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微微怔楞,隨即輕輕點了點頭,北辰軒心中一喜,看着流螢熱切道:“等我們出了這個山谷,你就隨我一起回楚國好不好?”
流螢微微一怔,繼而搖了搖頭,目光探求地看向他:“你怎麼會認識我?”她記得好像從剛剛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清楚地叫她流螢!
北辰軒臉上浮現出一絲落寞,輕淺一笑道:“那日大瀝皇宮中舉辦宴會,我也在列,螢兒你的一篇削藩策讓我至今記憶深刻,那時我便記住了你,只是恐怕你對我並沒有什麼印象。”
原來如此!那日流螢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些朝中股彀之臣身上,倒的確沒有注意到這位來自楚國的太子,在前世的記憶中,關於他的部分也幾乎是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他這號人物。
隨着天色越來越亮,流螢的內心也越來越焦急,她要出去,她絕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四處觀察了一番後,流螢找了個最爲平緩的石壁手腳並用的攀爬起來,雖然中途蹬落了幾塊碎石塊,她險些墜落在地,但好在有驚無險,不一會兒竟然還真的讓她爬了上去。
這個山谷並不十分陡峭,憑她一己之力想要爬出去並不是很困難,只是如果再加上一個北辰軒的話,那幾乎就絕無可能了。
北辰軒原本已經昏昏欲睡,此刻看到流螢竟然爬出山谷,睡意立時全無。林間的風揚起她頭上雜亂的髮絲,她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骯髒至極,然而她稚氣未脫的臉上卻帶着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堅毅和果敢,一如他在大瀝皇宮裡初見她時帶給他極致的震撼。
流螢,這是一個他從未遇見過的女孩,即便那日慕容瀠的光彩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惟有她才入了他的眼,進了他的心。看到她得罪靖王,他爲她提心吊膽,看到她遭受君天烈的虐待,他恨不能上前揍君天烈一頓出氣,可是他只是一個質子,他無力護她。
雖然那日僅僅是第一次見面,但他看得出他的父母對她並沒多少感情,他們只是擔心她連累自己,唯一對她好的,恐怕只有她的哥哥了,現在她的哥哥已死,她可以說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她明明可以答應同他一起回楚國的,到了楚國,他會給她最安逸舒適的生活,會給她全心全意的關愛,讓她無憂無慮地成長,可爲什麼她卻不答應呢?
是因爲不信任,還是對他這個人沒有好感?她終於要棄自己而去了嗎?北辰軒從心底漫上一絲痛苦和絕望,他緩緩垂下頭不敢再去看她,他是個十分驕傲的人,就算知道只要自己開口挽留,她就會留下,他也絕不會如此。
北辰軒雖然面上極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心底卻有個聲音在不斷吶喊,不要走,不要走……他是個一貫冷情的人,從來不會對一個人產生任何感情,但獨獨對眼前的小女孩,他卻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依戀,他在心底暗下決心,只要她願意爲他留下,他就會給她極致的榮寵,和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愛。
流螢站在山谷上方回眸看向北辰軒,她到底是一個人走,還是等他傷好了之後,帶上他一起離開呢?她已經出來十日,她已經耽擱了很多時間,再耽擱下去,她恐怕就無力迴天了。
然而當她看到北辰軒黯然的眼神時,她跨出去的腳猶豫了,他們曾經共患難,他爲了救她甚至不惜被卓天一發現蹤跡,她真的要丟下他不管麼?
想到這兒,流螢小心翼翼地從山谷上退下來,來到北辰軒身邊蹲下,北辰軒睜大眸子熱烈地看着她,臉上甚至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歡喜。
流螢看着他,歉疚一笑:“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可是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絕不能再此耽擱了,你能理解我嗎?”
北辰軒眸子裡的熱切黯淡了下去,脣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緩緩點了點頭。
“那就好,你先在這裡休息!”流螢點了點頭,四處看了看又重新爬上山谷翻了出去。
看着流螢的身影在山谷中消失,北辰軒黯然的眸子又恢復了以往的陰鷙,緩緩閉上眼睛靠在石頭上休息,但願,楚國來接應他的人能儘快找到這裡,把他帶出這個鬼地方!
日頭東昇西落,眼看着太陽就要下山了,也沒有一個人出現,北辰軒的心沉到了谷底,這裡這麼偏僻,他的人真能找到這裡嗎?
