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顧幻璃搖搖頭,她的行爲纔是莽撞。如果被哥哥知道,只怕會立刻把她扔上飛機。
“站在這裡,既可以看到雨,又不必擔心明天會生病。怎麼樣?感覺很不錯吧。”
男子的手心很冷,冰冷得就像是他的眼眸。顧幻璃掙扎着想要甩開他的手,卻又覺得這樣的行爲太過傲慢無禮,只得任由他將自己安頓在屋檐下。順着屋檐落下的雨滴串成了一排細密的珠簾,在昏黃燈光的映襯下閃着晶亮的光芒。也許是因爲烏雲太過濃密,時間尚早,路燈卻悄然點亮。
雖然可以走進教學樓,兩個人卻耳聽雨打屋檐的叮咚聲,對着迷離朦朧的雨景發呆,誰也沒有移動腳步。
許久之後,顧幻璃轉過頭,偷看着身邊的男子。他面容俊美冷酷,五官的各部分都如大理石雕像般完美無缺,只是也太過冷酷無情。顧幻璃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只是,忍不住端詳他,卻被他轉過來得視線,捉個正着。
“你一直在看什麼?”男子冰冷的黑眸肆意地凝視她,脣角似乎彎着一絲邪魅笑意。
別過頭,顧幻璃有些負氣,“看看你是不是壞人”
男子微彎身子,將臉湊過來。一瞬間,將她與世界隔離。他看着她的臉,她的面頰好蒼白,眼睛怔忡,閃動着一絲受過驚嚇的光芒。她的樣子就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兔,讓人憐惜。“那你該靠得再近些,這樣,才能看得清。”
顧幻璃毫不意外聽到自己心口撲通撲通的響聲,好像要震碎耳膜。可惜,對於天使面龐的邪魅撒旦,她真得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顧幻璃倒退一步,卻撞倒了背後的牆壁。如果退無可退,又該如何?
“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我沒有惡意。”男子看着順勢垂下來的黑髮遮住顧幻璃半邊雪白的面頰,黑長的睫毛輕輕地閃動着,如同蝴蝶翅膀,而她眼瞼處的皮膚滑的像上好的白玉。他稍稍退後一步,冰冷淡漠的黑眸停在她的臉上,像一束冰柱又如同低氣壓,“我只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
“我知道。”顧幻璃低下頭,如果在以前,任何人和她在一起都會覺得悶。說到底,她只是個不善交際的書呆子。可惜,現在的她,不再是那個有社交恐懼症的笨孩子了。
男子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閃着寒芒卻美到極致的深眸閃爍着迷惑的銀芒,他緩緩道,“你是高中生?”
顧幻璃點點頭。
“來參觀學校?”
顧幻璃再次點點頭。
“喜歡北大什麼地方?”
顧幻璃擡起頭,看着雨中的校園。蔥綠的,寧靜的,祥和的,帶着泥土和雨水的氣息,園林密佈,園中有湖,園外復有水蕩甚多,田中種植風荷香稻,宛如江南水鄉……
“有人愛這裡的古老,有人喜歡這裡的溫馨,有人在意這裡的學術氛圍,當然,還因爲這裡是全國各省市的榜首,齊聚的地方。”男子的脣角抿成一條線,神情出奇的冷淡,但那沙漠般荒蕪的眼睛裡似乎藏着一些她不敢探知的內容。
“你呢?”顧幻璃出聲,輕輕問道。她很少好奇,但對這個人,她突然想要知道一個答案。或許,這個答案能幫助她,找到真正屬於她的答案。而不僅僅是,追隨着哥哥的腳步。至於其他……
在美國的這些年,所見,所聞,所感,早已讓她將些許不快,悉數放下。
“我喜歡這裡的自由。學術自由,思想自由,校風自由。”男子指了指前方的商學院,竟然對她展開一抹微笑,那微笑摻着邪惡的毒汁卻美到極致。“一個人如果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與傀儡又有什麼區別呢?”
