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
海巖療養院坐落在S市海邊的一個小城,是一傢俬人機構,面對的人羣非富即貴,環境安靜優雅,服務設施一流。
療養院內一座幽靜的水亭邊,有兩名男子面對面坐着,只是一人坐在石凳上,一人坐在輪椅上。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臉色淡漠,眼中並沒有多少神采。他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翹着二郎腿的楚陽,十年未見,這人除了看上去更加成熟,男性魅力更濃外好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兩年來賀家的遭遇和當年的楚家一樣,家裡的人不是陸續出車禍,就是相繼病逝,死的死,殘的殘,衰敗得又快又狠。”男人一隻手輕輕的摩挲着輪椅的扶手,靜如死灰的眼眸裡,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楚陽一隻手杵着石凳,身子微微的傾斜,他輕笑一聲:“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見男人蹙了蹙眉頭,他又開口道:“確實是我做的。”
“謝謝!”男子伸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目光有些深遠。
楚陽勾勾脣笑道:“我本來就是楚家人,報仇也是應該的。”
“以後有什麼打算嗎?”男子的口吻中隱含着一絲關心。
“你覺得我去城中心的天橋下襬個算命攤子怎麼樣?”楚陽吊兒郎當的回道。
男子直接無視了楚陽的回話,他並不想問他這十年來去了哪裡,怎麼報的仇,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事,他淡淡地說:“我前幾天在雜誌上看到顧遠結婚了。”
楚陽一怔,隨後狹長的眸子眯了眯,將杵在石凳上的手收回,慵慵懶懶的問:“和男人結的婚,還是和女人結的婚?”
“男人。”男人的聲音未曾有半點波動,他看得出來楚陽是真的不在乎了。
“哦,我記得前年男男婚姻法就通過了吧。”楚陽見男人點點頭,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表情繼續說:“我和顧遠十年前就分手了,我離開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我知道,他曾經來療養院問過你的下落。”
楚陽笑了一聲,聳聳肩,對着男人攤了攤手說:“只能說我們有緣無分吧。”
“你現在真像個神棍。”男人淡淡地看了楚陽一眼,“這次準備呆多久?”
“我想說,我回來只是專程來看你的,你信嗎?”楚陽晃了晃翹着的二郎腿,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
男人擡眸,沉默了片刻後說:“信。”
看着面前這個眼中平淡無波,彷彿已經進入遲暮的男人,楚陽的心微微的泛起一絲難過。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精明睿智的男人早已經遠去,他將所有的棱角都收斂在了骨子裡,現在真的只剩下了一具軀殼。
楚陽不禁在心裡反問自己,就算報了仇又怎麼樣呢?需要他珍惜的人早已經不在了……
“我走了。”楚陽站起身走到男人的面前,躬下身子雙手輕輕按着男人的肩膀說:“小爹,保重!”
男人的身子一顫,猛的擡頭,對上楚陽溫暖的眸光,他恍惚了下,隨後冷峻的臉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保重!”
楚陽收回手,轉身離開,越過樹蔭,夏日的陽光直接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眯了眯被強光刺得有些發疼的眼睛,帶着一種解脫式的心情,快步的走出了療養院。
“碰!!”一聲巨響。
一輛無牌照的大卡車突然從街尾急速的衝了過來,將楚陽整個人撞飛出去。
一名戴着墨鏡口罩的男子探頭看了一眼,確定楚陽已經倒在血泊中,才驅車快速離去。
楚陽感覺胸口像是燃起一團火焰,燒得他快要窒息了一般,眼神漸漸地開始渙散。從早上開始出現的心悸感也徹底的消失了,靈魂就像是要從身體中剝離出來,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血滴順着他的臉頰流下,有幾滴從頸間滑過,落在了他脖子上帶着的一塊白玉羅盤狀的掛件上。
不多時被血染紅的白玉羅盤突然散發出一道詭異的白光,接着整個羅盤消失在了空氣中,而楚陽左手的食指無意識的動了動。
Z市,夜色微涼,電閃雷鳴,大雨“嘩嘩”的下着,雨滴瘋狂的敲打着窗戶的玻璃,醫院靜謐的走廊昏黃的燈光下,一名左胳膊上纏着紗布的少年一動不動的坐在長椅上,他閉着眼睛,頭輕輕的靠在牆上。
