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業聽不進去, 不停的喃喃:“這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朝廷命官, 怎麼會呢, 不可能,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林月華哭了一會兒, 見他還是這幾句話,下了一劑重要:“爹你也要準備好,現在是林將軍將咱們保出來的, 可若是不打點妥當,說不定再過幾天, 還要被流放, 這事兒還沒算完。”
“你娘呢?”林承業終於不自言自語了, 轉頭看着林月華問道,林月華頓了頓:“說是去找人問問, 一早就出門了,現在還沒回來。”
“不可能被吵架的,對了,還有林靖陽,林靖陽可是我兒子, 他能眼睜睜的看着我被流放?”林承業臉上又帶連點兒小童:“林靖陽可是大將軍, 你趕緊收拾收拾, 咱們去找你大哥, 這個不孝子, 他自己住着大房子,就讓親爹住在破屋子!看我不打斷他的腿!月華, 趕緊的啊。”
“爹,你別去了,林將軍不會見你的。”林月華站在牀邊,一臉悲痛:“你以爲娘沒去過嗎?就算娘不喜歡林將軍,可都到了這會兒了,就是爲我大哥着想,娘也是第一時間就去找林將軍幫忙了。”
林月華揉揉眼睛,眼淚又下來了:“可林將軍連見都沒見我們,直接讓人將我們轟出去了,然後,派人送我們到這兒來了,我娘根本見不到林將軍!”
“那是你娘見不到,我可是他親爹!”林承業梗着脖子說道,林月華喊道:“親爹管什麼用?你昏迷了小半個月,他連看都沒看過你!家裡沒吃的沒喝的,他也從來沒讓人送東西過來!”
說着,外面想起噼裡啪啦的聲音,林承業看林月華,林月華拿袖子揉揉眼睛:“馬上要過年了,所以,咱們才能被保出來,到年後……”
林月華沒說完,但林承業已經想到了。現在處決犯人也是要開恩分時間的,不是特別嚴重的,就會讓過個年,衙門也是要過年休息的,誰大過年的來審案子處理犯人?
“你去找,去找!讓林靖陽來見我!”林承業愣了一下,隨即臉紅脖子粗的喊,林月華看他一眼,不搭理他,出門走人了。林承業想追,但他一雙腿早就斷了,側側身子,從牀上摔了下來,養尊處優慣了,爬兩步就受不住了,翻着白眼喊人:“月華,月華!”
林月華站在院子裡,捏捏自己的手指,不敢太大力,生怕將上面的一層東西給掀下來,這可是小桃紅費勁兒弄好的,塗了膠,不能碰水的。
小桃紅溜過來和林月華說悄悄話:“鞭炮已經放完了,等會兒做什麼?這也幸好是在莊子上,要是在城裡,指不定就要有人來問了。”
“問什麼,咱們自家院子裡放鞭炮,誰會過問?不馬上就是臘八了嗎?咱家祭祖比較靠前不行嗎?”林月華漫不經心的說道,又問道:“我娘呢?”
“夫人在前面院子裡,朱嬤嬤正給夫人梳妝打扮呢。”這齣戲不可能只有兩個人唱的,林月華只是打個過場,主要人員還是陳蓉。
想想就知道了,關乎林家前途的大事兒,林承業不太可能告訴林月華這個女兒家,但說不準就會告訴陳蓉這個夫人了。
“大哥呢?”林月華又問道,小桃紅搖頭:“剛纔帶着二少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不着急,反正等晚上出現也不遲。”林月華笑着說道,伸個懶腰:“午飯準備好了?”
小桃紅點頭,接下來就是等了。林月華這場戲其實就兩個法子,一個是讓陳蓉誇大林家抄家的後果,一個是讓林承業吃苦。她就不相信了,養尊處優的人,能一直吃苦吃下去。
上輩子,這個渣爹不就是因爲受不了苦,二十兩銀子就將她給賣掉了嗎?這輩子,她定要他吃更多的苦,比上輩子過的還艱難,就不信他能受的住!
比往常用午飯的時間晚了將近一個時辰,林月華才端着一碗湯過來了。這大冬天的,連個蔬菜都沒有,倒是讓林月華惋惜了半天,要不然就直接送一碗菜湯了,更不頂餓。
不過,沒有蔬菜,麥麩還是有的,糙米也不少。這一碗湯,不算稀,但喝的時候,是特別刮喉嚨的,又沒油水鹹味兒,別提多難喝了。
林承業喝了一口就噴出來了:“你讓我喝這個?”