扶着一旁的樹木勉強站起來,一步步地捱到流螢爬走的石壁前,他擡起傷腿試着往上爬,可是受傷的腿完全使不上力氣,每動一次就傳來鑽心的疼痛,他咬牙剛忍住爬上一點距離,可是一不小心就滾落下來摔倒在地。
“啊——”他痛苦地仰天長嘯,氣憤地一拳砸在石頭上,震落無數細小的石塊滾落下來。
“你怎麼過來了?”流螢的小腦袋從山谷上方探出來,看着他一臉的詫異。
北辰軒心頭狠狠一震,難以置信地看着流螢骯髒的小臉,千頭萬緒涌上心間,讓他一時竟回不了神。
“我不是讓你在那裡休息的嗎?腿不好就不要亂動了!”流螢嘴裡抱怨着,將一條又粗又長用藤條編成的繩子扔了下來,自己也順着繩子爬下來。
北辰軒趕忙偷偷擦淨眼角的淚,看着流螢露出雪白的兩排牙齒。流螢將繩索在他腰上繫好,歉疚道:“雖然知道你傷勢未愈,但我不能等了,我現在就要帶你上去,你忍着疼好嗎?”
“好!”北辰軒用力一點頭,一時間竟是什麼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流螢率先爬上去,將繩索搭在樹枝上將另一頭綁在樹幹上,然後用盡全力地去拉北辰軒,等到北辰軒終於被拉上來後,兩人的衣服均已被汗水溼透。
流螢將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兩根柺杖遞給北辰軒一根道:“這是我給你找的,沒有用刀削所以可能有點磨手。”
北辰軒接過柺杖,目光牢牢盯住她的那一雙佈滿傷痕的小手,眼裡漫上來一絲痛楚,這是爲她才弄傷的手,可笑他竟然以爲她棄他而去了。
“螢兒,隨我回楚國好不好?”北辰軒將流螢的一雙小手捧在手心裡,動容地再次發出邀請:“我是楚國的太子,以後就讓我來保護你,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一定都會滿足你。”
流螢一愣,有些不解地望進北辰軒的眸子,他這話什麼意思?她可以理解爲少年人的情竇初開麼?只可惜,她只能讓他失望了。
“對不起,我不能同你回楚國。”流螢搖了搖頭,抽回自己的手再次拒絕:“我們走吧,我還要去找我哥哥。”
北辰軒心口一痛,她的哥哥不是已經死了麼,她還要去找他幹什麼?冒着危險生命危險爲他去收屍,值得嗎?雖然心裡這麼想着,可是看到流螢臉上的堅定,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陪着。
天色漸晚時,流螢與北辰軒終於費盡千辛萬苦返回到昨夜的瀑布旁,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還未散去,聞着便讓人作嘔。待走得近了些,流螢便看見地上堆滿了一地的屍體,大批烏鴉還有幾頭狼正在那兒進食,因爲夏季氣溫高,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變味,被狼咬破了肚腹的屍體,腸子內臟流了一地,流螢一見心頭大駭,也顧不上北辰軒丟下他幾乎是撲着奔了過去。
滿地的烏鴉拍着翅膀撲棱棱飛走了,而那三頭狼卻是睜着一雙綠幽幽的眼,嘴角掛着駭人的人肉皮,盯着流螢。
“滾!滾!滾開在!”那滿地的血腥的場面,就連北辰軒見着都覺得頭皮發麻,而流螢卻彷彿一點兒也不害怕,衝過去對着那三頭狼揮舞着手中的柺杖驅趕着它們。
北辰軒被流螢的舉動駭了一跳,杵着拐趕忙追過去跟在流螢身後,那三頭狼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吃飽了的緣故,還是怕了流螢的兇狠,竟然掉頭鑽進樹林裡跑了。
流螢忍住胃裡不斷地翻騰,在一羣屍體中翻找着哥哥的身體,可是一遍遍的翻找下來到處都沒有看到,爲什麼,爲什麼會沒有她的哥哥?!
就算之前來了一羣狼,就算那八名黑衣人的屍體已經被狼啃得七零八落,可至少還留有殘缺不全的部分可以辨認,可是哥哥的呢,爲什麼什麼都看不見?難道說獨獨哥哥被狼羣啃食乾淨了連根手指都不剩?不可能,不可能的!
