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溫藍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從云溪那幢公寓出來之後,就跟着詹司令及老管家去了機場。
上了飛機,隨意拉了條毯子擱在身上,他望着窗外漸漸渺小的土地,神情有些急切。
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睡過覺,精神一直極度緊繃,雖然一直有預感,云溪並不會那麼簡單就溺死在那條河裡,但他總是每每想起當晚,就驚得渾身顫慄。
他沒想到,就在返回北京的空中,他竟然久違地睡了一個小時。
而這次睡眠幾乎是在夢裡度過。
夢裡是一片湛藍湛藍色的海洋,無邊無際。天上浮雲朵朵,更是廣袤浩遠,彷彿一切在這裡都是最簡單最微小的存在。
紅火的滑翔翼猶如一道流雲,在湛藍的天空絢麗出嫵媚璀璨的流光。
海風帶着潮溼的溼氣向人襲來,天上的陽光耀目得讓人無法直視。
白色的雲朵流瀉而過,似乎錦上添花的一道道暮靄,碧璽的天,灼目的光。
“你看,你最喜歡的風景就在眼底,你最愛的海風就在耳邊,你最癡迷的驕陽就在面前,我答應過,一定把最美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海灘邊似乎站着一對情侶,他遠遠地望着,明明離得很遠,可神奇的是,他們說的一切,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顯然,此刻男人在說着最美好的情話,女人已經感動地泣不成聲。
“我把你最喜歡的一切都送給你,你也送我一個我喜歡的吧……。”男人再接再厲,摟着女人輕輕一笑。
女人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好啊,你要什麼?”
“把你送給我吧。”溫暖的呼吸慢慢一頓,良久,男人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心中最大的期盼。
詹溫藍靜靜地看着那對在海邊相擁的男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雙眼豁然睜大,下一刻,倏然轉身!
天空下,就在他身後,一道藍色的身影似是有感,朝他看來。
“她”就站在那裡,熟悉而眷戀的面容在那海邊的陽光下耀目得幾近讓他窒息。
她就這樣朝他看來,目光直直地穿透了他,像是壓根就看不到他這個人。
突然,天空風聲大震。
“她”轉而仰頭,看向天際。
火紅色的滑翔翼恰好從那道身影前躥過,如風一樣翱翔而去,恣意盎然,捲起陣陣狂風。
那風如同烈焰,從那道湛藍的身影上襲過,瞬間,“她”的周身被那輕薄飛揚的裙襬包圍。
“她”卻只是仰頭,毫無所動。
那眼神如此清洌,又如此專注,卻有沒有絲毫影跡。似乎,那火紅的滑翔翼在“她”眼底也不過只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煙火。
只留,那一道幽雅清冷的背影,獨獨讓他無法轉開視線……
詹溫藍渾身一驚,忽然一下子從座位上震醒過來。
瞳孔一陣放大,渾身都開始出汗,他望着窗外那層層的雲朵,忽然醒神——原來,自己還在飛機上。
老管家擔憂地看着他,眼底有藏不住的驚慌:“少爺,你怎麼了?難道是做惡夢了?”
做惡夢嗎?
詹溫藍自嘲地咧嘴笑笑,卻忽然覺得笑對於他來說,已經太難太難,他幾乎已經快忘了,該如何去牽扯嘴角,做出笑的姿態。
“不是噩夢。”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那不是夢,他見過,實實在在地用眼睛刻進腦子裡的景象,怎麼可能會是夢?
那是云溪第一次和張先生合作拍攝電影《天空之盟》的現場。
他記得清清楚楚,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海邊,仰望天空,那是男主角用火紅色的滑翔翼向女主角求婚的戲。現場所有的女性都幾乎瘋魔了一樣的捂着心臟,雙眼通紅。卻只有她一個人,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他那時曾想,到底這個女人是鐵石心腸,還是要求太高?
連這樣的求婚場景都不能打動她絲毫,以後向她求婚的人可真是倒黴。
他那時卻沒想到,竟然會是他自己最後成了當初同情的對象。
一年多後,他站在冷云溪的房間裡,將冷家犯罪的“證據”整齊地擺放在她梳妝檯上,然後,穿過那房間裡的傢俱擺設,靜靜地站在浴室外,聽着裡面的水聲。
那一刻,他明明是準備轉身就離開的,卻不知道爲什麼,像是着了迷一樣站在那裡,動都不動。
生平忽然明白有那麼一種情緒叫心潮澎湃,有那麼一種思緒叫情不自禁。
去爬云溪的窗臺,本只是爲了將東西放進去就走。可不知道爲什麼,鬼迷心竅,望着那在浴室裡模模糊糊的身影,忽然就生出一種衝動。
求婚的時候,甚至沒有任何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是傻傻的拿着顆鑽石,那時,心跳得幾乎都不像是自己的,他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她輕輕將盒子裡那枚戒指接過去時,她裝傻地看着他:“同意什麼?”
