。”
溫諒拍拍手,表示打完收工,顏歌擔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乞丐,神色略有猶豫。秦音瞬時明白了她的意思,道:“你是不是還擔心他來糾纏你?”
顏歌點了點頭,她有些頭疼,躲了初一躲了不十五,尤其這個乞丐知道的那些會讓她從此寢食難安。
“要不報警吧?”
“不要!”
顏歌反應很激烈,秦音詫異的望着她。溫諒暗暗搖頭,秦音還是在象牙塔待的時間太久了,不瞭解人性的可憐和可悲,道:“還是不要報警了,這種事沾惹上就是一堆爛泥巴,傳出去有理也是沒理,犯不上跟個乞丐較勁。”
秦音想了想,覺得溫諒說的有道理,顏歌畢竟是女孩子,鬧大了影響不好,歉然道:“是老師沒考慮周全。”又對溫諒說道:“可這個人要還是不依不饒的,顏歌豈不是有危險,你看該怎麼辦呢?”
面對着秦音那雙清澈不見底的雙眸,溫諒笑道:“這樣吧,你們先回學校,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吧,保證不留一點後患。”
那次在醫院處理黃岡的家事,溫諒給秦音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知道他行事老練,年紀不大可手段厲害非常,卻也爲把他拖進來感覺過意不去,道:“會不會太棘手?”
“秦姐,你又來侮辱我了,這樣的小事可比你打譜作曲簡單多了,放心吧!”
……
秦音到馬路邊攔出租車,顏歌對溫諒道了謝,低聲道:“我跟他真的不認識,要是他說什麼胡話,你別當真……”
溫諒淡淡的道:“我對別人的隱私沒興趣,也不會過問你們之間的是非對錯,這件事到此爲止,顏歌同學,他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應該有細心的同學已經猜到了下一步的劇情走向,雖然我刻意的調整了很多東西,但還有很多東西是能對的上號的,比如某人的籍貫所在地,比如秦宣林的年紀等等。所以我還在猶豫怎麼調整才能不觸線,多年前設計大綱的時候,壓力沒現在這麼強烈,況且這條線本來也是爲了很久以後的佈局做個鋪墊。但現在我估計寫不到溫大叔能夠入主《貨幣戰爭》裡的“圓桌會議”那樣的格局了,所以這條線儘量弱化處理下,下文會點到即止,達者不必深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