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家山下集市。
鳳家的位置在穿雲山上,到山下集市雖不算太遠,但路卻是崎嶇難行,因此鳳九歌與葉棠花出門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也纔將將到了集市而已,鳳九歌武藝傍身倒還不覺乏累,葉棠花卻有些受不了了,鳳九歌也知道路長難行,乾脆找了個茶樓,一行人暫且歇腳。
葉棠花坐在茶樓二樓的窗邊,捶了捶痠軟的小腿,看向對面的鳳九歌:“我還道我是個能吃苦的,如今看來也是嬌生慣養多來,不過一個時辰的路,便走不得了。”
鳳九歌笑笑:“也算不得是嬌慣,山路到底不比尋常路途,再者你何嘗走過這樣長的路來。”
“好吧,說不過你。”葉棠花不以爲意,信手拈了個糕點放入口中,一面嚼着一面看樓下風景:“這外頭還挺熱鬧的。”
“唔,好像是他們趕集的日子吧,我也不大清楚。”鳳九歌點頭應了,一面又將茶壺推過去了些:“吃慢些,當心噎着。”
他話音剛落,只見葉棠花臉色一僵,繼而便是放下糕點掩着脣咳了個驚天動地,一旁的愁眠連忙湊上來拍背,弄得鳳九歌哭笑不得:“你倒是真配合我,有這心思怎的不吃小心些?”
葉棠花擺擺手,又咳了半天,這才揪過愁眠來,指着街上一人嘀咕起來,愁眠眯着眼睛瞧了一會兒,眼睛瞪得老大,不住地點頭,也就着姿勢在葉棠花耳邊嘀咕,葉棠花又嘀咕了回去,愁眠點了一點頭,便下樓去了。
她們主僕二人在這邊說悄悄話,倒把鳳九歌弄了個莫名其妙,葉棠花與愁眠耳語他聽不見,便順着葉棠花的目光一瞧,正好看見個在街邊買吃食的男子,這臉色當時就綠了一截,又瞧見愁眠下去了,這心裡可就開了鍋了,葉棠花有何事偏要瞞着他?這會兒又目不轉睛地盯着個男人……
心裡頭泛着酸,鳳九歌忍不住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降火,一面故作不在意地開口試探道:“媺瀅,你方纔派愁眠下去,是……”
葉棠花一門心思都在那街邊男子身上,倒忘了身邊還坐着鳳九歌,竟讓鳳九歌的話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見鳳九歌臉色糾結,便知道他定是誤會了,想了想,倒生起玩笑的心思來,帶了點笑應道:“方纔看中了個男人,讓她下去擄回來。”
鳳九歌噗地一聲便將茶水噴了出來,這下子他也嗆了:“咳、咳咳……”
葉棠花哭笑不得,忙將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這玩笑哪裡開得,我只當自家媳婦要跟人跑了,如何能忍得下。”鳳九歌尷尬地笑笑,又道:“那你平白無故盯着個男人做什麼?我瞧那男子長得也沒你夫君高大威猛……”
“是是是,知道你最好看,往後我只看你便是了。”葉棠花抿脣一笑,復又朝樓下瞥了一眼,那男子已不在原處:“你就不覺得,那人長得眼熟嗎?”
鳳九歌搖搖頭:“隔着這麼遠,我如何看得清那人長相,再者說了,他一個大男人,長得又不怎麼樣,我看那麼仔細做什麼……”
話雖說的不錯,可裡頭怎麼聽怎麼還有點酸味……
葉棠花噗嗤一笑,復又嘆了口氣:“你不認識他也是應當,大略你就沒留意過他吧。不過這人我卻好似認得,因此讓愁眠下去瞧瞧,若不是便罷了,若是便當真得留下他了。”
鳳九歌聽到後頭不免臉色又綠了:“便、便是認識也不能留下啊……”
“想哪兒去了!”葉棠花一急,撿了塊糕點砸了過去:“我留下他自然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了,不然何至於派愁眠下去,殺雞用牛刀?”
鳳九歌接過糕點,順勢咬了一口:“好吧,那你得告訴我,到底爲着什麼,非得派愁眠下去不可。”
葉棠花嘆了口氣:“前些日子你跟我說,宮裡的事兒泄了,是吧?”
“是啊,其實這事情明擺着是那人乾的,只是你不肯信……”鳳九歌嘴上說着,心裡頭又喝了一缸醋。
“你口中的人我心裡有數,無非便是敏之罷了,知道人被皇上換了,卻不知道你又救了我的,除敏之再無別人,可是當時空口無憑的,我自是不肯信的,誠然敏之有嫌疑,可他也是南燕的王爺,再怎麼說也沒有跟西遼勾結的道理,更遑論南詔……”
鳳九歌聽到此處,急道:“他不是沒有理由!他……”
葉棠花擡手止了鳳九歌的話,又道:“可是我雖然願意信他,但終究抵不過真憑實據,你可知我剛纔在下頭瞧見了誰?”