自己已經抑制不住什麼情緒,只一個動作,扣住她的後腦,濃烈的吻像是怎麼也不夠——“同意當我的女人。”他的回答既簡單又直接。
那一夜,明明長夜漫漫,他在說着一個最可怕的謊言,可他如今,只記得她在他的懷裡,眉目舒展,嘴角含笑,終是輕輕點頭。
這麼一場不夠浪漫的求婚,卻是他後來無數次在漆黑的不眠之夜裡唯一甜蜜的回憶。
現在想來,卻忽然覺得嘲諷可笑。
若是真的沒有想過求婚。那枚鑽戒,又是怎麼來的?
到底,還是他執迷不悟了。
這三個月來,每一次他即將睡去的時候,都回到河畔邊。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一見鍾情?詹溫藍,原來,你纔是真正的天生涼薄!”她帶着一股沁着冰雪的笑望着他,最後一個字堪堪落下。
一聲槍響,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向後倒去,跌落在那岸邊,順着重心,一個後仰,跌進那河水裡,瞬間沒頂。
接着,就是三個月的杳無音訊。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就這麼什麼也不用做,竟然可以這麼簡單地就把他的心給撕成碎片。
不,是他錯了,一切都是他在刻意接近她的那一刻就錯了……。
詹溫藍疲憊地閉上眼睛,再也睡不着,靜靜地坐着,等待飛機着陸。
抵達北京的時候,整個天都已經悶悶的露出一絲光亮。
他已經分不清這是早上還是傍晚了。只覺得幾乎已經筋疲力盡。
家裡來接機的人無聲無息地候在一邊,他看着父親和管家,微微垂下雙眸,淡淡道:“我單獨去冷家,你們先回去吧。”
兩人一愣,遲疑地看着詹溫藍:“溫藍,如果你一個人去的話,冷家……。”詹司令知道,是自家理虧,但是讓自己珍之重之的兒子就這麼送上門給人羞辱,他又完全捨不得:“冷家一定會對你不客氣。再怎麼說,我好歹還有些職務在身,和你一起,不到萬不得已,冷家總歸不會直接翻臉。”
老管家也在一邊使勁點頭,“少爺,你做事向來最注重方法,眼下就這麼直接上門,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你們走吧。”他沉默地看他們一眼,再也沒有多說什麼。家裡來接的車輛有兩部,他直接坐進其中一輛,速度駛離。
詹司令在身後看得狂跳腳:“怎麼就這麼犟,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高興!”
滿臉的怒氣卻在看到老管家那悲傷的表情後,戛然而止。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在這場和冷云溪的感情關卡里,最後泥足深陷的竟然會是自己那個真正冷清的兒子。
“走吧。”疲倦地揮了揮手,他和老管家坐上另一輛車,開向詹家。
身後,天空的啓明星正微微發亮,整個飛機降落的地方一片荒蕪,風輕輕吹過,帶起一片塵土……
詹溫藍到冷家的時候,車子壓根上不去。
以前是因爲所有的守衛對詹溫藍的臉極爲熟悉,認識他是冷小姐的男朋友,所以俱是客客氣氣,連安檢也沒有,直接就放他上去了。
冷家被“請去協助調查”的事情發生之後,雖然明面上大家都猜測是喬家的那位老先生做的安排,但對於“證據”明擺擺地放在冷云溪房間的事情,這些本就是從軍隊中刷選出來的頂尖苗子還是猜得出一二的。
守衛們冷眼看着詹溫藍從車上走下來,一步步地向着山上走。
誰也沒去攔他,在他們這羣可以流血但絕不可以背叛親人朋友戰友的士兵眼中,真正有資格對這個人冷眼以待並剝奪他尊嚴的,應該是山上冷宅裡的那一位。
從山下到山上,他用了將近二十分鐘。
每過一段時間,就有車輛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車內坐着的人,都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他,隨即,毫無遲疑地駛離,開向冷家。
他知道,這都是去拜訪冷家老爺子的人士。
