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使臣灰溜溜地退下之後,越國使臣面帶微笑走上前來,他先給蕭寫意請了安,然後嘰裡呱啦說了一堆開場白,眼看蕭寫意聽得快要睡着了,就把來自越國的美人,展現了出來。
跟偏居東北、嚴寒乾冷的高麗相比,地處南方、氣候溫潤的越國,的確是盛產美人的地方,他們給中原王朝進貢,歷來也都有進獻美人的傳統,直到宣宗皇帝的七公主嫁過去,才喊了停。
七公主封號淑和,是先皇的異母姐姐,宣宗皇帝嬪妃衆多,子女更多,除了太子司宜,其他的都是小透明,雖然不至於苛刻,也說不上多重視,都是按部就班把人養大就完事。
淑和大長公主的生母呂昭容和當時還是昭媛的太皇太后都是跟着端嬪住的,端嬪是宣宗皇帝還在潛邸時就進門的側妃,膝下有兩位年長皇子,就算太子人選已定,心裡多少還是抱着希望。
端嬪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是端莊嫺雅的,其實不然,那都是表象,到了自己人面前,就是另一副德行。呂昭容和顧昭媛都是小戶人家出身,家中沒有得力的後援,呂昭容膝下無子,只有個女兒,顧昭媛雖然有兒子,卻還年幼,宣宗皇帝又不是個沉溺女色的,對待後宮諸人,都是看在子嗣的份上,因此呂昭容和顧昭媛,在共同被端嬪欺負的日子裡,結成了一段特殊的友誼。
先皇跟淑和大長公主的感情,也就比其他兄弟姐妹都要好,淑和大長公主嫁去越國的時候先皇只有十歲,還追着她的馬車哭了一場,先皇沒有同胞姐妹,淑和大長公主,他是當親姐姐看的。
宣宗皇帝駕崩,先皇登基,顧昭媛母憑子貴,成了皇太后,宣宗皇帝的其他嬪妃,按照規矩,都升了一級,只有呂昭容,先皇給她連升三級,直接升到了太姬,就是看的淑和大長公主的面子。
淑和大長公主嫁去越國沒幾年,越王就駕崩了,她的夫君成了新任國王,有大長公主在中間穿針引線,兩國關係堪稱史上最好,先皇駕崩以後,蕭寫意看在七姑姑的份上,對越國也很不錯。
十年前,大長公主的夫君也駕崩了,她沒兒子,只生了三個女兒,就在蕭寫意的支持下,立了個生母早逝自幼養在身邊的庶子爲新任越王,即便如此,兩國的交往還是很和諧,沒出什麼岔子。
因此這回,看到越國使臣如此不着調的獻禮,蕭寫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淑和大長公主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可是她掌控越國朝政多年,現任越王毫無根基,不可能翻出什麼浪花纔對。
越國使臣見蕭寫意盯着他半天不說話,還以爲他看美人看花眼了,心中不由心花怒放。
誰知蕭寫意淡淡瞥了他一眼,卻是問了一句,“這些禮物,都是誰安排的?”淑和大長公主深悉他和先皇的個性,從來不做這種無謂的安排,只有不熟悉他的人,纔會想到用美人討好他。
“是、是我家王子啊。”越國使臣磕磕巴巴地說,不明白蕭寫意爲什麼突然就翻了臉。
“你家王子是誰?叫什麼名字?”爲了便於控制,大長公主當年挑的是個小王子,登基的時候不過七歲,現年也只有十七,他就是成婚再早,兒女也就是牙牙學語的年紀,不可能是他們。
“回皇上,王子的名諱是阮英。”使臣終於反應過來,蕭寫意看出壽禮不是大長公主送的了。
“行了,你先下去吧,有事稍後再說。”蕭寫意還記得這是萬壽節的節宴,他再是懷疑淑和大長公主那邊出了事,也只能容後再議,反正遠水解不了近渴,再急不急着這一會兒。
