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面上帶着笑,眼睛裡帶着笑,卻散發着森森寒氣,他心裡有火,卻發不出來,甚至不知道向誰發火。
他自然知道是他自己將明鑲推給慕容鐟的,但是明鑲昨晚住進了慕容鐟的房間!他一得到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只知道她進了慕容鐟的房,阿鬼還生病了,卻無法更進一步探知內情,慕容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今早他就去了他們住的院子,遠遠的看見慕容鐟將明鑲護在身後,和那些江湖人對峙,明鑲也沒有抗拒,他就心火亂燒,有要事在身,需要他親自去處理,這才現在才露面。
理智,卓不凡從來不缺,他知曉自己的惱怒是爲什麼,也知曉他要的是什麼,兩相取捨,他還是會放下明鑲,去做自己的事。
雖然心裡知道,但是也不妨礙他在辦正事的時候,稍稍遵從一下心裡偶爾冒出來的任性。
所以,他來了。
明鑲冷眉冷眼:“你想幹什麼?鬆手!”
卓不凡心中的怒氣值上漲,面上卻依舊能笑着,只是手從阿鬼身上挪到了明鑲肩膀上,力道加重,他差點忍不住捏死她。
“以後不準和慕容鐟同一個房間。”
“爲什麼?這不是你要的麼?我等着雲姜過來搶,慕容鐟爲了我和他兩敗俱傷。”
“你……”
卓不凡頭一次語塞,她話語中滿滿都是諷刺,滿滿都是按照他的計劃來走,他有種笑不出來的感覺。臉上這層人皮面具好像有些不透氣。
卓不凡有種呼吸不暢之感。
明鑲的肩膀被他按着,眉頭微挑,擠出一絲笑意來。
卓不凡沒有鬆手,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來人並未刻意隱藏,他從明鑲面上看到那笑,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他越發不想鬆手了。
慕容鐟信步而來,他本就是出來尋明鑲的,明鑲出去的時間不短,天脊山的那羣人浩浩蕩蕩的出去了,都回來了,他問了沈鉚身邊的小童,就尋來了。
見到明鑲被卓不凡扣住,不知道爲何,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明鑲揚眉一笑,他神色一鬆,明知道明鑲是爲了擺脫卓不凡,故意向自己示好,見到卓不凡回頭,眸子裡閃過的那抹一瞬而逝的惱怒,他笑容就擴大了些。
“你來了~落英莊逛差不多了,我想先回去。”明鑲的視線繞過卓不凡,對着慕容鐟笑說。
“我也沒什麼事,我送你回去,已經讓太醫備好了藥,等回去,阿鬼就能喝藥了,你別太擔心。”慕容鐟也笑着,兩人心照不宣的當卓不凡不存在。
卓不凡笑容早就僵硬了,深邃的眸子盯着明鑲,這強大的牛皮糖氣場,明鑲生生就忽視了。
“好,走吧。”說着,她肩膀動了動,“讓讓,卓公子。”
卓不凡嘴脣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話,手也沒有鬆開。
“你什麼時候來的?可是有事?”沈鉚從一邊的岔路過來,突然問道,言語之中很是親密。說完,才衝着慕容鐟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卓不凡眸子閃了閃,用力收緊了手指,將她肩頭那塊布料,捏的皺巴巴的。
然後,看着明鑲,那眸子像是要吃人,然後,他還是鬆開了,回頭,對着沈鉚,又恢復了那副笑模樣。
沈鉚身後的人,已經從雲炎,換成了司軒之,司軒之滿是興味的看過來,一雙眼睛像是含着笑。
司軒之雖是出生武將之家,長相也偏剛硬,偏偏一雙眸子會說話,及其靈動,倒是也有種奇異的和諧感。
早上司軒之和慕容鈺說話,他們都是認識的,明鑲對司軒之的印象不錯,見司軒之看過來,衝他點點頭。
沈鉚已經走過來,司軒之落在後面,也沒上前。
明鑲走過卓不凡身側,聽見他道:“無事,路過。在河裡見到了個髒東西,擔心午飯吃到這染了髒污的水,過來瞧瞧。”
他話一落,明鑲腳步不停,手上卻僵了一下,她想,這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畢竟鬆善和自己有仇,絕對不會有人懷疑是沈鉚動的手,卓不凡在暗示什麼?