從冷家上下被放出的那一刻,冷家的地位不僅沒倒,更是讓許多人猜測,在這次事件後,爲了彌補不實的調查,可能會有更重要的榮譽降臨在這個家族。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山上走去,空蕩蕩的胃裡什麼也沒有,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覺得有一種灼痛的感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帶着一種久違的熟稔。
這是她的家。
冷宅被封的時候,他進不來,只能轉身離開。
他離開北京,瘋了一樣地去美國買下她在哈佛附近曾經住過的地方,只不過是爲了能多留住一點曾經她的氣息。
他將自己關在那公寓裡,眼前全是當初留學時,她的倩影,可空洞,除了空洞,再無其他。越是呆在離她曾經很近的地方,他越是覺得空洞。
終於,在他覺得,這條路越來越長的時候,那無數次來過的地方,終於近在眼前。
偌大的宅院內,人潮洶涌。
許多曾經熟悉的面孔朝他看來,眼底均閃過一道濃烈的不可思議以及迷惑。
一些人尷尬地朝他笑笑。多數人的眼中,他這個冷云溪的男朋友和他們一樣是牆頭草,冷家衆人被帶走後,他也隨之消失,詹家作爲冷家的交好世家也一直沒有出出面幫忙。和他們隔岸觀火的性質沒什麼兩樣。所以,除了尷尬,隱約間也有一種萬幸。
看,連別人那麼親近的關係都可以聞風而動,趨利避害,自己和冷家說起來也沒什麼多大糾葛,會袖手旁觀也是人之常情嘛。
有些人則不然,他們甚至怪異地看着詹溫藍,滿眼深思。
詹司令和南京軍區那位剛上調的梵家可是訂婚喜帖都發出來了,既然詹溫藍和冷云溪都已經掰掉了,他現在又跑來是做什麼?
說起來,和他即將訂婚的梵良慧也是梵家捧在手上的掌中寶,聽說爲了和他在一起,去年就從芭蕾舞團辭職回家,如今定居在北京。總不會,詹溫藍在這個訂婚的節骨眼上,突然又改變主意了吧?
人影憧憧,眼光爍爍,卻沒有一個人貿然上去和他打招呼。氣氛突然有些凝滯,總覺得,一股風雨欲來的樣子。
一直負責看門的侍衛官忽然見到這個曾經熟悉的人,差點沒拔出手槍。作爲冷家真正的心腹,他們當然清楚那天冷家被搜的事情始末。
李叔站在暗處,看着手下一羣人幾乎用一種狼一樣的眼光狠狠地盯着詹溫藍,彷彿只要他再靠近一步,他們立馬就會撲過去,讓他好好嚐嚐骨頭脆裂的滋味!
“都站在這幹嘛?”李叔冷哼一聲。
一直有些凝固的空氣忽然變得壓力更沉。
那羣年輕軍士回頭看向他,一時間,都訓練有素地恢復了莫無表情。
“該幹嘛幹嘛去!爲了一個閒雜人等,弄得自己連平常的水平都沒有,等會都給我圍着山跑三十圈去!”李叔的話向來很少,但這裡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話從來所言不虛。這是真正從戰場上殺人活下來的老兵,更是在後來無數腥風血雨下存活下來的剛硬男人。沒有人有異議,同時高喊了一聲“是,長官!”便各回各崗,各司其職。
讓人最心冷的,便是在你心心念念如何道歉的時候,對方卻連給你開口的機會都不曾。
詹溫藍望着李叔從他面前平靜地走過去,連眼角都沒朝他看來一眼。
顯然,李叔雖對着這滿院子來投靠冷家的人士沒有半分親近,可對於詹溫藍來說,更是冷淡如陌生人一般。就如同,從頭到尾,在他們冷家人的生活中,他,詹溫藍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詹溫藍靜靜地看着李叔消失在冷宅的大廳入口處,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在他看來,這世上一切都不重要。
只有一個人,他現在只想見到那一個人。
“哎呦,我說,這人怎麼長得這麼眼熟?”一個譏諷的聲音忽然從他背後響起。曾經只要一上了桌子就立馬埋頭苦幹的小白白,冷眼望着詹溫藍,淡淡道:“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呢。原來是咱們學校的院草大人啊。司令之子,名門之後,這麼高貴的人,怎麼紆尊降貴出現在這啊?”
