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元青花瓷片您明天幫我拿來吧,我看看實貨再說。”
撂下這句話,我站起來,折身出了報國寺,在白廣路北口站牌前等車。
過了會兒,我回頭朝不遠處的同仁堂藥店瞅了一眼,略略遲疑,還是跨過輔路進到藥店,往裡拐個灣,正好看到席老師將藥方擱在黑色大理石臺面上讓工作人員劃賬,穿着白大褂的那人說平蓋靈芝有五塊、兩塊五和一塊五的,問她要哪個,席蔓莎就說要最便宜的。我挑着脖子瞅了瞅藥方,左側幾行症狀診斷的字跡太過潦草,認不太出,右邊的幾味藥材隱約能看懂幾個,每味藥後都加了數字,應該是克數,像地龍12,百合30,平蓋3,等等等等。
“怎麼樣?”我問道:“大夫說什麼?”
“咦,你沒回家?”席老師訝然地瞅瞅我:“老師沒事,大夫說我肺氣虛,不是心臟的問題,吃幾服藥就行了。”
六服藥總共三百一十二,繳費結賬,工作人員遞給她一個寫着數字的紅色塑料小圓牌。
“牌兒您拿好,下午兩點半以後取藥。”
“謝謝您。”席老師撅嘴看看錶:“唉,還兩個小時呢。”
我提議道:“您身子不舒服,要不先回去吧,我家也離得近,下午取完藥我給您送家去。”
“不行不行,那怎麼好意思,倆小時而已,一轉眼就過去了。”
“您就在這兒乾等着?”
席老師想了想:“也中午了,老師請你吃飯吧,這邊哪兒有好地方,你帶路。”
我估摸她可能餓了,便道:“虎坊橋有家飯館不錯,我跟同學吃過幾回,價格也合適,唯獨有點遠了,得坐兩三站公交車。”
“不遠,那走吧,正好大夫讓老師多活動活動呢。”
選擇虎坊橋,是因爲那裡離鸚鵡比較近。一年前的今天,竇老闆下午有事,早早把店門關了,我三點多鐘從古玩城出來坐車回家,可到虎坊橋時,車卻與一輛想要進站的14路相互刮碰,不得不全員下車。我見離家也沒多遠了,再刷一次卡坐車不值當,便準備穿衚衕步行回去。在一個較偏僻的巷子裡,我看到幾個老頭對着顆樹指指點點,樹杈上,一直死鸚鵡吊在那裡,我見識還算廣,知道這是隻很名貴的觀賞鳥,當時我還有點惋惜,想着如果自己早來一小時,或許它也不會困死在樹上了。
跟粵菜館吃完飯,也差不多一點半了。
走在虎坊橋清真超市前,我注意了下時間,便要和席老師告辭。
“嘎……嘎……嘎……”
車水馬龍的街邊,一道清晰的鳥鳴摻雜在發動機聲中。
席老師顯然也聽到了,“什麼叫?”
“應該是鳥。”我沉吟道:“……咱們去看看?”
席蔓莎眨眨眼,緩緩一點頭:“好吧,反正抓藥得一小時以後呢。”
我們順着聲音的方向拐進了工人俱樂部正對面的小衚衕,走了近百米,才從一家平房後牆的老楊樹樹枝上瞧見那隻發出叫聲的鸚鵡,體態很大,普通鳥籠子根本裝不下它,此刻,它正安安穩穩地用爪子抓在樹杈上,晃晃身子,抖着羽毛。
“是它叫的?”席蔓莎有點不敢相信:“剛剛跟馬路都能聽到?聲音太大了吧?”
我解釋道:“這鳥是鳳頭鸚鵡裡音量最大的,怎麼形容呢,嗯,與黑背的嗓門相仿吧。”
她看我一眼:“你認識?這是什麼鳥?”
“是印尼那邊的品種,鮭冠鳳頭鸚鵡,大型觀賞鳥,俗稱紅葵。”突然,我眉頭蹙蹙,擡手指着樹杈:“您快看,它腳上有繩,掛在樹上了。”
紅葵細細的腳腕上綁着一根繩子,順着繩尾向源頭尋去,一根插在繁密枝葉裡的木棍進入了我的視線,木棍是草花梨的,不值錢,許是該鳥主人遛鳥的工具,由於一個不小心,讓紅葵拖着小木棍飛走了,要知道,這種大型鳥的力氣可不是普通家養小鸚鵡能比擬的。
現在的情況是,紅葵腳下的繩子和棍子被繞在了樹杈上,無法脫身。
紅葵可能才發現它危險的處境,撲騰兩下翅膀,沒飛起來,又撲騰兩下,還是不行。
它慌張地嘎叫一聲,似是在尋求幫助。
“哎呀!它!它纏住了!”席老師好像比它還着急,站在樹下瞎指揮:“小東西!你往前飛下去!在飛上來一圈!繩子繞在樹上了!得逆時針轉一圈才能解開!快點呀!快飛!往前!”
