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琢言拿着那把小錘子慌忙擡頭,前面郁郁青青的樹木擋住了視線,這裡並不是通往黑暗礦洞的路,但看這把錘子掉落的方向,難道韓紫魄走錯了路?來不及想太多,桑琢言站起身一把踏進了茂密的樹林。
枝繁葉茂,一人多高的草叢再加上枝椏橫生的樹木,讓人幾乎看不到腳下的路,桑琢言艱難地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遠。他不敢高聲呼喊,生怕引來不死心的人,然而身後草叢裡卻忽然傳來同他路過一般沙沙的聲音,有人追來了?桑琢言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聽着越來越近的聲音,幾乎已經可以看到身後的草叢被人撥開的顫動。
躲不掉,桑琢言壓抑的神經到了極致,他慢慢地把右腳往後一撤,一腳踏空——
臉頰被尖銳的樹枝劃過,身子墜落的瞬間手掌被另一隻握住,然而來人未能穩住腳步,被桑琢言帶着一同往下栽去。那隻握着自己手掌的手放開轉而緊緊環住自己的腰背,在落到實地之前桑琢言看到那張依舊溫暖的臉,心臟不受控制地狠狠收縮了一下,那人低沉卻急促的聲音在他耳邊道:“閉上眼睛。”
依言閉上眼睛,很快兩人就狠狠地摔在草叢裡,最糟糕的是這裡是個很陡的斜坡,兩人就這麼擁抱着一路向下面滾去。草叢、沙礫打在身上臉上,還有石頭硌着全身各處,慢慢地桑琢言感覺全身發虛,後來他才知道這是血量急劇減少的症狀。
就在他以爲這滾落的勢頭沒有止境的時候,暈眩中感覺身下那人身體狠狠地一個震盪,同時悶哼聲傳入耳朵,他暫時地失去了知覺。
裴揚首先恢復意識,最先有感覺的是腰部,一陣陣讓人難以忍受的疼痛,饒是他的血量足夠撐到滾落停止,桑木也一定挨不到那時候,那他救人可就真的成了頭腦發熱下的衝動。天旋地轉中他終於發現劈頭蓋臉的草叢石塊中有一塊半人多寬的石頭,調整了一下方位迎着那石頭就衝過去了,還很巧的撞到他的腰部。
滾落的勢頭是止住了,他的腰……也扭到了,裴揚想睜開眼睛,卻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臉上似乎糊了什麼東西,惡寒的感覺一涌而上,下意識將頭一甩,那東西噗嘰一聲落地,顧不得看是什麼,裴揚撐着腰坐起來左右環顧,卻沒有發現桑木的影子,壞了,難道失去意識後鬆了手沒抱住人?
裴揚趴在石頭上往下一看,不禁心驚,長勢旺盛的雜草和間隔甚遠的樹木是他視線所能及的所有東西,然而這斜坡卻黑黝黝不見底,如果不是自己撞上這塊石頭,要滾到何時何地還未可知?那桑木……想到此,裴揚打開好友欄,桑木的名字是亮着的,那就是說,他還活着,裴揚咬牙站起身,卻又一個踉蹌跌坐在地,這種感覺很不好。
給暮雨他們發了消息,告知上面大致的方位,他還從不知道,映月谷會有這樣的地方。發給桑木的消息沒有回,到底是摔到下面去了還是和自己一樣暈倒在某處?
“嗚嘰嘰……嗚……”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叫聲傳入耳朵,裴揚視線投向前方的草叢,那裡似乎是剛纔自己摔落某種東西的地方,竟然是個活物?
裴揚小心把頭探過去,撥開茂密的草叢,最先映入視線的是一團毛茸茸嫩白的小屁股,只是這小屁股看上去有點營養不良,瘦巴巴的。短小的尾巴正瑟縮地抖動着,兩隻後腿正努力踢扒着地面顫顫巍巍地想站起來,卻沒有成功。
裴揚看它挺費勁的,好心地伸出手去幫它翻了個身,同樣瘦巴巴的臉更加突出了那雙大大的黑豆一樣水潤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揚從小東西的眼睛裡發現一絲放心。大概是摔糊塗了,裴揚搖頭,眼前這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小東西應該是……狗?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落在自己的臉上?
