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喬坐在燈下揉了揉額角,師父在信中並沒有提及任何敏感的消息,顯然也是防止有人得到這封信之後,引起麻煩。不過這封信卻給了餘喬一個提醒,不能再讓師父一個人在外孤身奮戰了,難道她這個徒弟就這麼沒本事,連個什麼蜀間都對付不了嗎。餘喬頓時胸中升起了無限豪情,什麼蜀間,都讓他見鬼去吧。
不過想起爹孃方纔下葬不久,餘喬就又泄了氣。
雖然餘喬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不過要在孝期之內外出,總是不合時宜。這事情還是有些麻煩。雖然餘喬不在乎外人的言論,不過總要顧及惠兒的心情。而且此去一路艱險,是孤身前往,還是多帶人手,這也要好好謀劃。餘喬猜測那所謂的蜀間,應該是個類似反政府的組織,現在指不定跟哪個王之間有勾連。
“此事牽扯巨大啊。”餘喬忍不住小聲說道。
“何事牽扯巨大?”門簾一挑,卻是惠兒走了進來。
“大哥,你的耳朵還挺靈。”
“究竟有什麼事能難倒你。”惠兒在餘喬身旁坐下。
“這……”餘喬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師父的事情告訴惠兒。
“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這倒是讓惠兒覺得有些奇怪,餘喬很少有這樣欲言又止的時候。
“也不是不能告訴你。”餘喬在桌面上輕輕釦着手指。“只是我怕你到時候會跟我一起爲難。”
“你就說吧,這樣不是更讓我擔心嘛。”
“是我師父的事。”餘喬說道。“你也知道一直以來我都在尋找我師父的消息,現在終於找到了。”
惠兒眸光一閃,他已經猜到了餘喬的心思。“不知道李伯伯現在何處?”
“遠在大漠。”餘喬面色有些苦笑。“大哥,我……”
“你呀。”惠兒嘆道。“難道大哥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不用覺得爲難。我想爹孃也會支持你的。”
“此去路途遙遠,我根本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餘喬心中忽然升起不捨,其實哪裡是不知何時能回來,餘喬甚至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活着回來。沙漠那種地方,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大不過天去。也許一場沙暴人就沒了。
惠兒忽然溫柔的摸了摸餘喬的頭頂。“很晚了,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可是……”
餘喬還待說什麼,卻被惠兒伸手在脣間虛點。“乖乖聽話,去睡覺。”
安撫住了餘喬,惠兒走到屋外,仔細關好了房門。
一輪明月自東方遙望,灑下如水月華,很有些清冷的味道。
想起當年初學武時,往往是月亮還未落下,就要起牀開始苦練了。那時候每晚都是渾身癱軟,就連解開衣襟的力氣都沒有了。那時的他對李巖那是既敬又怕,不過現在想想,若是李巖沒有對他那麼嚴厲,以他的資質,怕是連今日的一二都不如。也許正像餘喬所說,師父,師父,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李巖與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如今李巖身陷大漠,他若是袖手旁觀,那也就愧對李巖的教導了。餘喬雖對李巖的事,所言甚少,不過若真是沒有什麼麻煩,餘喬何至於愁眉不展。“大漠嗎。”惠兒仰首對月。“那就不妨走一趟吧。”
等到了第二日,餘喬練功完畢,就想要找那昆澤多瞭解一些情況。那日兩人說的比較籠統,尚有許多細節,仍沒有問清楚,比如那麼隱秘的蜀間他是如何找到的,又因何原因到那裡去,最後又爲什麼會被餘喬的師父所救。這些若是不搞清楚了,餘喬始終都不安心。
可是等餘喬到了那昆澤客居的院落,尚在院門外,就聽到院中有人似在談論什麼。等進了院門,卻看到那昆澤和惠兒正跪坐在院中的一片空地上,兩人的腳下鋪着一領草蓆,上面還擺着一個棋盤。兩人似在邊下棋,邊聊天,看樣子,是相談甚歡。不過惠兒怎麼會在這裡,這還真耐人尋味。
惠兒擡眼看到逐漸走近的餘喬,招手說道。“餘喬,來這裡坐。”
餘喬在草蓆前站定。“不知大哥怎會在此?”餘喬可不覺得惠兒如今會有待客的興致,莫非他也是來詢問師父消息的。
“只是碰巧遇到,就一起聊聊。”惠兒淡然道。
“餘姑娘見笑了。”昆澤拱手一禮。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餘喬也拱手回禮。“大哥,昆澤兄,我先告辭。”
“哪裡有什麼打擾的,餘姑娘請坐。”昆澤衝席子的一側示意。“餘姑娘想必是來詢問消息的。方纔我正與令兄說起。不妨坐下吧。”
聽到昆澤如此說,餘喬也就不推辭了。她撩起衣襬,也跪坐在地上,也不知這兩人怎麼想起來到這院中席地而坐,不過這倒是頗具古風。
“昆澤兄,不瞞你說,我尚有諸多疑問,還請昆澤兄據實以告。”餘喬語氣誠懇。“不知昆澤兄,是如何與我師父相遇的?”