林月華一臉爲難:“我知道爹你不喜歡這個,可是,咱們家沒有錢了,也沒有糧食,就是住的地方,還是林將軍給找的,外祖父家只答應養活弟弟,也不願意和咱們家多來往,所以……”
林承業擡手就要將碗給掀了,林月華趕緊躲開:“爹,這可是咱們家的口糧!這一碗喝完晚飯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你若是不想喝那就算了。”
說完一轉身走人了,林承業吼道:“你先將老子給扶起來啊。”
林月華轉頭,更爲難了:“爹,我扶不起來啊,我沒那麼大力氣,你先等等,等我娘和大哥回來了,就能幫你的忙了。”
林承業頭天晚上喝酒喝多了,雖然一上午沒吃飯沒喝水了,但尿意是憋不住的。這會兒坐在地上,憋的厲害,卻又無計可施,總不能讓閨女來給他把尿吧?
下午林月華也沒過來看他,到了晚上,陳蓉纔過來,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子味道,忍不住擡手遮了遮鼻子,林承業又羞又惱,粗聲粗氣:“你幹什麼去了!不守婦道!”
陳蓉冷哼一聲:“你也就嘴上能說說了,趕緊說吧,說不定等過完年,你想說也說不了了。就算要流放,要去的也就你一個人,我是不會帶着兒女們跟你一起去受罪的。”
林承業心慌:“什麼流放,你別胡扯了,咱們家又沒犯什麼罪,怎麼可能被流放!”
“你可說錯了,咱們家,除了我和兒子閨女,還有個禍害你呢,上次打傷了鎮國公家的小少爺,上上次因爲一壺酒得罪了劉大人家的小公子,上上上次,是誰背後辱罵陳大人結果卻被抓了個現行?上上上上次,是誰砸了一個賭場,最後卻發現那賭場後面站着的是孟大人?”
陳蓉冷笑:“不是什麼大事兒,所以,婦孺是不用跟着去受罪的,也就你自己,該坐牢坐牢,該流放流放,我這些天,也就只能求着諸位大人開恩,鴻光還沒成親還沒加冠,還是個小孩子,不能因爲你這個窩囊廢就毀了下半輩子!”
林承業更慌了:“不可能,那些人,當時都……”
陳蓉擺擺手,不想聽他說話:“當時是當時,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牆倒衆人推嗎?再者,我爹可是打聽到了,你不光是得罪這些人了,其實,是上面有人想對付你,你不如想象,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更大的勢力吧,說不定到時候還能有一條活路。”
說完,轉身要出去,走了兩步,又轉頭說道:“對了,我聽月華說你中午沒吃飯?那可是太好了,咱們家現在丁點兒糧食都沒有,這點兒糙米還是月華替人做針線活兒換來的,你不吃更好省下來了,也免得月華太累了。養活你這麼個東西,簡直就是養活了個蛀蟲!”
不給林承業反駁的機會,陳蓉轉身走人。林承業是又氣又急又惱又恨又怕又驚,身下溼乎乎的,一股子騷味,大冬天的,穿的也不算厚,就這麼坐了一天,凍的要命,肚子裡沒東西,還餓。
坐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就受不住了,仰着頭喊:“來人,來人啊!陳蓉!林月華!林鴻光!過來個人!”
大晚上的,吵吵了好幾遍,林月華才小心翼翼的探頭進來:“爹,你餓了?娘說不準給你東西吃。”
“陳蓉呢?你大哥呢?先讓他們過來將我擡到牀上。”林承業氣的要死,林月華趕緊應了一聲,好半天才叫了林鴻光進來,林鴻光臉色也不好,黑眼圈濃厚,腳步虛浮,喊一聲爹都是有氣無力的。
林月華沒力氣,林鴻光也沒什麼力氣,兄妹倆費了老大勁兒,將林承業從屋子中間擡到牀邊,途中不小心摔了林承業好幾下,摔的林承業覺得自己的屁股都麻木了,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好不容易擡到牀邊,兄妹倆累的氣喘吁吁,一人抓腳脖子,一人抓肩膀,一二三一起甩,將林承業當成沙包給甩到了牀上。至於林承業不滿的罵聲,就當是沒聽見。
然後,兄妹倆就走人了。林承業這纔想起來,還沒吃飯,早飯沒吃,午飯沒吃,晚飯也沒有,肚子餓的咕嚕嚕叫。
只是,這次不管他喊多少聲,都沒人過來看了。最後嗓子都要冒煙兒了,又渴又餓又冷又累,昏昏沉沉就睡過去了。睡得太熟,自然也不知道有人進門給他添了一條被子,林月華的計劃是讓他吃吃苦,可不是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