“哥哥……哥哥……”流螢發瘋似的再次一遍又一遍地在屍體裡翻找,兩隻纖細的小胳膊很快被快乾涸的血漿染紅。
“螢兒,螢兒你別找了!”北辰軒見流螢着了魔一般發狂地掀開地上的屍首,再也忍受不住地攔下她。
“我哥哥不見了,我哥哥不見了……他明明是在這兒的!”流螢看着他,全身上下連牙齒都在顫抖,卻極力忍着沒有掉下一顆淚來。
“螢兒,不找了好不好?”北辰軒將流螢納入自己的懷裡,緊緊擁着:“跟我回楚國,我們重新開始,忘了這裡的一切,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或許,我的哥哥沒有死?”流螢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忽然抓住他的胳膊,興奮道:“興許他好好地活着,看到我不在,所以就先走了,你說是不是?是不是?!”
北辰軒痛苦地看着她熱切的眸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親眼看到他中了那麼多刀,親耳聽到大瀝的士兵說他斷氣了,他怎麼可能還活着?就算是還活着,他又哪兒有能力逃脫?
半晌沒有得到北辰軒的迴應,流螢眸子裡的熱烈漸漸煙硝雲逝轉而浮上一層死灰般的絕望,她頹然跌坐在地,眼神呆滯地看着被鮮血染紅的地面,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螢兒,你說句話啊……”北辰軒搖晃着流螢的身體,得到的卻只是一片死寂。
“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看着這樣的流螢,北辰軒恨不能自己替她來承受這些悲傷,爲什麼老天爺要如此折磨一個玲瓏剔透小女孩?
“螢兒,以後我來做你的哥哥好不好?我發誓一定會像你哥哥一樣疼你,求你別這樣折磨自己。”北辰軒心疼地將流螢擁在懷裡,柔聲安慰。
“你不是!”半晌,流螢在他肩頭輕輕開口,然後輕輕推開他,湖泊一般的眸子裡波光一閃,慘然笑道:“哥哥是無可替代的,這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哥哥這樣的人了,他不在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若是想哭,你就哭吧,發泄一通以後,心情也會好些。”北辰軒被她的話震撼得心頭一痛,不知道他此生有沒有資格,也成爲她心頭那個無可替代的人?
哭?是啊,她爲什麼不哭呢?爲什麼現在她心裡明明痛得要死,卻偏偏哭不出來呢?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可以哭原來也是一種幸福。能哭得出來,證明她的淚水還有人憐惜,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孃親,沒有了天瀾哥哥,就連唯一的哥哥也沒有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哭呢?
“哥哥……”流螢捲起手掌,對着空曠的大山大聲呼喊,很快大山把她的回聲傳遞回來,她回過頭來,指了指天空,朝北辰軒悽惻一笑:“哥哥會聽見的是不是?雖然他再也不會回答了,但是,他在上面會聽見的,是不是?”
“螢兒,你別這樣好嗎?”北辰軒看着她,眼底難掩痛楚,他會好好照顧她的,爲什麼他卻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沒事!”流螢深深吸了口氣,看着他整理整理了心情道:“我們走吧!”
說着,流螢竟是頭也不回地從北辰軒身邊率先走了過去,其實沒有見到哥哥的屍體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樣,她就可以告訴自己哥哥還沒有死,只是活在了某個她不知道的角落。
北辰軒看着流螢小小的身子在黑暗中孑然走着,心頭涌起無限酸楚,有朝一日他若能執掌天下,必會護她不受絲毫傷害,他會讓那些傷害她的人,一個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中摸黑走山路,要比想象的困難很多,尤其是對流螢與北辰軒這樣兩個體弱又有傷的人而言,跌倒是小事,能留着一條小命在就已經是萬幸了,雖然北辰軒跌倒無數次一路忍着沒喊一聲疼,但流螢再怎麼心急如焚也決定休息不再趕路了。
因爲都已經累到了極致,雖然林中的蚊子個頂個的厲害,但兩人躺下沒多久就雙雙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兩人都是被臉上蚊子叮的包給癢醒的,看着對方臉上慘不忍的紅包,兩人苦中作樂互相取笑對方的樣子可笑。
醒來後沒多久,兩人又互相攙扶着繼續趕路,因爲流螢一直沒提回大瀝京都,而是和他一起向着邊關的方向前進,北辰軒以爲她已經想好了要同自己一起回楚國,一路上心情十分愉悅,在沿途中不時留下暗號,希望他的人能夠儘快找到他。
到了晌午,兩人還沒有走出棋盤山,就都累得走不動了,主要還是餓的,又累又渴又熱,而且北辰軒的傷勢好像又加重了,躺到地上以後就沒能再爬起來,流螢一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知道他又發燒了。
聽到他一直嚷嚷着渴,要喝水,流螢在附近四處找了找,根本就沒有水源的影子,再次回到他的身邊,看到他嘴脣都幹得起皮開裂,她不知道如果再這樣堅持下去,他們還能否有命走出這座山?
