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文一鳴過得很充實,他將這株水一般的蓮蓬當成了朋友、知己,乃至親人,甚至是愛人!
他叫它小蓮蓬!
他將所有能講的故事,不論真實還是虛構,都一一講與它聽,他感覺它在與自己一起開懷大笑,一起悲傷落淚。
第四年之上,小蓮蓬不但未長大,反而縮小了,只是根莖底端蔓延出一片小小蓮葉,將小蓮蓬托起,愈加的晶瑩起來。
無風,它卻彷如在風中搖曳!
從那時開始,文一鳴發現自己的暗傷在消除,他沒有驚喜,他怕因爲自己的康復而讓小蓮蓬萎靡,他守在籬笆外擔心的看着它,狀若癡呆。
他心有悲慼,在自己暗傷盡去之時,小蓮蓬明顯的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經脈好似在重組,小蓮蓬卻有着枯萎的跡象,他黯然淚下。
他早已明白,小蓮蓬便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這不是一種精神寄託,又或是支柱,而是真的能給他帶來生路。
然而,兩年的相伴,在他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候,是它陪着自己走過了這段日子,他永生難忘。
他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從前生到今世,從童山村到雙城派,從西域到北疆。
他沒有遺忘一點一滴,彷彿帶着小蓮蓬重新經歷了一遍似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他記起了很多自己曾忘記的事,他記起了曾感恩過的人,卻並未爲他們做什麼。
白楊鎮的閆天燕,護送自己母親離開;舒曉婉曾送過自己頗多物資,或許有着投資未來的心思,但對自己的幫助是實實在在的。
很多事在他的講述中重新記起,成長中有着快樂和磨難,在傾述中他莫名的爲自己感動,直到聲落,他才發現,自己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暫,卻又無比的精彩。
小蓮蓬在他的故事中變得越來越小,它搖搖欲墜,他淚流滿面。
他曾希望小蓮蓬陪着自己走到生命的盡頭,之後他傾注了所有的精力和愛來呵護,他的想法有了改變,希望小蓮蓬能在自己死去後依然好好的活下去。
而此刻,他無聲的哭泣,小蓮蓬先他而去,他無比失落和傷感,小蓮蓬用自己傾注的心血反哺,用生命延續了自己的生命。
他忽然明白,拯救別人,也是在拯救自己。
他感覺到精神力和真元在緩慢的恢復,無我心法緩緩的運轉了起來,修爲直線上漲。
他嚎啕大哭,扒開籬笆,雙手緊緊的捧着蓮葉上無聲倒下的蓮蓬。
閉目長嘯中,無盡的悲慟從他臉頰滑落,化爲絲絲霧氣浸入枯萎的蓮蓬中。
睜開雙眼的瞬間,晶瑩的蓮蓬和蓮葉散落,成爲一滴水珠,頃刻間飄入他的眉心。
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想抓住這伴他兩年的水滴,卻感到腦海中一陣劇烈的刺痛。
數處醒神大穴在砰砰跳動,依然令他無法保持住意識,他痛苦的在沙地上抱頭滾動。
他感覺到腦海中一片血紅,似乎有着瘋狂的咆哮聲,殺意無限;又彷彿有着書靈的哀叫聲,悽慘無比,卻帶着爭扎的堅持。
七道星雲快速的旋轉着,蕩起成片的奧義氣息,死死的守住腦海護壁。
他感覺腦海頻臨崩潰的邊緣一般,使勁的用頭碰撞着地面,砰砰有聲。
忽然,蓮蓬化作的水滴在腦海中出現,緩緩旋轉中釋放出鴻文大儒般的浩然正氣,無盡的血紅在減退,被水滴緩緩吸收,但卻咆哮得更加狂暴了,彷彿震盪出密密的符紋,將書靈的聲音變得更加痛苦。
兩道星雲同時炸開,化爲兩道光暈分別鑽進了熊龍圖騰和白澤圖騰之中,減緩了文一鳴的痛苦。
腦海中僅剩的五道星雲依然在旋轉,而那滴水珠卻被血色和血紅符紋包裹,書靈的痛苦之聲淹沒其中。
文一鳴晃手祭出龍槍,狠狠的砸在自己頭上,昏了過去。
昏迷中他眉心的血線高高凸起,變得愈加的粗大起來,逐漸形成火焰似的血滴。
半天后,他再次被劇痛刺激得醒來,提起龍槍瘋跑,腳下不自禁的帶起了疾風步,不知跑了多久,看到了前方的白影,疾奔中晃過,竟是自己的帳篷。
他腦海仿似要炸開似的,再一次撲到在地昏了過去。
而他此刻的修爲已然上漲到武將三層中期,真元精神力盡皆恢復,連鬚髮都轉爲了烏黑。
待他再次醒來時,是被灰色空間中忽然帶起的風沙所驚醒,腦海依然處在疼痛中,眼前彷彿出現帶有刀芒的龍捲風一般。
他渾然不知所措,腦海中一道令他驚喜莫名的聲音出現。
“全力爆發,收起龍槍,快!”
是書靈!
他沒有任何猶豫,龍虎禁怒之後,戰嚎和犧牲加持,四面八方的風沙龍捲襲來,將團身抱頭的他捲入其中。
文一鳴感覺自己被凌遲一般,在風沙龍捲中穿梭翻滾。
瞬息間風沙消散,他轟然砸落在地,僅僅是眼前晃過一片火紅,便在鮮血狂噴中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環目四顧,四周一片火海,岩漿汩汩有聲,他身處一方奇形怪狀的熔岩之上,能感覺到周圍的灼熱之氣,即便身着火免疫的玄武內甲,鬚髮也早已消失,連眉骨上都光禿禿的。
而那一直戴在頭上的無相綺羅卻安然無恙。
“老大,你這一睡就是一個月,真能啊!”
書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令他百感交集,四年了啊,終於有人能和自己說話了。
他此刻並不想說話,陪伴他走過最煎熬的小蓮蓬讓自己獲得了新生,書靈能說話,能還稱呼自己老大,很顯然小蓮蓬化爲的水滴便是傳送中的英雄淚。
這一點他在第三年時就想到,但他從未想過要將其融合,別說不知方法,就算知道,他也不願意。
他的心思書靈明白,故而在最後一年中,再也未傳出任何呼喚,他只是在睡夢中偶爾聽到悲泣。
沒有人能夠理解,在整整四年中一人獨處而又無比思念親人的痛苦,沒有一點修爲而無助等死的滋味,非親身感受不足以理解。
也沒人能理解,他既想拯救書靈,又想要保住小蓮蓬那種內心的爭扎和矛盾。
這就像曾經說,妻子和母親掉水裡,只能救其一。
在孤寂中,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捨身成全兩者的念頭,那一刻,他真的感覺到自己整個靈魂都在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