阮英,這個名字蕭寫意有點印象,可他隱約記得,他應該死在前幾年的那場瘟疫之中,怎麼現在還在蹦躂,難道是他救人的時候速度快了些,讓他撿得一條命,反而給大長公主添了麻煩。
獻禮完畢,宮宴正式開始。通常來說,這樣的場合是不可能吃得飽的,保持儀態是一方面,十月中旬的天氣,桌上的菜冷得快是另一方面,大部分人都是象徵性夾上一兩筷子,然後就是喝酒。
不過也有例外,鳳琪怕幾個孩子餓着,單獨給他們開了一席,桌上擺着小火鍋,飯菜都是熱的,個個吃得有滋有味,只有秋宸,剛長了四顆乳牙,桌上幾乎沒有他能吃的東西,急急哇哇大叫。
“二哥哥,我要吃,我要吃。”奶孃原本是想把秋宸抱下去餵奶的,他不肯走,站在秋然腳邊抱着他的大腿死都不鬆手,因爲他的目光太過虔誠,一向食慾不錯的秋然,吃得都沒有胃口了。
“宸宸不哭啊,二哥給你找找,看看有什麼東西是你能吃的,你不要着急啊……”秋然的視線在桌上掃了一圈,終於夾了兩塊燉爛的冬瓜在碗裡,先用勺子碾爛了,再舀來餵給秋宸吃。
冬瓜和着肉一起煮的,還放了些許鹽,比起秋宸平時吃的沒鹽沒味的糊糊,自然要美味許多,秋然沒喂幾口,兩塊冬瓜就喂完了,秋宸吃得不過癮,嚷嚷着還要吃,秋然只得接着再喂。
秋然怕秋宸只吃冬瓜吃膩了,又給他餵了點嫩豆腐和小半碗蛋花湯,吃得秋宸一臉滿足。倒是秋然自己,一頓飯吃下來,幾乎沒吃什麼,鳳琪見了趕緊把秋宸抱走,讓秋然快點吃飯。
“爹爹,吃飽飽了,好好吃。”秋宸到了鳳琪懷裡,還拍了拍自己吃得圓滾滾的小肚子。
鳳琪好笑地點了點他的小鼻頭,笑道:“你當然吃飽了,讓太子哥哥親自給你餵飯,你這待遇,可不一般。”秋宸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笑開了花。
蕭寫意見狀接了一句,“太子餵飯算什麼,秋宸過來,晚膳的時候,朕親自餵你。”
萬壽節過後,各國使臣帶着複雜的心情逐一歸國。蕭寫意並沒有小氣到一毛不拔,畢竟人家隔那麼遠都來了,還是爲他賀壽,他沒好意思到收了東西就把人送走,也不給點回禮。
只是比起前朝還有大周前代的皇帝,他的出手不是那麼大方,大致就是在人家送禮的價值上,加了三成再賞回去,而不是依照所謂的慣例,幾十倍、上百倍的重賞回去,他沒這麼闊氣。
這樣一來,那些精心備禮的也就算了,他們本身送禮厚重,等價回賞外加三成還是比較能看的,可是有些抱着空手套白狼的想法來的,註定就要失望而歸了,他們就連路費,都是倒貼的。
當然,蕭寫意也有讓禮部的官員比較隱晦地提醒各國使臣,大周的皇帝不是冤大頭,不可能無條件養着他們,正常的貿易往來,他舉手歡迎,童受無欺,想來佔小便宜的,以後就不要來了。
與此同時,蕭寫意還派了人跟着越國的使臣回宮,理由也很充分,年底就是淑和大長公主的六十大壽,他這個當侄兒的,派人去看望姑姑,順便給送點壽禮,再是應該不過了。
越國使臣哪有膽量拒絕,心裡卻是叫苦不迭,他家王子這是何苦呢,老老實實照着慣例送禮,皇帝什麼都不知道,便是大長公主過壽,也不過派人送禮,這下可好,引起皇帝的主意了。
萬壽節過了沒多久,就有常年侍疾的太醫來報,說是太皇太后病重,可能過不了這個冬天。
蕭寫意聞言並不驚訝,過去幾年,他都是好吃好喝讓人伺候着太皇太后,甚至讓她活過了比上輩子更多的壽數,不過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已是七十出頭,這些年沒了權力,只怕過得也不舒心,不過是偶感風寒,算不得什麼大症候,用了兩劑藥卻沒有好轉,反而是愈加嚴重,眼看就要不治。
鳳琪得知這個消息就問蕭寫意,他們需不需要過去請安,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的祖母。