“水……水……”聽着北辰軒完全是無意識的呻吟,流螢終是不忍,咬破自己的食指放入北辰軒口中,讓他吸食自己的血液。
液體入喉,北辰軒下意識地吮吸起來,不一會兒流螢的食指便發白再也吸不出來血了,而他顯然並沒有止渴,張着嘴巴依然想要,流螢狠了狠心又將自己的中指、無名指依次咬破放入他的口中。
不知道是日頭太大,還是自己真的太累,或者是失血過多的原因,流螢只覺得天上的日頭特別晃眼,只不過擡頭看了看,一低頭竟然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昏迷了過去。
北辰軒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流螢蒼白着一張臉倒在地上,纖細的右手上三個手指都破損了,而他的嘴上還殘留着血跡。這是怎麼回事,他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想到自己的行爲,他恨不能一刀殺了自己。
“螢兒,你醒醒!”北辰軒拍了拍她早已面目全非的臉頰,眼框裡噙着熱淚。
恍惚中,流螢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她,她努力掙了掙眼睛,卻只能看見模糊的黑影,以及無數的星星點點。
“螢兒,你說句話啊,你還好嗎?”北辰軒見流螢的眼神黯然無光,心頭被巨大的不安籠罩着,眼底噙着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就在他絕望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抱着流螢恨不得一頭撞死時,他的援兵到了,他的師父塔木領着楚國最頂尖的暗衛來救他了。
“師傅……”北辰軒看着如天神一般降臨到自己身邊的魁梧男子,北辰軒放下流螢,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拉住他的衣襬道:“你快救救螢兒,你快看看她要不要緊!”
塔木淡淡掃了一眼躺在石堆裡的流螢,黝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看了身後的暗衛一眼,厲色道:“還不快把太子擡到擔架上去?”
幾名黑衣人立刻動手將北辰軒擡到一旁的擔架上,北辰軒不放心地指了指地上的流螢道:“師傅,她對我很重要,把她帶上我們一起回楚國。”
“太子,她是大瀝的人。”塔木微微欠身淡淡說了這麼一句,便吩咐衆人擡着北辰軒起身。
“不……螢兒……”北辰軒掙扎着坐起來就要往地上跳,卻被塔木揚手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塔木!”北辰軒怒極,連師父也不叫了,鷹目中迸射出森然冷意:“若是你將她丟在這裡自生自滅,你我師徒情分就到此爲止。”
擡着北辰軒的暗衛不由身型一怔,誰都沒料到一向對塔木尊敬有加的太子,竟會對他如此出言不遜。流螢也被他的怒吼震得意識清醒了些,知道有人來救北辰軒,但是他們卻似乎並不打算救自己。
塔木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冷淡道:“效忠太子,爲太子排除不必要的麻煩,是微臣子的責任,就算是被太子誤解,微臣也在所不惜。”
“混賬!”北辰軒氣得雙目赤紅,瞪着塔木聲嘶力竭地吼道:“帶她一起走,否則我殺了你們,我是太子,你們都聽到了沒有,帶上她,螢兒……”
沒等他吼完,塔木一記手刀砍在北辰軒的脖子上,直接將他砍暈了過去,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流螢,冷哼一聲道:“走。”
看着漸漸遠走的隊伍,流螢有氣無力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動了動想要爬過去,求他們帶上自己一起離開,可是無論她怎麼努力,卻依舊沒有辦法擡起手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說要保護自己的男人,像哥哥一樣照顧自己的男人,漸漸遠離自己的視線。
白天轉眼變成黑夜,流螢靜靜地躺在石堆裡,頭腦一直在清醒與昏迷之間徘徊,直到晚歸的樵夫一腳踩中她險些被絆倒,她這才被人發現救起。
流螢在樵夫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醒過來,醒來時屋裡沒有人,樵夫在外面劈柴,她的妻子正在屋外做飯,流螢一睜眼看到陌生的簡陋房舍,掙扎着從牀上起來,沒想到人剛在地上站好,就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樵夫的妻子聽到屋裡的動靜立刻把樵夫喊來,兩人一起進了屋子查看,流螢看到樵夫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多謝他們的救命之恩,質樸的兩位老人家見流螢渾身是傷還要下跪,慌得連忙將她攙扶起來,說什麼也不讓她跪。
得知流螢連夜就要趕路,樵夫夫妻倆說什麼也不同意,她一個小姑娘上路不安全是其一,現在她渾身是傷虛弱得不行,他們沒錢也沒請大夫來爲她診治,她就這樣上路,他們怎麼能放心得下來呢!