瘡疤被硬生生撥開的痛楚無以言喻,顧幻璃暗自咬緊牙關,臉上卻笑得更加溫柔,“我想,等我考上這裡的時候,一定也會有我自己的答案。”
“打算報考哪個學院的什麼科系?”低而磁性的嗓音,眸中卻是流光溢彩。
顧幻璃忍不住想起哥哥,那雙琥珀色的深邃眼眸,如暗夜一般。只是眼前這個人的眼眸,大多時候猶若冰山一般,只會凍得人生疼。“我想讀商學院的科系。”
“這是個好選擇。不過,可不好考哦畢竟,北大在國內可是頂尖的學校。”男子看着她長長的睫毛蝶翼般顫抖,黑眸中專注的神情突然慢慢轉暗,“所以,下次不要再逃課偷跑到大學裡亂逛”
顧幻璃不好意思地想要解釋,可她又不知道究竟該從何說起,只得笑笑,“好。”
“我是商學院的學生。如果你來念商學院,身爲學長,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脣邊彎起邪美的弧度,男子他毫無掩飾的微笑,泉水一樣清澈的嗓音聽起來卻好冷。
“一定麼?一定會照顧我?”顧幻璃柔聲地重複着這個承諾。
“一定。”
顧幻璃怔忡地看着他,似乎思想被抽離了。
如果自己真得可以考上,如果自己真的成爲他的學妹,她深信,悲劇絕不會再重演。她絕不會放任自己,再度陷入困境。
駱奕臣,沒想到,回國的第三日,第一個見到的故人竟然是你
所以,就算狼狽地跑回車上,狼狽地回到顧家老宅,狼狽地站在起居室,她依舊在微笑。只是,那雙幽深寒徹眼眸的主人讓她不由自主的冷靜下來。
顧幻璃呆呆地站着,猶豫着是該走過去道歉,還是該先回房間盥洗過後,再來道歉。設想過幾千幾萬遍,卻沒料到竟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重逢。
這一秒,她無比膽怯。
顧天熙闔上手中的原文書,冷冷地看着渾身溼漉漉的妹妹,恐懼地顫抖,甚至,倒退了一步,又一步。水珠掛在她的髮梢與睫毛上,甜美的洋裝緊裹着她纖細的身體,如果沒有肩頭那件陌生且礙眼的外套……
顧天熙坐在沙發上,以一副屈尊降貴的神態打量着幾乎快要窒息的她。
“怎麼回事?”
“對不起。”
“理由。”
“參觀北大的時候,意外趕上陣雨。”
“保鏢沒有打傘?”
“對不起。”顧幻璃聽着哥哥不帶感情的冰冷質問,她的脣輕抖着,面色蒼白如紙,淚珠順着的蒼白的面頰淌落。
站起身,顧天熙用有禮卻過份冷淡的態度從她身旁走過,沒有任何責備,只是將她一個人留在起居室。長久以來的思念,還有堆砌而成的堅強,瞬間被他推出一道裂縫。雖然拼命壓抑,但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淚珠盈盈,她只能低下頭,遮掩自己的狼狽與窘態。
“小姐,上樓換衣服吧。”最後,是何沐陽的聲音打破沉默。
從敞開的窗戶吹進的冷風,讓顧幻璃身子縮了一縮,她擡頭望着走廊盡頭的書房,蒼白的手指緊緊的攥着衣角。她知道,自己不當的行爲惹怒了哥哥。比起諷刺,比起責備,她更恐懼這種疏遠與冷漠。
如果失去哥哥,如果連哥哥也要拋棄她,除了接受命運,她真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洗澡,更衣,重新做回那個絕無半點紕漏的顧幻璃。除了哥哥,是的,這世界上,除了哥哥,她不需要任何人。只有在哥哥面前,她纔是真正的活着,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溫暖。
可是,坐在餐桌前,面對着毫無表情的哥哥,她食不下咽。顧幻璃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此刻是怎樣的表情。懊悔?苦澀?渴望?還是永遠的悲傷?
“你現在的成績足以通過校長推薦進入那兩所私立大學。”
“我想參加六月的高考,報考清華。”因爲,那裡也是哥哥的母校。
“現在的成績,不夠。”
“我會努力。”
“考試前,不許出門。好好唸書,知道麼?”
“知道。”
晚餐結束後,顧天熙吩咐管家通知司機,讓他兩個小時之後送他去機場。回書房前,顧幻璃終於按耐不住地拽着哥哥的衣袖,卑微地低着頭,睫毛不停地扇動,“哥哥,對不起。今天,是我錯了。”她的脣輕抖着,語句像秋風裡顫抖的秋葉,滑落,滑落,似乎撞碎在人的心頭。
“專心學業。”在顧天熙看來,此刻的顧幻璃仿若臉上掛滿晶瑩淚痕的琉璃娃娃那般孤單無助,但他仍舊不帶感情地命令她。
“是。”顧幻璃鬆開手,從他身前退開,低着頭,迴應道。
“過來。”顧天熙突然微笑,他張開雙臂,這樣說道,“終於肯喊我了?怎麼一直不理人。”
“哥”顧幻璃飛撲到他的懷裡,緊緊地抱着唯一在乎她的親人,就像抱着最後那根救命稻草一般。
哥哥沒有拋棄她,是麼?
哥哥還願意理會她,是麼?
她還可以留在哥哥身邊,是麼?
無數個疑問,顧幻璃不敢問出口。她只是把臉埋在顧天熙的懷抱中,汲取溫暖以及力量。這是她生活的唯一支撐,這是她努力的唯一意義,這是她每每與哥哥分別時唯一能不斷回味的幸福記憶。
如果她擡起頭,也許她能看到哥哥溫柔的笑,還有不再冰冷的滿含着憐愛與疼惜的眼眸。
“哥”
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髮,顧天熙用充滿寵溺的口氣說,“歡迎回家。”
笑意盈盈地仰起頭,顧幻璃的臉嬌豔的好似山中四月的桃花,“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