“哪裡高貴,哪裡名門了?小白白,你眼睛絕對出了問題。”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邊響起,鎏金靜靜道:“明明這人左臉刻着‘忘恩負義’,右臉刻着‘卑鄙無恥’。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我家是商人,疏於管教,不知道怎麼拐彎抹角的騙人,一下子把實話說出來了。詹院草,你可千萬大肚能容啊。”
今天一大清早,鎏金再也忍不住家裡的圈禁,直接翻牆出門,約着司徒白就往司徒白那裡跑。結果發現,竟然同病相憐,她家裡的人也不知道長了什麼千里眼,竟然也知道冷家出了事,專門派了人跑到北京這來盯梢司徒白,簡直是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深怕她亂跑惹事。結果,鎏金就裝作是突然肚子疼,拉着那個司徒白,使勁地喊“不行了,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那保鏢又不認識她,整個寢室樓的人都把她和司徒白包的水泄不通時,他去叫了救護車。
結果他一走,鎏金立馬從挺屍狀態恢復成正常“咦?好了,沒事了。老天保佑。”拉着司徒白乘機就溜了。
等到云溪這來,天都已經黑了。
雖然她們也心懷愧疚,可眼下,一看到這個詹溫藍,氣得恨得立馬上前咬下他一塊肉。
當初,她們真的是瞎了眼,竟然還會撮合他和云溪。每每想到云溪在知道自己被詹溫藍背叛的那一刻的心情,她們就恨不得殺人!
司徒白當初被厲牧騙的時候,她們就恨不得將厲牧剁了,但厲牧雖然花心,卻從頭到尾,好歹對司徒白的感情並沒有帶有其他的企圖。
可他詹溫藍呢?
他竟然拉着整個冷家作陪,從一開始,就顯然是意有所圖!
或許,從那晚在“不夜天”,他尾隨她們的那一刻開始,這就是一個騙局。
什麼愛情,什麼不離不棄,到頭來,不過都是假的。
“兩位好歹也是接受高級教育的知識女青年,這樣說話,實在有點不符合淑女風範。”Grantham溫和卻帶着無奈的聲音匆匆從兩人身後傳來。
鎏金和司徒白俱是一愣,望着Grantham表情依舊有點憤憤不平。
“不相干的人,管那麼多幹嘛?你們不是來見云溪的嗎?”Grantham掃視了一週,盎然發現,今天的人竟然比昨天還要多些。估計是看打頭陣的牆頭草形勢不錯,讓最開始拉不下臉皮的人眼下都跟着效仿來了。
不過,Grantham皺着眉看向詹溫藍。這一位,現在來玩浪子回頭金不換,是不是有點太噁心了?
門內,聽說Grantham來了的張翠立馬收拾了一下手邊的零碎東西,跟着侍衛官向大門走去。
昨晚,李叔就已經把她住院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她說了個明白。
算起來,冷家如今能這麼快洗脫嫌疑,得以清白,Grantham絕對是出力不少,特別他還身份特殊,丟下在歐洲的訪問突然來北京只是爲了給他們作證,這一份恩情,無論如何,她都感懷於心。
本城金家的女兒和江南首富的女兒竟然和云溪是同寢室的同學,張翠沒想到這世上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情。不過,作爲一個母親,她對金家及司徒家寧願把女兒鎖在房裡、派人監視,也不肯讓她們牽扯進冷家的事情卻十分理解。
畢竟,金家和司徒傢俱是生意人,在財富面前或許有話語權,但是,牽涉到了特殊的政治方面,無論是誰,她們卻是自身難保。特別,還是鎏金、司徒白都和云溪一起經營“古玉軒”,只怕即便她們出來給冷家作證,也會被打上“共犯”的罪名。
所以望着那兩個羞愧的女孩,張翠只是安撫地摸摸她們的頭頂:“快上去吧,云溪就在樓上。”今天招呼了許久的客人,老爺子即便是默許了的,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孫女,也不管這麼多坐在庭院的“客人”,直接讓云溪上樓休息。
只是,這羣人也卻是夠“毅力堅定”的,都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肯走!
張翠輕笑着看向Grantham,“謝謝你這麼不辭辛苦地來幫忙,不論如何,我們冷家都欠你一份情。”
有人豔羨地看向這位外國人。長得這麼帥也就算了,身份特殊是個伯爵更是沒辦法,可冷家以後可是要扶搖直上的節奏啊,欠下一份情,大庭廣衆的,這話完全就是承諾啊。
可沒辦法,誰讓別人是患難見真情呢。眼紅不來!