“昨日我之所以沒有據實以告,實在是此時我有些羞於啓齒啊。”昆澤的臉上出現幾分尷尬。“此事起因乃是源於我的貪念。當時蜀間不知因何原因四處網羅江湖人士,或誘之以利,或威脅,或以武力降服,這其中被說動的大有人在,我當日也被他們招攬,我並不在意金錢權利,卻對各種奇異武功頗有喜好,他們投我所好,我也是抱着走走看看的心態,想着不妨到大漠一遊。誰知進入大漠之後,他們就變了嘴臉,要讓我加入他們的組織,否則就要被孤身丟棄在大漠深處。在沙漠中沒有水,根本難以活過兩日,這些人卻是想以此逼迫我妥協。我無奈之下只能跟隨他們到了一個綠洲,等到了那裡我才知道原來跟我有同樣經歷的人還有很多。不過雖然我們人數衆多,不過蜀間的人卻更多,在他們的逼迫下,許多人都妥協了。那些公然反抗的人也被他們當場殺害。我不意與這些殺人如麻的惡人同流合污,只是以我微薄之力,也被他們擒下。而我也被他們當場格殺,只是等到了夜裡,我忽然發現我沒有死,我正躺在令師的牀上。原來當日我只是受了重傷,閉氣倒地,卻被人以爲死了,被拋屍在綠洲外的荒野上。是令師路過見到我未死,這才救下了我。我藏身在令師的房間,養傷養了三個月,才得以恢復。期間全靠令師照料。我與令師雖然兄弟相稱,可令師卻對我恩重如山。後來我傷好之後,令師就寫了一封信交給我,讓我到京城周家來找他的徒弟。就是餘姑娘你。”
“原來是這樣。”餘喬點了點頭。“那不知昆澤兄可願意陪我到大漠找回師父。”
“餘姑娘,按說令師對我恩重如山,昨日你一開口我就不應該猶豫。只是我走之前令師專門囑咐我,不許你前去找他。”昆澤皺起了眉頭。
“我師父是這樣說的嗎,那我就更應該去了,如果那裡不危險師父是不會說這種話的。”李巖在面對餘喬的時候很少表現出他自信強勢的一面,不過餘喬知道他這個師父是很驕傲的,很少向什麼人低頭。如今卻連他都沒有什麼把握,這豈不是說他所處的一定是個危局。餘喬根本就不在意什麼蜀間,這個國家本後有多少齷齪事,跟她也沒有關係。不過若是牽扯到她的親人,她就一定要管管了。“你若不去,我就找別人帶路。大不了我也裝成江湖人混進去。”
“我支持你。”惠兒忽然開口。“我也跟你一起去。”
“大哥。”餘喬雖然想到惠兒會有所行動,可沒想到他竟然存的是這個心思。“你不能去。”
“我爲何不能去?”
“太危險了,而且你還要在家中爲爹孃守孝。”
“我想爹孃也不會阻攔我,我是不會讓你一個人前去冒險的。更何況,李伯伯與我也有師徒之實,雖然我的資質不好,當不了李伯伯的徒弟,可我心中是真的敬他如師,如今他身陷險境,我有怎麼能坐視不管。”
“大哥。”餘喬有些急了。不論如何也不能讓惠兒跟她一起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總之我不准你去。”
“餘喬還記得當年大哥進京趕考嗎?”惠兒忽然輕輕一笑。他有把握餘喬一定會答應。即便她不答應,他自己就不能跟去嗎?
“大哥,你……”餘喬只覺得腦袋裡一團亂麻,大哥說起當年進京之事,不就是提醒她,若是她不答應,他也就要學她,偷偷上路嗎。如此一來,他不是更讓人操心嗎,還不如他跟在自己身邊來的安心。
惠兒似笑非笑的看着餘喬。“如何?”
“好吧,讓你去。”餘喬就像泄了氣的球,有氣無力的說道。
昆澤左右看看,心中倒也佩服這兩兄妹的氣節和勇氣。明知道前路兇險,可是依然要奮勇向前。“好,我就陪你們一起再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