見鳳九歌搖搖頭,她嘆道:“我瞧見的,便是敏之身邊的人,一個侍衛,喚作墨浮的。”
“墨浮?”鳳九歌訝然。
葉棠花點點頭:“我雖不知這墨浮在白羽騎之中是什麼地位,但他決計是敏之的心腹,當初愁眠還跟他交過手,說這人手上功夫不敵她,輕功倒是出奇的好,後來我也向敏之借過這人,要跟他學輕功,不過學的也是半吊子。”
鳳九歌點點頭:“愁眠的功夫倒是少有人敵……既然墨浮是敏之的心腹,若那人真是墨浮的話,那敏之必然也在附近,你就這麼大咧咧地將人擄了來,不怕打草驚蛇?”
葉棠花抿脣一笑:“我是跟你說頑話呢,怎麼你倒有一句信一句了?我叫愁眠下去固然是要留住他,但卻不是將他擄來,你該還記得,方纔我說曾向敏之借過墨浮吧?”
鳳九歌點點頭,葉棠花又道:“那時候敏之爲了讓我能差遣他,給了我一塊玉佩,說是能調遣墨浮的信物,後來爲了方便我就隨身帶着了,剛纔我讓愁眠下去的時候,便將那塊玉佩給了她,讓她先去試探一番,見機行事。”
“倒也是個法子。”鳳九歌點點頭。
另一邊,愁眠自下去之後便悄悄尾隨在那男子身後,只見那男子買了街邊的熱燒餅之後便徑自走了,左拐右拐地越走人越少,就在她跟着那男子拐過一個牆角之後猛然一個擡頭,竟與那男子打了個照面,不由心下一驚向後撤開幾步。
只見那男子冷冷一笑:“步子這麼重,還好意思跟蹤?說吧,鬼鬼祟祟跟在爺身後,是要做什麼?”
愁眠藉着他說話的機會細細瞧了瞧,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與墨浮別無二致,見那人等不到回答便要動手,忙自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且慢動手,你先看看可認識這東西?”
那人一見這玉佩,登時變了臉色,上前一把揪過:“這、這玉佩怎麼會在你手上?”
“你是墨浮?”愁眠追問道。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墨浮握着玉佩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定是能調遣自己的信物之後,方纔猶疑地擡起頭來,“這本該是在葉姑娘手上的,怎麼會在你這兒?你跟葉姑娘是什麼關係?”
愁眠應道:“在葉家的時候,我借了雨秋那丫頭的名字,我本姓江,名愁眠,是長平王府烏衣衛統領,以前跟你交過手的,怎麼你不記得的了嗎?”
墨浮遲疑道:“記得倒是記得,但葉姑娘不在,你不是該回長平王府嗎?怎的又到了這裡,還帶着這玉佩?”
愁眠想了想,心裡登時編好了一套詞:“我倒的確是回了長平王府,後來跟着王爺截了我家小姐回府,可誰知道那轎子是空的?我又跟着王爺去了你們王府,後來王爺抱回來一個女的,非說那是我家小姐,我說不是,王爺卻不信,還當我有了異心,我沒法子,只好隨身帶着這玉佩,一面跟着我家王爺,想揪那女子的破綻,一面留意着你們的蹤跡,誰知我家王爺一出京就直奔了這鬼地方,要給那女子治病還是解毒的,我只當沒希望碰上你們了,誰知今兒本來是跟着王爺一上街,一扭頭就瞧見你在樓下買燒餅了,我就急忙找了個藉口出門,追過來了。”
墨浮聽到這裡,心裡將信將疑,若說愁眠跟他在這裡偶遇,那未免巧的不合理些,可若是她跟着長平王的話:“照你這麼說,長平王也到了這裡?”
愁眠嘆了口氣:“何止啊,你剛纔買燒餅的時候,要是擡頭往樓上看一眼,就能瞧見他們兩個了!剛纔他們就在你頭頂上!”
墨浮嚇了一跳,真要是這樣可就麻煩了:“此話當真?”
愁眠點點頭,復又嘆了口氣:“是啊,這也正可看出那女子不是我家小姐了,就算我家王爺不認得你,難道我家小姐也不認得你嗎?她平白無故瞧見你在這裡,難道就不問上一句?我都能認出你,她怎麼會認不出?對了,我還沒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家王爺呢?”
墨浮皺起眉頭來,心裡頭已經對愁眠的話信了大半,但他家王爺的蹤跡,他還不敢輕易泄露:“我在這兒自然也是奉了王爺的命令,想要救你家小姐的。”
愁眠聽到這兒,不由得瞪大了眼:“怎麼,難道我家小姐竟在這裡不成?”
“那倒不是……”墨浮遲疑着,“按道理,你家小姐現下里應該在京裡纔是……”
愁眠一聽便急了起來:“那你這不是屁話嗎!我家小姐在京裡,你跑到這深山老林裡來救個屁人?你糊弄鬼呢!哼,當初說得好聽,原來也不過是一出事就躲得老遠的懦夫,狗屁不是!”
“你知道什麼!我家王爺爲了葉小姐做的,是長平王這輩子都趕不上的!我家王爺……”墨浮一急,竟有些不管不顧起來。
“好了好了,我沒工夫聽你這些廢話,我出來這麼久,王爺只怕該起疑了,這玉佩先放我這兒,我以後要是想見你,就在腰上掛着這玉佩,到方纔跟你說的那家茶樓二樓窗口喝茶,你想辦法找個人在那裡盯着,看見我了就過來見我,我先走了。”愁眠也不聽完,便朝着墨浮一揮手,自他手中將那玉佩奪回,擺擺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