“阿姨,我想見冷云溪。”一直被無視的詹溫藍突然轉身,朝張翠說出了進門的第一句話。
“誰是你阿姨!”一直端莊大方的張翠忽然尖銳地後頭看他一眼:“我當不起你這聲稱呼。你詹家高門大戶,我們打不起交道。你還是早早回去吧,免得你父親到時候跑上門又來給我們安個‘拐帶人口’的名號!”
張翠的心都在滴血。
自家女兒當初明顯對詹溫藍並不是特別上心,還一直告訴她那個二堂姐和詹溫藍纔是絕配。要不是,她一直看着這孩子對云溪一往情深,默默守護的樣子,她怎麼會默認云溪和他一起出國留學。那可是將女兒的半隻手都交到了他詹溫藍的手心裡!
想當初,還在南京的時候,他詹家壓根還沒有發跡,要不是老爺子的幫忙,詹家能出個司令?
爲了權勢翻臉弄得家破人亡的事情她不是沒看過,商場上翻臉不認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她倒還沒有脆弱到那種弱質女流的地步。她能原諒詹家想要在名利場上更進一步的野心,但,憑什麼,要拉着她女兒做墊背的!
他詹家的男人都不是死光了!想要拼前程,用堂堂正正的用軍功說話,爲什麼要拉着她女兒的愛情做陪葬!
她冷家欠了他詹溫藍什麼!她女兒又欠了他詹傢什麼!
那蕭然她雖不清楚是爲了什麼,陳昊看她女兒的表情她自認不會看錯。在冷家最危難的時候,被她冷眼以待的陳昊都能不顧一切地爲冷家周旋,他這個自詡深情款款的“未婚夫”到頭來卻是真正將他們置之死地的劊子手!
“我想見冷云溪。”詹溫藍望着表情發狂的張翠,沉聲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卻是真如她所說,並未再叫她“阿姨”。
“說人話,你聽不懂嗎?云溪不會見你的,你趕緊給我滾!”張翠冷眼看着他,直接回身,拉着Grantham和司徒白、鎏金就往房子走。
一截古銅有力的臂膀突然擋在她的面前。
詹溫藍不知何時,竟然一個晃神就擋在了他們前面。
張翠的臉豁然沉了下去。“怎麼,你還行要對我動粗?”
詹溫藍望着她,一動也不動:“我要見冷云溪。”
還是這麼一句話。彷彿,他除了這一句話,就不會說其他的一樣。
張翠怒極反笑,“還翻了天不成!在我冷家,我說了不見就是不見。有本事,你把你那個厲害的爹叫過來,看他有沒有臉跟我對質!”
詹溫藍雙目一暗,什麼也不說。但,他壓根沒有讓開路,彷彿就準備這麼沉默地擋住他們,無論張翠說話說得再尖銳,他絕不移開半步。
整個院子的人都望着這邊,已經有些琢磨着這個時候不出手實在對不起自己的智商,眼下正是露臉的大好機會啊。
“詹公子,既然冷小姐不想見你,你看,你還是回去吧。冷夫人的身體不太好,你要是把她氣到哪,冷小姐只會更不願見到你的。”
“對啊,對啊。冷小姐要是想見你,自然會見你的。你現在攔着冷夫人,又是何必呢?”