然而流螢是鐵了心要走的,樵夫夫婦好說歹說都沒用,見實在沒法阻攔,只得拿出家裡僅有的吃實來招待她,臨走前他們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把家裡唯一的一盞氣死風拿給流螢,又爲她備好乾糧和水一路將她送下山。
流螢沒想到兩個陌生的老人家竟對自己這般照顧,下了山依舊站在山腳下不放心地看着她揮手,摸了摸胸口,將脖子上孃親留給她的玉佩拽了下來,跑回去硬塞進老兩口的手中,也不等他們開口轉身便跑走了。
老兩口反應過來後追了很久也沒追上流螢,只得折回去。
出了棋盤山,走到天亮時分應該就到樊城了,從樊城走到潼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就能到了,她出來十多天了,原本十天到達的計劃,現在只能用十五天來完成,希望她還能來得及阻止宮變。
天亮時分,流螢果然順利到達了樊城,看着城內熙熙攘攘的人羣,流螢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就向人打聽前方的戰事如何,誰知連續問了幾個人,人家看到髒得看不清真面目的流螢無不退避三舍,一副嫌棄的樣子,流螢沒法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趕路。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雖然沒有再遇到追兵,可是過得卻也並不太平。
流螢沒有錢就住不了店,租不了車,吃不上熱乎的新鮮食物,風餐露宿對她來說原本也算不上什麼,可是偏偏老天爺也不做美,第二天就下了瓢潑大雨,可憐流螢連個蔽身的地方都沒有,只能抱着身子冒雨前行,懷裡老夫妻倆送的大餅流螢省着沒捨得吃多少,結果被雨一淋全成糊了。
到了晚間,流螢好不容易找到了個破爛的土地廟,便抱着身子蜷縮了一夜。誰知到了次日早上醒過來時,便發現自己全身發燙還異常怕冷。
即便知道自己病了,流螢也只能掙扎着爬起來,走到外面,流螢擡頭看了看天,只覺得陽光刺目得不行,眼前一陣陣發黑打轉,但想到近在咫尺的潼關,流螢還是撿了根樹棍杵着就上路了。
街道上兩名追逐打鬧的孩子不小心撞到流螢的身上,把她撞得跌進路邊的泥濘中,沾了一身的泥水,她趕忙拿過樹棍想要站起來,那孩子的母親只道流螢要打她的孩子,二話不說又把流螢給推到了,這一跤流螢摔得更重,好半天才爬起來,擡眼見婦人早已牽着自己的孩子轉身進了屋。
流螢也沒說一句抱怨的話,杵着樹棍扶着牆壁一步一挪地掙扎着往前走,現在她只有一個念頭——去潼關!就算潼關遠在天邊,她走一步少一步,總有走到的時候,只要她還沒死,就算是爬她也要爬過去!