我叫住了她:“鳥不是人,腦子沒那麼聰明。”
席老師急得直跺腳:“那!那怎麼辦!多可憐的小傢伙啊!”她倒是挺有愛心的。
我把手機和錢包都掏出來塞進她放高三書本的塑料袋中,搓搓手:“我去試試。”
楊樹幹不是很粗,我用手扒在樹上緊了緊,向上一躍,騰空把手鎖住,鞋子也儘量卡在樹幹突起的鬼臉上,膝蓋用力夾着,一點點費勁朝上攀爬。我不是個愛運動的人,難免有點吃力,但經過幾分鐘的努力,好歹也上去了些。
“趕緊救它啊!”席老師在底下指手畫腳:“就你旁邊那叉子!快爬過去!”
我汗,您以爲我是猴子啊,那樹枝經得住我體重嗎?
我摸摸紅葵所在的那根粗樹杈,考慮片刻,伸手從楊樹上掰下一支細叉子,然而,還沒等我去嘗試解繩,單手抱着楊樹的我便猛然下沉,吱溜一下從樹上滑了下來,虧得不高,我纔沒有傷到腳,“不行,單手固定不住。”
席老師兩隻拳頭相互攥來攥去,“你快想想辦法啊!”
就在這時,意外出現了。
紅葵奮力想掙脫束縛,但腳下一鬆,卻是從樹杈上掉下,倒掛金鐘般地被繩子懸在半空。它拼命揮舞着翅膀,也無力迴天,只是在離地面不高不矮的位置左右搖擺,命懸一線。
席蔓莎臉都白了,從我手裡搶過捋掉樹葉的楊樹枝,惦着腳尖試圖去夠。
我則小跑進了附近的民房,挨家挨戶敲門,想借一把椅子,最好是桌子。
但這邊住戶本就不多了,好不容易尋見家給開門的,聽到我借東西的請求,那中年婦女又搖頭把門關上了。
無奈,我重新跑到了楊樹前。
席老師還在做無用功,扯着手臂扒拉着樹枝。
“不行不行!太高了!”見紅葵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席老師急急道:“它!它快死了!來不及了啊!顧靖!你過來背老師一下!”
“沒用!揹着還不如站着高呢!”我一咂嘴,如果讓鸚鵡死掉,那片元青花可就泡湯了,左右找找也沒見個能踩着的玩意兒,一錘腦門,我蹲在了楊樹坑裡,反手拍拍自己的肩:“席老師,您踩着我肩膀試試。”
“你行嗎?”
“您連一百斤都沒有,沒問題。”
席老師將信將疑地走過來,瞅瞅我,彎腰脫掉淺色平底涼鞋,紅了紅臉,光溜溜的小腳丫怯生生地在我肩頭踩踩,雙手扶住樹幹,一用力,右腳和全身體重煞那間壓在我身上,當她晃晃悠悠地穩住身體時,紅葵已經不動了,像死掉了一般,席老師驚呼一聲,趕緊抄着小樹枝去捅纏住的繩子,“小傢伙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馬上救你下來!”
她那邊忙救鳥,我這邊卻有苦說不出。
方纔還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可那不到一百斤的體重壓在我肩上,我才知道有多重。
我不敢擦額前不斷冒出的汗,怕席老師因爲不穩掉下來,只得咬牙堅持着。
我看不到席老師的救鳥進展如何,蓋因,她幾乎垂到小腿下側的白色長裙生生將我腦袋套在了其中,是的,我脖子以上部位赫然鑽進了席老師裙子裡,餘光之中,兩條白花花的纖細小腿清晰可見。裙裡的溫度明顯比外面還高上些,並掠着股特殊的女人味兒,讓我不自覺地臉熱了一下。
“好了嗎?”
“呼!勉強能夠到!但解不開呀!”
“您試試挑開那根木棍兒,就在樹葉裡夾着呢。”我下意識擡頭看了眼樹上,誰知,卻忘了自己頭頂是被封鎖住的,緊接着,席蔓莎纖弱光滑的大腿殺入我的眼球,順帶看到的,還有大腿間一抹保守的白色純棉布料。
呃……
我嗓子有點幹,喉結涌動,忙轉開視線不再瞎看。
“還差一點!快了快了!呼!碰到小棍兒了!”不久,席老師歡呼一聲:“成了成了!解開了!啊呀!顧靖!你!你怎麼在我裙子裡!?”
呃,你也夠遲鈍的,才發現呀?
席老師匆忙捂着裙子從我肩上下來,臉跟蘋果似的通紅一片,“……纏着的圈開了,你再扒拉一下就行。”
我咳了咳,從她手裡拿過樹杈,高高跳起來,重重在草花梨棍上一打,小棍飛起,在樹上轉了最後一圈,嗖,連棍帶鳥直落而下。
“啊!接住它!快接住它!”
我怕它啄我,哪敢用手接,只是伸腳在半空中想減緩它下落的勢頭。
不過紅葵尚有餘力,撲騰了幾下,愣是在即將落地的時刻又騰空而起。
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草花梨棍,呼,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