“冷老爺子的脾氣你應該也是知道的,乘着還沒驚動他老人家,趕緊走吧。”
大家不一而足地都開始勸道,恨不得立馬將他拉開,可顧於情面又不好做得那麼顯眼,只得苦口婆心,慢慢開解。
“這是在幹什麼?”一道清幽冷雅的聲音突然在院子中響起,芬芳的庭院似乎一下子被月光籠得越發朦朧。有一種冷冷的香味忽然在空氣中傳開,彷彿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冷香,極爲飄逸。
衆人同時轉身,卻見一人輕輕踏着月光徐步走來,神情幽幽,神色清清,卻讓人沒有來地從心底深處升出一種不能自抑的沉迷。
這就像是突然從天邊上走下來的人物,滿面風華,眉目驚人至極。
常聽人道如畫中名士,寫意風流,如今,看到這般人物,才驚覺,那些古詩詞中最美好豔麗的華章原來並非故人憑空杜撰,而是真的有這般如詩如畫的存在。
“你是?”張翠亦給這個看似踏着滿身風月的男人的容貌給驚呆了片刻,可一想到當初也是因爲詹溫藍的風度極好自己就看偏了眼,如今望着這麼一個無論氣勢還是長相都更勝數倍的人,只覺得沒有來的害怕。
李叔怔了一會,雖是見過這人數面,但每次都被他那極致的面貌和風神如玉的氣質驚愣,眼下看着這人竟明晃晃地走來,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在晃神。
“你到底是……”張翠正待再說話,突然,房子裡躥出一個身影,竟是李嫂。
“啊,你是,你是小姐的朋友吧。”李嫂有些喘地望着嶠子墨,仔細地又看了一遍,確定是那天到四季酒店來接小姐的人。不過,那天下雨,這人站在雨幕中是詩情畫意,現在站在月光下,竟然有些煙波杳渺的朦朧,簡直就不像是個凡人了。
她趕緊看了夫人和自家丈夫一眼,“小姐和這位先生認識的,”她忽然卡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介紹,難道說小姐和他是朋友?可看樣子,兩人之間也不怎麼交談。就她那天在四季酒店所見,或許,小姐與他認識,但深交,卻說不準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張翠有點臉紅,這時候發現剛剛被詹溫藍那一攔,自己連理智都沒了,簡直是風聲鶴唳,一時間有些訥訥:“不好意思啊。”
“沒什麼。”嶠子墨輕輕地笑了一笑,那模樣,竟然又看呆許多人。即便滿是大老爺們的庭院裡,也一下子響起許多人吞嚥口水的聲音。一時間,攔在半路的詹溫藍反倒像是一個背景一樣。
“云溪在嗎?我要見她。”同樣的意思,由嶠子墨說來,Grantham挑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竟覺得這語調看似漫不經心卻有點繾綣意思。
似乎注意到他的注視,嶠子墨亦回視Grantham,面容優雅而清俊,“好巧。”
Grantham搖頭,這人看來是早就習慣自己在場,別人都是無物的主。他明明站在這好久了,他倒彷彿是才發現一樣。
“大公子沒來?”Grantham看了嶠子墨身後一眼,除了低調停在一邊的車子,幾乎什麼也沒有。奇怪,嶠子墨都來了,大公子沒理由不來啊。說到底,當初,在歐洲,就他觀察而言,冷云溪在他和大公子之間,若說交談,還是和大公子交流的更多。
嶠子墨慢慢轉頭,視線自下而上斜視,眼角處帶出一抹驚人的光芒,顏色逼人,當場許多人都驚顫了一下。
只聽嶠子墨道:“他還有點事,我來代勞。”
看望別人,原來也是可以代勞的啊?
受教了……。
Grantham簡直是面帶驚訝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李嫂見衆人都在發呆,不是望着這位嶠先生兩眼驚豔,就是堵在路口像是一座雕塑,咬了咬牙,直接道:“我帶您去找我家小姐。”
她剛轉身,誰知,詹溫藍竟然還是堵在那裡,動都不動。
他似忽然從沉默中覺醒,雙眼沉沉地看着嶠子墨,良久,冷然道:“你是誰?”
嶠子墨望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張翠已經先一步冷笑一聲:“你又是誰?憑什麼在我家對我們冷家的客人這麼沒禮貌!詹溫藍,乘我還沒發脾氣之前,你趕緊給我消失。”
詹溫藍紋絲不動,就這麼直直地看着嶠子墨。
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並不濃烈,但卻像是烙印一樣,從這個陌生男人出現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有什麼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無聲無息的發生。
“你就是詹溫藍?”嶠子墨似乎勾了勾脣,一片旖旎分光下,雙眸中光芒一閃,這一刻,竟連天上的星光都變得暗淡了幾分。
“原來,冷云溪曾經喜歡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他開口,說話的對象倒不像是對着詹溫藍,而只是一個模型,或是一個模具,而這個模型或模具名曰——“冷云溪的舊愛”。
詹溫藍手心一緊,青筋隱現,正要上前。
忽然,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大廳傳來。
“子墨,你來了。”
冷家真正的掌舵人,赫赫冷氏第一人——冷樁髯站在燈火璀璨處,靜靜地望着被衆人圍住的嶠子墨,向來氣勢驚人的眼眉處竟露出了一絲笑意。
所有的人顯然都愣住了。曾幾何時,見過這位鐵腕人物露出這樣的清風拂面的表情?似乎,在這位訪客面前,他連平日不時散發出來的煞氣都少了一些。
而這位嶠子墨竟似乎早已習以爲常一般,僅是淡淡地朝着這位開國將領點了點頭,“冷云溪在嗎?”
