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宇是綠江農學院園藝系的畢業生,是最爲合適的老師。
跟劉承宇也是熟人了,林駒也就不客氣,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的想法。
“林駒,叫我給你上課,倒是沒什麼。說實話,我也願意給人上課。不過我現在是鄉里的人,到你那裡上課,鄉里會有意見啊”。
“劉技術員,這個事兒我想好了。回頭我叫曾校長去找鄉里,就說是三道河中學借用的,反正你在鄉里也沒什麼事兒,我想鄉里會同意”。
“也好,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關於報酬的事兒,就一個月50塊錢,我這邊兒悄悄地給你,也不對外面聲張,鄉里那邊你該領工資,照樣領你的工資”。
“哎喲,這多不好意思”。
“你給我上課,可能比較辛苦,給點錢是應該的”。
“以前幫你忙,你就沒虧待過我。你放心,我一定把課給你講好。至於教材的事兒,你不用擔心,我原來讀書的時候,課本都還保留着,再加上我這些年的實踐經驗,保證編出一套實用教材來,讓學員來了,能學到真本事,回家就能應用”。
象劉承宇這樣的科班出身,既有理論基礎,又有基層實際工作經驗的人,是實用技術學校最爲合適的教師人選。
他既理解林駒的辦學理念,也知道學員們想要什麼,並且能夠給學員想要的東西。
每個月50元的報酬,雖然比他的工資還高,但在林駒看來,還是賺大了。
“還缺一個蔬菜教師,你能不能幫我物色一個人”。
“呵呵,你找我就算找對人了,我是綠江農學院園藝系畢業的,園藝繫有三個專業,一是果樹專業,二是蔬菜專業,三是觀賞園藝專業,你在西大甸子那裡的項目,我都能幫你找到人”。
“我有個同學,叫何青山,就是蔬菜專業的,現在他在沙山寨鄉,跟我乾的角色是一樣,一天也沒有什麼事兒幹。你就叫曾校長跟沙山寨聯繫一下,或者借調過來,或者直接調過來都行”。
“好,我這邊跟曾校長說一下,你也去一趟,事先跟他溝通一下。另外,傢俱製作項目,這個人選不太好找,你有沒有什麼線索”?
“呵呵,現成的人啊。原來五七幹校的陳輔材,就是個中專生,現在回城了,但是沒有工作,一直在家裡呆着,前幾天還給我來信了。把他找來,一個月給五十塊錢,供吃供住,他樂不得來呢。編寫教材什麼的,他也能幹,又有實際操作經驗”。
這事兒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原來不是沒有人才啊,只是沒有發現人才的眼睛啊。找到了劉承宇,原來認爲最困難的師資問題,就解決了。
林駒掏出了一千塊錢。
“林駒,你這是幹什麼?還沒開始上課呢”。
“劉老師,這一千塊錢,分做兩份。一份是九百,你跟何青山、陳輔材三人,一人三百。這三百塊錢,是你們編寫教材的報酬”。
“三百塊錢太多了,用不着這麼多”。
劉承宇本來以爲編寫教材是分內的事兒,沒想到林駒還格外給錢。
“劉老師,在別人看來可能有點多,但是在我看來不多。教材不僅需要你們的知識,還有你們多年來的實踐經驗,許多時候,你們的實踐經驗,甚至比那些理論知識還要值錢,那是無價之寶,心血的結晶”。
“另外一百塊錢,是給你找何青山和陳輔材跑腿的費用,除了路費,到人家裡,你總不能空手去吧”。
劉承宇站起來,緊緊地握着林駒的手。
“林駒,這麼多年以來,你是頭一個說我們的知識經驗值錢的人。士爲知己者死,就憑這一點,我一定把何青山和陳輔材的事兒,給你辦明白”。
認識到知識價值的,倒不是林駒一人。但肯爲此付錢的人,林駒還是頭一個。
“好,教材儘快編出來,我好安排印刷的事兒。教學中需要什麼工具、設施、材料,你們列個清單出來,交給黃天大”。
從劉承宇家裡出來,林駒就直接到了三道河中學。
一進院,就看見今年考上大學的學生們都在。
見到林駒,曾校長急忙把林駒叫了過去。
“就等你了,同學們都接到錄取通知書,這兩天就要去上學,來跟母校告別一下”。
今年三道河中學一共43人升學,其中被外語學院錄取27人,原來林駒制定的強項突破計劃,可以說圓滿成功。
林駒跟學生們聊了一會兒,老師們把學生送出校門。無論師生,都有些依依不捨的樣子,有的學生還流出了眼淚。
當初老師們對他們嚴格管理甚至打罵,此時也變成了一種令人記憶深刻的回憶。
林駒不知道此刻學生們如何看待這件事情,但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是,如果當初沒有老師們幾乎不近人情的嚴格管理和打罵,甚至侮辱,今天這些學生,不會拿着錄取通知書,準備進入大學校園。
幾乎可以肯定,他們今天或者繼續在復課班復課,或者已經在家裡的土地上幹農活了。
即使他們想進城打工,都沒有機會。
現在城裡的很多年輕人和下鄉回城青年都沒有工作,哪裡有農民的工作機會?
即使幹一些城裡人不願乾的工作,也要受到限制。現在政策上還不允許農民進城務工呢。
師生們一起往車站走,一陣鞭炮聲響起,原來是一家人正在辦喜事。
這是新娘子家在辦喜事,答謝孃家的親友。明天將會到城裡的夫家,舉辦正式的婚禮。
新娘子是號稱三道河村最漂亮的姑娘李湘萍,據說是嫁給了綠江造紙廠的一個工人。
見到學生們過來,新娘子一家人端着茶盤,挨個給學生們發喜糖。一邊發,一邊說沾沾秀才們的喜氣。
林駒也得到了一塊糖,但是糖在嘴裡含着,他卻感覺不到多少甜意,甚至有些酸楚。
這些學生們,是農村中最爲聰明努力的年輕人,從此以後,他們將進入城市的大學,幾年之後回留在城市工作,結婚生子。
在他們今後的人生當中,除了過年過節會回到家鄉來,跟他們留在農村的親人在一起團聚幾天,幾乎不可能再回到農村來。
在將來的某些時候,他們看着自己衰敗的家鄉,回憶起自己兒時的鄉村歲月,會在日記中或者網絡上,寫出自己的鄉愁,感慨一番後,繼續過他們的城市生活。
李湘萍這樣的漂亮的農村姑娘,也將跟城市中那些底層的城市人結婚生子,在偶爾回到孃家的時候,看見昔日的夥伴兒、閨蜜們在地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時候,心裡慶幸自己終於進入了城市。
儘管她們在城市還被視爲“農村來的”,可能遭受自家婆婆或者鄰居的白眼。
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獸,不斷地吸走農村最有出息的男人和最漂亮的女人。幾十年後,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在這裡守候着日益衰敗的家園。
想到這一幕情景,林駒不僅心裡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