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絃歌求去不能,神情怏怏地出了御書房,鳳琪直到他的背影完全在視線中消失,方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神色有些恍惚。
那天晚上,他用催眠術從蕭絃歌口中套了些話,雖然蕭絃歌的理由有些瘋狂,他想借蕭寫意的手,剿滅煙雨樓,可是初衷,卻讓鳳琪震驚。
他對蕭寫意,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以至於蕭絃歌篤定,只要煙雨樓對他下了殺手,無論事成與否,蕭寫意都會置他們於死地。
要知道,蕭絃歌可是蕭寫意的親弟弟,就算他們兄弟不睦,可是煙雨樓,不過是個江湖組織,若是蕭絃歌請旨向蕭寫意提出,他絕不會置之不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誰知蕭絃歌偏偏不那麼做,他繞了偌大一個圈子,除了想要除去煙雨樓,還有就是想通過鳳琪的死亡,達到沉重打擊蕭寫意的目的。
蕭絃歌的原話是,“這是他欠我的,他害我失去了最心愛的人,我要讓他嚐到同樣的滋味。”鳳琪很懷疑,蕭絃歌的做法是否會有用,他不知道蕭絃歌愛的人是誰,可他知道,蕭寫意,他不愛任何人。
是的,鳳琪一直是這麼以爲的,蕭寫意誰也不愛。當然,他並不認爲蕭寫意這麼做有錯,身爲帝王,本來就沒有愛上一個人的自由,先皇和姚貴君,就是最好的證明。
鳳琪八歲開始追隨蕭寫意,在他對未來的所有設想裡,他和蕭寫意都是在一起的,他是明君,他是賢臣,他治下的萬里江山,有他些許的付出在裡面,他就很滿足了。
鳳琪從沒想過,蕭寫意會對自己生出君臣以外的心思,可是他是君,他是臣,他的旨意既然下了,他就只有放棄抱負,放棄理想,奉旨進入深宮,從此龜縮後宮的一角。
雖然心有不甘,可鳳琪進宮後,還是本分地盡着他身爲後宮君侍的職責,侍寢、承歡,這些他以往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在蕭寫意的半強迫下,他都做了。
皇帝連續三個月夜宿棲鳳宮,後宮怨聲載道,無不豔羨華貴侍深得帝寵,沒有人知道,鳳琪比宮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希望蕭寫意能換個地方去,不要再來打攪自己。
入宮之前,鳳琪沒有服食能讓男子受孕的丹藥,入宮後也沒對蕭寫意提起過。對此,蕭寫意耿耿於懷,他一直認爲,那是鳳琪對他的反抗,抗議他無端召他進宮的決定。
事實上,蕭寫意只猜對了一半,從繼承家業的嫡長子,到以色侍人的後宮君侍,鳳琪的確沒做好心理準備。而鳳琪不願服藥的另一半原因則是,蕭寫意對他恩寵太過,引起了整個後宮的不滿。僅是進宮當天,鳳琪就在敬茶的茶水裡,發現了好幾種功用明顯的藥物,他不敢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假若有了孩子,他有沒有能力護住他。
畢竟,鳳琪從小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後宅的爭鬥,真心不熟,能防過敬茶時的暗算,得益於鳳舞的再三提醒,要是他自己,根本不會想到,後宮的爭風吃醋,會兇殘到這種地步。
蕭寫意不管這些,他喜歡鳳琪,就想鳳琪爲他生下皇子,將來封爲太子,反正他沒有嫡子,鳳琪的出身足夠,教養孩子肯定也不錯,到時候一句“立儲以賢”,誰都沒有二話。
於是,在蕭寫意的逼迫下,鳳琪服食了特製的丹藥,隨之有了身孕。
很不巧,鳳琪被查出有孕的時候,蕭寫意出宮巡視河工去了,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恰在那個時候,太皇太后讓鳳琪給他抄寫經書,便是他有了身孕,也沒降低每天的要求。
鳳琪身邊的岸芷汀蘭爲他抱不平,還說要想辦法給皇上傳信,不能讓鳳琪被人欺負。
鳳琪笑着打斷她們的話,爲太皇太后抄經,那是祈福,怎能叫做欺負,雖說太皇太后對經書的字數和字體,要求頗高,可他又不是完不成,最多就是辛苦點,何必驚動蕭寫意,屆時徒增事端。鳳琪始終認爲,太皇太后是不喜歡他,所以不時給他找點麻煩,可她對他的孩子,絕對沒有傷害之心,他在慈寧宮抄經,搞不好比在棲鳳宮還要安全,再說還有顧微幫忙,他也累不到哪裡去。
鳳琪沒想到的是,太皇太后的確沒有害他之心,可有些人,卻借太皇太后之手,對他和孩子下毒手。要不是蕭寫意提前回京,揭穿徐子期的陰謀,鳳琪相信,自己的下場,絕對會比顧微更慘。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鳳琪改變了原先的想法,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後宮諸人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頭,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他要先下手爲強,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鳳琪這個人有個優點,做事特別認真,小時候在宮裡讀書,太傅的要求是“讀一百遍,寫一百遍,背一百遍”。蕭寫意和龍俊往往就會偷懶,寫一百遍他們會寫,可看不見、摸不着的讀一百遍和背一百遍,他們少說也要省掉一半,多的時候三分之二都有,只有鳳琪,從不偷懶,每次都是老老實實三個一百遍,一遍也不會少。