幾聲腳步聲傳來,從不遠處的值班室裡走出來兩名少年,一人頭上纏着紗布,一人的胳膊上纏着紗布,一看紗布的顏色就知道是才包紮的。
“楚陽,你還好吧?”胳膊上纏着紗布的少年走到楚陽面前,皺着眉問道。
楚陽睜開眼,眸中全是清冷之色,他對陸堔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我沒事。”
頭上纏着紗布的少年擡手看了看電子錶,又看了看窗外的雨,才嘆了口氣挨在楚陽旁邊坐下說:“下這麼大的雨看來是回不去了。”
楚陽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心“砰砰”的跳着,他沒想到一場因果業障的車禍竟然導致他回到了十六歲的那個夏天。他醒過來的時候羣架剛好打完,左手被劃傷流淌着的血液讓他感到特別的不真實,接着就被帶到醫院包紮傷口,直到陸琛和他說話,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是重生了。
“明天回去會不會被老班劈死?”陸堔笑了一聲道。
高哲將身子靠在長椅背上,無奈的聳了聳肩,“劈就劈吧,這麼大的雨,我可不想被淋成落湯雞回去。”頓了頓又笑着說:“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學校大門早關了,你覺得我們這樣子還能爬牆?再說,我們這也是爲了救班花於水火之中,老班應該表揚我們纔對。”
陸堔點點頭,也挨着兩人坐下,剛好把長椅的空間佔滿,“楚陽,你這次爲了魏薇打了一架,這次回去她說不定就答應你的追求了。”
楚陽感覺頭脹疼得厲害,他高一的時候確實追過他們班的班花,只是接着他就轉學了,之後也將那些微不足道得事情忘得差不多了,突然回到這一年,他還真有些不習慣。
“沒興趣了。”又用力的按了按太陽穴,楚陽才覺得稍微舒服點,他現在腦子裡亂麻麻的,需要想的東西太多,哪裡還有精神去操心什麼班花。
陸堔側頭看着楚陽,他發現從打完架後,哥們一直沉默不語,臉色也是淡淡的,難道是受刺激了?想起魏薇那張冷傲的臉,他冷哼了一聲:“我們爲了幫她趕走那羣流氓都受傷了,她倒好,還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裝什麼清高。兄弟你是對的,那種女人沒意思。”
高哲知道楚陽追魏薇確實是因爲喜歡,不然也不會每天送早點,經常送禮物,這次恰巧他們碰到魏薇被小流氓騷擾,楚陽發了瘋似的就衝上去對着那幾人朝死裡打。
他懷疑的側頭挑眉看着楚陽問:“你之前像是瘋了一樣的揍那些小流氓,現在跟我們說沒興趣了,你是認真的?”
楚陽輕笑一聲,恢復了平常吊兒郎當的樣子,“本來就沒認真過,又何談認真?”
“……”
楚陽也懶得和他們解釋,他前世在讀大學之前都是個直男,只是被顧遠掰彎了後就再也沒直過,所以重活一世他也不可能對女人有感覺。至於瘋狂揍那些流氓,主要是因爲他心裡憋着口悶氣一直揮散不去,剛好逮到這種機會他就趁機發泄了出來,沒想到會讓人誤會他是用情太深導致的。
兩人也都看出了楚陽並不想多說,高哲也知趣的不再追問,他也不太喜歡魏薇那種女孩,雖然長得的確很漂亮,但是脾氣太清高了並不好相處。
楚陽心情有些煩躁,他順手摸了摸褲子才發現沒有裝着煙。嘆了口氣,纔想起來他們學校因爲要上晚自習,要求週一到週五統一住校,而且管得很嚴,一旦抓到抽菸就要被處分,所以十六歲的他也只會週末出去玩時,才偶爾和幾個朋友抽抽,並沒有煙癮。
大雨在天快亮的時候停了,陸堔和高哲都捲縮在長椅上睡得正香,楚陽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靠着牆坐了一整夜,將腦中的思緒全部都整理了一遍,也在心中做好了對未來的打算。
七點多的時候醫院的人開始多起來,陸堔和高哲也先後醒了,高哲撐了撐懶腰說:“我們回學校吧。”
陸堔點點頭,“好餓,我們先去吃了早點在回去。”
楚陽抿着脣沒有說話,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並沒有準備要跟着兩人離開的意思。
陸堔和高哲莫名的對視一眼,不知道楚陽是什麼意思。陸堔張嘴剛想說話,就見楚陽突然側過頭定定地看着前方。
他朝着楚陽視線的方向望過去,就見兩名氣勢不凡的男人朝他們走了過來,最讓他驚訝的是,其中一個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年輕男子,竟然和楚陽長得有六七分相似。
陸堔轉頭看向高哲,發現對方也露出了驚異的眼神,明顯也不知道來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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