別人不知道,她相信沈鉚肯定是知道的,什麼髒東西,分明就是被沈鉚跑進水中的鬆善。
可沈鉚眉目流轉,毫無異狀:“是嗎,那午飯可以安心的吃了。”
卓不凡點頭:“可以安心了,本公子出馬,管他哪個山頭衝下來的爛泥,都給簍走了。”
他是對沈鉚說的,明鑲心中卻有些怪異,總覺得他是對自己說的,搖搖頭,她還真是自作多情了。
卓不凡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呢,爲她掃平危險?他不把自己推一把就好了。
搖搖頭,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阿鬼被她豎直着抱在懷中,雙手攀着她的一側肩頭,往後瞧,小腿還一動一動的,很是不安分,衝着卓不凡“啊啊啊啊”的說着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卓不凡無視旁邊還站着的司軒之和沈鉚,衝着阿鬼做了個飛吻,惹的阿鬼又是一陣吱吱哇哇,口水都滴出來了,笑的十分開懷。
明鑲抱緊阿鬼,想把他放倒在懷裡,看見他和卓不凡這麼開心的互動,她心裡就不是滋味,卓不凡憑什麼能夠得到阿鬼的笑臉?
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卓不凡。
也許是父子天性,阿鬼和卓不凡在固執這一點上倒是很一致。
明鑲只要把他一放平,他就手腳都不老實。
沒辦法,只能由着他了。
這情形落在旁人眼中怎麼看怎麼詭異,妖女夜煞給一個孩子當老媽子,最無節操的三俗公子,也甘願無下限的博得這孩子一笑,沒瞧見他此時吐着舌頭,歪眉斜眼的逗孩子笑麼?
司軒之一雙眸子越發晶亮了。
沈鉚一張俏臉越發凝重了,她看看卓不凡,再看看還衝他們直樂呵的孩子,杏眸倏地瞪大,不會吧!
這個孩子……是卓不凡的?
這個念頭剛劃過腦海,就被她甩開了。
但卓不凡對夜煞確有不同,江湖上關於這二人的消息就更多了,卓不凡這兩年都是帶着夜煞的,這種可能性不能全部否定,而且,卓不凡對夜煞確實是不同的,她已經在想着如何對付夜煞了。
沈鉚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觸及卓不凡警告的眼神,馬上冷靜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前方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卓不凡冷淡的看着她,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
不可能,心高氣傲的卓不凡,爲了擋掉那些蜂飛蝶舞的,多是那自己當擋箭牌的,這些年,她以爲他們已經就這件事達成了默契。
卓不凡和妹妹有過那麼一段露水姻緣,她可以忍,若是別的女子,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腦子裡快速的閃過一個念頭,還沒有來得及抓住,就被人打斷了。
卓不凡和司軒之一來一往的說了起來,本就不是很熟悉的兩人,很快就寒暄完畢,這時,端木戎和端木睿一前一後的過來了,兩人遠遠的就衝着這邊說話了。
這兩人倒是奇葩,既互爲防備,又非要黏在一起,互相監督,黏在一起就一起吧,又作出這番有距離,互瞧不上眼的姿態。
沈鉚迅速的恢復笑顏,衝他們豪放的揮了揮手,反正她不是真的招夫,她本就是這般豪邁性子,也沒有遮掩的打算。
她想嫁的那個人,對她的各種陰暗性子,瞭解的恐怕比她自己還清楚,她有些心酸的看了卓不凡一眼,旋即挪開了視線。
明鑲和慕容鐟並肩而行,慕容鐟看她又恢復成那副清清冷冷的樣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什麼時候他慕容鐟也被人當做幌子,還甘之如飴。
走遠了,明鑲繃直的後背才微微放鬆了些。
很快,慕容鈺也找了過來,臉色不怎麼好看,還帶着幾分怒氣和慕容鐟打了招呼。
“怎麼了?”慕容鐟淡淡的問道。
慕容鈺甩了甩袖子,用力搖了搖頭,像是在和誰鬥狠似的:“沒有。”
明鑲訝異的看了慕容鈺一眼,她對慕容鈺的認識,以前他經常到誠王府來,他是很少生氣的,不管是心機深沉也好,還是樂天也好,最近她明明和慕容鈺見面不多,卻見他這般暴跳如雷的時候已經幾次了。
他不說,慕容鐟也不追問,無非就是那麼點事,他出來的時候慕容鈺還和端木戎聊的高興,現在就變了臉色。
屋子裡能夠和慕容鈺說的上話的,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雲炎性子極淡薄,不會惹他,端木戎有心和慕容鈺攀交情,自然不會得罪他,就只剩下個端木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