老爺子望着他,似乎有些詫異,良久,卻是豁然一笑:“過來,我帶你去見她。”
在所有人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的時候,嶠子墨平靜而悠然地跟着冷樁髯的步子,一步一步,就像是在庭院裡散步一般,上了冷家二樓。
身後,Grantham呆呆地看着,張翠靜靜地望着,司徒白和鎏金傻傻地盯着,李嫂雙手一合,不知不覺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這,這是幾個意思?
老爺子突然出來,卻把滿門賓客都晾在一邊,單爲嶠子墨領路,這是開什麼國際玩笑!
“子墨?”反覆地咀嚼着這個名字,“這人是什麼身份?”院子裡突然像是炸雷一般,所有上門來訪的人一下子都快瘋了。
這人是誰?年紀輕輕,竟然敢和冷家老爺子以平輩的身份說話?看那樣子,老爺子竟然還一點都不以爲許,反而極爲熟悉。
“沒聽說這麼個人物啊。可長成那樣,按理來說,就算是沒什麼身份也不應該沒人認識啊。”這一次說話的人典型是被剛剛嶠子墨那模樣給驚得纔回神。
眼看老爺子都親自出現又回去了,冷云溪也不會再出來了,院子裡又站着詹溫藍這麼一個煞神,大家也都沒興致在這苦等,一個個趕緊下山,暗中調查這麼個神秘的“子墨”到底是什麼來路了。
開玩笑,整個北京,能讓冷樁髯這麼紆尊降貴的人,有幾個!
漆黑的天,冰冷的月。
詹溫藍靜靜地站在原地,就連張翠都不再搭理他一句,直接帶着Grantham、司徒白、鎏金等人進屋,偌大的院子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一人,瞬間變得空曠起來。
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美國的那棟公寓。
即便那裡都能看到她曾經的身影,但那裡都沒有她。
這時,他瞬間若有所感,忽然擡頭看向那個熟悉的窗臺。
一道倩影堪堪從窗後走開,再也沒了身影。
他靜靜地望着那個窗戶,雙眼露出一股堅定的信念,似乎恨不得立刻奔上去,卻聽那些侍衛官們咬牙切實地忽然圍了過來。
有了剛剛李叔的教訓,他們也不再橫眉冷對,但就是這麼直接圍了個圈,將他圈在裡面,動都不動。
云溪從窗後走過,坐回在書桌後,靜靜地打開了電腦。
視頻顯然是一直接通的,有六個人同時在線,剛剛一直在交流着什麼,一看到她上線立馬都安靜下來。
這六人分明都是金色頭髮,藍色眼睛的外國人,可看到云溪時,眼神都極爲禮貌,甚至有些隱隱的尊敬。
云溪支着下巴看了他們一眼,那眼神讓那六人有些慌亂,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已經請了SILK(皇家律師)將X先生告上法庭,但因爲英國律法的緣故,後面的訴訟非常麻煩,如果走正常程序,估計這案子最快也要過三個月才能真正判決。”一個帶有濃重倫敦口音的男人當下忍不住,首先開了口。
云溪望着他們,空靈的眉目中閃過一道金光,那樣子讓六分忽然想到中國古老的圖騰——渾身金黃可以騰飛而起的巨龍,再一晃神,卻見視頻上的女子神色如常,皆是懷疑剛剛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她輕輕地說了幾句話,那之後,六人臉上的震驚轉爲恍惚,然後,倏然化爲絕對的敬佩!
“我們會按照您的指示辦理。”六人說完這話的同時,云溪已然按下電腦按鈕,視頻頓時恢復一片漆黑。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規律的敲門聲:“云溪,睡下沒?爺爺帶了個朋友來見你。”
她慢慢地閉了閉眼,下一刻,“咯吱”一聲,打開房門……。
------題外話------
天知道我爲了這章花了多少心神,從晚上八點半一直碼字碼到凌晨一點半,這是什麼節奏,就是爲了給你們萬更啊!明天,過生日,要有友人出門慶賀我又老了一歲,更新時間估計還是在凌晨,孩子們,祝你們看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