讀書如此,其他事亦是,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一爭到底,鳳琪就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古語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鳳琪首先從自己的優勢開始分析,他出身好,爹是戶部尚書,姑姑是邯鄲王妃,爲兒子爭儲位的時候,不會有人拿這個說話。不過蕭寫意的後宮,出身不好的也沒幾位,除了尹婕妤是宮女上來的,其他都是世家子弟,要不就是跟皇帝沾親帶故,這一條,可以省略。
除開家世不談,鳳琪覺得自己還能拿出手的,就是跟隨蕭寫意的時間。進宮之前,他當了蕭寫意十年的伴讀,兩人每□□夕相處,這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鳳琪偶爾會想,蕭寫意這幾年格外看重自己,是不是自己對他比較熟悉的緣故,不管蕭寫意和他說起什麼,他都能陪他聊得下去,而宮裡其他人,除了不得蕭寫意歡心的顧微,恐怕沒有這樣的見識。
總之,在鳳琪的思考維度裡,蕭寫意喜歡他,或者說是愛他這種概念是沒有出現過的。
否則的話,那天聽到蕭絃歌的話,鳳琪不會那麼驚訝,他從來沒有想過,蕭寫意對他的感情,會是喜歡。在鳳琪的觀念裡,喜歡代表着兩情相悅,這種東西,他和蕭寫意有嗎。
讓他進宮,是蕭寫意的一意孤行,讓他成爲衆矢之的,也是蕭寫意的不冷靜造成的。身爲臣子,鳳琪必須忠君,所以他不會怪蕭寫意,而是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可鳳琪真的不認爲,蕭寫意對他的喜歡,和他看上的某本古籍,某把古劍,有什麼區別,他把書和劍收藏起來的時候,也不會問它們的意思。
蕭絃歌的劍走偏鋒,讓鳳琪不得不花心思去細想,蕭寫意到底做了什麼,讓人誤以爲自己對他那麼重要。然後他就發現,最近的蕭寫意,好像真的不一樣了,他學會了婉轉,偶爾也會試着徵詢他的意見,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只要是自己覺得好的,就會一股腦給他塞來,也不管他是否能夠接受。
蕭寫意的這種變化,似乎是從他巡視河工半途折返回來開始的,路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鳳琪猶在思索,突然聽到了蕭寫意喚他的聲音,忙道:“陛下,什麼事?”
“懷瑾,你在想什麼,朕叫你好幾聲了。”這天,蕭寫意把鳳琪帶到御書房陪自己處理奏摺,其間蕭絃歌求見,鳳琪就避開了,不料蕭絃歌走後,鳳琪就在走神,蕭寫意不禁有些好奇。
“呃,沒什麼,臣在想長平王的事。”鳳琪趕緊回過神來,回答蕭寫意問他的話,“陛下,長平王還是急着要走嗎?”就蕭寫意目前掌握到的證據,拿下蕭絃歌已經不成問題,可他懷疑蕭絃歌還有同謀,就一直拖着,想等對方露出馬腳,不想那人卻是沉得住氣,至今沒有動靜。
蕭寫意輕輕點了頭,蕭絃歌和煙雨樓主的關係,顧傲已經查到了,他們是在蕭絃歌就藩那年遇上的,具體過程不詳,一度卻是打得火熱,就是蕭絃歌的一雙兒女蕭華濃和蕭華澤,也都不是王妃鄭氏所出,而是蕭絃歌爲煙雨樓主生的,難怪當年蕭絃歌急着要娶鄭氏爲妃,衛太后反對都沒用,原來是爲了打掩護,而不是真的一見傾心。
鳳琪面上浮起悵然的笑,“長平王此舉,當真是損人不利己。”那天晚上套了蕭絃歌的話,鳳琪回頭想了想,卻是越想越不對勁,就算蕭絃歌說的都是真的,他要自己死是爲了蕭寫意不開心,那麼他所謂的蕭寫意幫他報仇又作何解,直到蕭寫意猶豫地提出,蕭絃歌的目的是想拖煙雨樓下水,鳳琪才恍然大悟。
蕭絃歌讓煙雨樓行刺鳳琪,他針對的從來就不是鳳琪本身,而是煙雨樓。因爲蕭絃歌曉得,不管事成與否,行刺之事只要發生了,蕭寫意就不會放過煙雨樓,蕭絃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至於鳳琪,他的死活蕭絃歌並不關心,事情成了,那是最好的,不成也沒關係,反正他還有後手在等着他。
“懷瑾,你是不是累了,是的話就去暖閣歇會兒,朕很快就好。”蕭寫意歷來喜歡鳳琪伺候筆墨,可他眼下有孕在身,他也不想把人累着。
鳳琪默然頷首,他倒不是累了,而是蕭絃歌的事,他不想再想,他說的話,讓他心煩。
蕭寫意從座椅上起身,拉起鳳琪的手,“怎麼還不走,要朕陪你嗎?”鳳琪垂首,沉默不語。
每天9000實在太累了,今天歇了歇,只碼了3000,以後還是每天6000好了,9000的話,我撐不到月底,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