蕭寫意擺手說不用,只讓鳳琪下去準備太皇太后的喪事相關事宜,沈君鶴是太醫院的院首,人品雖然不行,醫術卻是過硬的,又伺候太皇太后多年,他說太皇太后不行了,蕭寫意是相信的。
國喪不是小事,儀程非常複雜,尤其太皇太后還是長輩,比起三年多前皇后薨逝的那次,只會更加繁瑣,能提前做的儘量提前做了,到時候能稍微輕鬆點,不然真是累死人的節奏。
最初軟禁太皇太后的人不是蕭寫意,而是顧微。不過,顧微也是被逼到沒有辦法了,他沒想到,太皇太后爲了除去鳳琪的孩子,會不擇手段到那種程度,而且是一點臉面都不講了。
鳳琪早產,顧微生怕太皇太后再出幺蛾子,用藥放倒了她。蕭寫意回宮後,得知太皇太后的所做作爲憤怒不已,所幸鳳琪和龍鳳胎福大命大,都堅持了下來,他才只是把太皇太后軟禁而已。
一晃六年多過去了,蕭寫意除了每年先皇的忌日,都是和後宮諸人一樣,每逢初一、十五在慈寧宮門口磕頭請安,並不進去。進去又能怎麼樣,他和太皇太后,已經無話可說。
這些年,蕭寫意做的事,就沒有一件是能讓太皇太后高興的,惹她不高興的,倒是一樁接着一樁。顧微隱遁,顧敏和親,鳳琪封后,秋然當了太子,每一件說出來,都讓太皇太后無比心塞。
太皇太后根本不信顧微是自願留在江南的,她一口咬定,是蕭寫意害死了顧微,好把皇后的位置騰出來讓給鳳琪,什麼隱居江南,都是說來糊弄她的,蕭寫意也不解釋,他覺得沒有必要。
還有顧敏遠嫁柔然,她也不信那是顧家和顧敏的共同決定,太皇太后堅信,蕭寫意這是在報復顧家,所以把顧家唯一的女孩兒,往死裡折騰,不然蕭家宗室那麼多人,他要收個義妹還不容易。
因爲太皇太后就要不行了,蕭寫意破例在一年之內看了她第二次,順便還告訴她,暴雨生了個兒子。三年前,暴雨小產,還被太醫斷定以後不能再生,太皇太后聞訊沉默了很久,什麼也沒說。
這一次,看在人之將死的份上,蕭寫意沒有過分刺激她。不然,他要是說了暴雨已經把虹兒許配給君璃的兒子君若言一事,太皇太后只怕能被他氣死,爲什麼是虹兒嫁出去,不該是娶進來嗎。
“虹兒,那孩子是叫虹兒,對嗎?”太皇太后喃喃念道,不停重複着虹兒的名字。
“是的,虹兒。”蕭寫意點頭,太皇太后老了,頭髮幾乎全都白了,眼神也是渾濁不清。
“哀家要告訴皇兒去,他的遙遙還活着,而且都有孩子了,孩子的名字叫虹兒。”太皇太后雙目圓睜,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也許她在慶幸,當年沒有對暴雨趕盡殺絕,不然她都不敢去見先皇。
蕭寫意沉默以對,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先皇有孕的時候,周圍的人沒有給他那麼大的壓力,他未必就會死於難產。不過那樣的話,他大概就只能是個閒散王爺了,太子之位肯定是暴雨的。
他要是當不了皇帝,和鳳琪就不會有以後,命運這種事情,果然是很巧妙的。
太皇太后重複唸了幾遍,又陷入了昏睡,蕭寫意看了她兩眼,轉身離開了慈寧宮。
三天後,太皇太后薨逝,四十九天喪事辦下來,前朝後宮,人人都是累掉了半條命。
因爲太皇太后薨逝,這個新年過得比較冷清,對累壞了的衆人而言,倒是個休養生息的好機會。鳳琪就說了,新年要是再像往年那樣,他都要撐不住了,實在是累,累得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秋宸生不逢時,他的週歲生辰恰逢國喪,蕭寫意想要大操大辦的念頭,被迫打消了。
不過再是簡辦,週歲宴有個程序還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抓週儀式。