事實上,流螢的預見性還是很準的,最後到潼關的路,她是爬着過去的,守城的衛兵發現她時,她昏倒在地上幾乎已經和地上的灰塵是一個顏色的了。
誰都不知道這麼小的孩子爲什麼會跑到潼關來,他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處理,聽她昏迷了還一直叫着要見慕容將軍、天瀾哥哥,他們還以爲是慕容將軍的女兒跑來尋父,慌忙把她帶到軍帳,喊來慕容錦和君天瀾。
君天瀾見到流螢時,已經完全認不出她是誰,她的頭髮上、衣服上、甚至嘴巴里到處都是塵土,若不是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睛一眨一眨的證明她還活着,他幾乎以爲她已經死去多時。
“你是誰家的孩子,爲什麼會跑到這邊關來?”慕容錦在流螢身旁蹲下,打量着她問。
流螢的嘴脣張了張,似乎在說什麼,慕容錦沒有聽清,見她虛弱至此也不再問,只吩咐軍醫進來趕緊爲她診治,自己便走了出去。
軍醫爲流螢診治時,君天瀾便一直陪在左右,因此她身上的傷痕他全都看清了,那簡直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她的身體的狀況他也很清楚,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支撐着她走到了這裡,找到他!
不知道爲什麼,當他看着她那雙眼睛時,他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那種熟悉感讓他心口莫名地發顫發痛!因此他沒有讓士兵爲她擦洗,而是自己親自動手爲她洗去滿身的塵埃。
當她的小臉在拭去塵土漸漸顯露出來之後,君天瀾的手一抖,差點將木盆裡的水打翻,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她是流螢,是他叫做小不點的丫頭!
看着她瘦骨嶙峋,彷彿隨時隨刻就會斷氣的樣子,他只覺得心裡壓抑得難受,命人將熬好的藥餵給她吃,自己則跑出去透氣。
記得上一次見她,她以一篇削藩策震驚了整個皇城,那一日的她狡黠膽大,就連梅落塵也被她拿來利用,到最後就算是受罰也毫不退縮,那樣的風姿讓他震驚,也讓他好奇欣賞,沒想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竟瘦得跟枯木似的奄奄一息!
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爲什麼口口聲聲喊着自己的名字?難道她專程是來找他的麼?他驀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看着他口中也是喊着天瀾哥哥,爲什麼她喊得那麼順口,好像她就應該這樣叫,這個稱謂就是她的專屬一般?
流螢喝了幾口藥,勉強能開口了,就不再喝藥,只是盯着那士兵不斷地重複:“我要見慕容將軍,我要見太子殿下。”
那士兵沒法,只得出去請慕容錦與君天瀾。
不一會兒,慕容錦與君天瀾雙雙來到帳房,慕容錦臉色有些不善,顯然是不覺得一個小孩子能說出什麼重要的事,他還有很多的要事要處理,沒耐心來跟她瞎耗。
流螢看着他們只用一句話,斷斷續續地概括了自己所要說的全部:“靖王要逼宮……請速速回宮……救駕!”
此話一出,帳中之人無一不吃驚,慕容錦皺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冷下一張剛正不阿的面孔道:“休要胡言禍亂軍心!若是靖王真的造反,怎會讓你一個孩子前來通風報信?!”
“我說的都是真的!”流螢一急,從牀上跌倒下來,攥着慕容錦的衣角道:“或許他現在還沒有逼宮……但很快就有了……或許,他現在已經逼宮了,我也不太清楚……”
“一派胡言亂語!”慕容錦從流螢手中扯出衣角,不耐地怒斥道:“無根無據,無憑無實,就憑你的推斷臆測,你就敢信口開河?!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日皇宮盛宴,就是你提出什麼削藩策的是也不是?”
看到流螢點頭,慕容錦更加不耐道:“是不是你父親對靖王有諸多不滿,所以纔會令你如此!”
“不……不是……”流螢拼命搖頭,再次攥住慕容錦的衣角,仰頭望着他道:“我說的都是真的……若我有半句虛言……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慕容錦看着因爲發燒,滿臉赤紅的流螢,半天才冷哼道:“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倔強?!算了,念你年紀尚幼,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等你傷好之後,便隨着押送糧草的官兵一起回京!”
這算是完完全全地不信任她了,流螢跌坐在地,眼底陷入一片絕望。
君天瀾見她如此,心中不由一痛,挽起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扶到牀上去,她卻忽然跪向他,擡起瘦削的下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離家十五日……失去了自己最親的哥哥……一路風餐露宿……風雨無阻地趕來潼關……只爲見你……我沒有無根無據……無憑無實……唯有自己的推斷臆測……我只想告訴你……靖王要謀反……你信是不信?”
------題外話------
希望看文的親能沉下心來慢慢讀,不要再逼我劇透了,真心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