當初,龍鳳胎的抓週,秋然在蕭寫意的努力培訓之下,抓了混在其中的傳國玉璽,丹陽倒是出於本心,抓了支上等的狼嚎,不得不說,自己抓的比起別人教的,就是要更有興趣些。
到了秋宸,因爲玉璽沒有再混進去的可能,鳳琪並不擔心,他抓到什麼不該抓的。
由於規模有限,能參加秋宸的週歲宴的,除了皇親國戚,就是鳳琪的孃家人。
秋宸這個時候已經走得很穩,不用人牽着也能跑來跑去,偶爾跑得快了摔倒了,要是沒人看見,他自己就能爬起來,樂呵呵地接着再跑,可要是秋然在場,那就比較麻煩,他自己不起來不說,還不讓別人抱他,非要等着秋然不可。暴雨就是不小心抱了他一次,他傷心了好久,最後還重新摔了一回,讓秋然把他抱了起來,這才了事的。
這不,看見蕭玉蓉抱着龍戟進殿,秋宸甩開奶孃就跑了過去,因爲跑得太急,半路摔了跤,好在這是正月,身上衣服穿得厚,奶孃們見他沒摔着,也不上前,只等他自己爬起來,要是抱錯了,又是一場哭鬧。龍戟見小表弟摔了,掙扎着從蕭玉蓉懷裡下地,搖搖晃晃跑去扶他,秋宸也沒拒絕,就着他的手就想起來,誰知龍戟沒有牽穩,兩人滾作一團。
奶孃們這下不敢再看着,趕緊過去幫忙,秋宸卻不肯,非要自己起來,結果他和龍戟你拉我,我扯你,一個都沒爬起來,兩人在地上滾了半天,還是秋然出手,才一手一個給拽了起來。
“二哥哥真好,宸宸最喜歡二哥哥了。”秋宸拉着秋然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下。
“我也喜歡宸宸弟弟,宸宸弟弟不喜歡我。”龍戟不滿兩歲,哄人的技能點卻是滿點。
秋宸愣了愣,也在他臉上親了下,其實就是口水洗臉,龍戟滿意地笑了,還回親他一下。
秋然見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秋宸和龍戟都是圓滾滾的體型,兩個糰子親來親去,要多搞笑有多搞笑,比起他們之前在地上打滾,看着還要好玩,他好久沒見着這麼可樂的事情了,真是有趣。
本着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想法,秋然牽着兩個糰子到了鳳琪面前,把剛纔的事給他說了。
內務府準備的抓週用品很多,桌子上根本放不下,鳳琪就讓人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方便秋宸活動,誰知他穿着虎頭鞋走來走去,什麼東西都不撿,偶爾撿起一件看看,也是很快甩了出去,看得衆人都很着急,三皇子這是喜歡什麼,怎麼撿一樣丟一樣,這樣扔下去,他要抓到什麼時候。
秋然也覺得秋宸這麼做有點浪費時間,就提醒道:“宸宸,拿個你最喜歡的就可以了。”
最喜歡的,這是什麼意思,秋宸皺起小眉頭,他的年齡還太小,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喜歡。
丹陽也很着急,就掰爛了給他解釋:“就像果果,還有瓜瓜……”秋宸愛吃蘋果和冬瓜。
秋宸這回似乎懂了,他蹭蹭蹭跑到秋然身邊,牽起他的手,秋然不明所以,可還是讓他拉着。
只見秋宸拉着秋然走到蕭玉蓉跟前,伸出另一隻手,拉住了龍戟的手,拉得緊緊的。
沒人能夠看懂,秋宸這是什麼意思,三皇子抓週抓了太子殿下和龍家二少爺,這能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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