“嗚嘰嘰……嗷?”小東西叫了兩聲,忽然發出似是疑問的聲音,毛茸茸的小腦袋吃力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小身子,悽悽哀哀地哼唧起來。
“怎麼了?”裴揚自認平時對毛茸茸的事物沒什麼興趣,但眼前的小東西,黑豆一樣的眼睛裡漸漸蓄上了一汪淚泡,嗚嗚咽咽,可憐至極,忍不住單手把他捏了起來,對上他的眼睛小東西瑟縮了一下,衝着他哀叫,好像在傾訴什麼。
“嗚嗚……嗚嘰……”
“聽不懂你說什麼,小東西,是不是餓了,瘦成這樣?”有點像是剛出生的小狗,但又沒有奶腥味,這樣營養不良站都站不穩的小東西難道是被人遺棄在這裡的?裴揚伸指戳了戳他軟嫩的肚子,被那毛茸茸的觸感戳中了萌點,既然是被遺棄的,那自己就收留它好了。
“嗚嘰……”小東西噙着一泡淚,艱難地在裴揚手裡翻了個身,爪子抱住他的另一隻手,在他手心裡劃拉開來。
“又、又、又、木……”裴揚覺得這小東西挺有靈性,似乎想要跟自己表達什麼,他仔細地辨認着小爪子劃拉的字,臉色漸漸怪異起來,“不對,是桑,桑木,你知道桑木?或者說,你纔是……等下,讓我冷靜冷靜。”
看着毛茸茸的小腦袋搗米似的點着,裴揚知道自己不用多想,他所猜想的是對的。本來無限裡就有獸人這樣的種族,可惜數量稀少,再加上桑木是自己熟悉的人,猛然間變成這樣一個……小東西,一時間接受不了。裴揚到底是裴揚,很快恢復了平日的儒雅,改爲雙手把小東西捧在手心裡,“桑木,你不能說話,也不能發消息嗎?”
變成未知生物的桑琢言淒涼搖頭,小耳朵沒有精神地耷拉着,從暈眩中清醒過來的一瞬間他還以爲自己掉進了亂石堆,周圍全都是巨大的石塊和長得要命的植物,身體沉沉軟軟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完全不聽使喚。被某種力量翻轉過來,見到那張熟悉的臉,驚詫的同時產生一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他莫名其妙地變成在街上經常見到的某種動物,硬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身材小了點。他暫時點不開自己的屬性面板,也無法說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讓裴揚知道他的身份,躺在那人的手心裡,桑琢言幾欲吐血。
裴揚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桑木,你是獸人族?”
桑琢言點頭,更沮喪了,早知道就不爲了省事選隨機了。
裴揚沉吟,這種情況似乎與他知道的不相符合,鑑於待在原地不能動彈的情況,他直接呼叫gm,一個穿着黑色蕾絲裙戴着惡魔角的小女孩出現在他的面前,看到一人一動物的組合眼前一亮,嘴角似乎流出可疑的晶瑩,“袖、袖珍熊……怎麼會在這裡嘛……”
聲音太低,裴揚沒有聽清楚,他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惡魔女孩囧了,“輕衣裴然玩家,你說的沒錯,因爲獸人族的稀少和與普通玩家不同的體質,他們都是選擇特定的新手村降生,再有村裡的npc進行基本的指導,這樣在第一次變身的時候纔不會手足無措。玩家桑木的情況,您稍等……”
惡魔女孩的身型暫時透明化,裴揚抱着桑木靜靜地等着,他的思緒飄到無限網遊初期,並沒有這樣的設定,有的獸人玩家因爲不瞭解自己體質的變化,慌亂間刪除角色白白浪費掉一個特殊種族的機會。有了這個前例遊戲公司纔想到了這樣完善的降生方式,難道這個完善被桑木打破了?
半分鐘後,惡魔女孩又變爲實體,“查詢資料完畢,玩家桑木在進入遊戲的時候遊戲種族選擇了隨機,按照桑木本身的屬性是不適宜大部分獸人的體質要求,但是您的初始力量值是35點,兩相綜合系統爲您選擇了適合您的獸形。但您確實降生在普通的人類村落,這算是我們公司的失誤,若是您繼續遊戲,我們可以給您兩種補償方式。”
裴揚儼然成了桑琢言的代理,“我可以問一下,是哪兩種補償方式。”
“第一種就是給玩家桑木指定一個獸人族的npc,進行遲到的種族教育,期間所有的經驗和金錢全部翻倍;第二種就是,”惡魔女孩特意停頓了一下,忍住內心的激動,“玩家桑木可以跟另一個人簽訂主寵契約,這樣您在幼兒期可以跟他進行交流,打怪任務的經驗兩人也可以平分,您和簽訂契約的玩家會多出一個寵物空間,補償目前不能使用的儲物空間。”
自從知道手裡的小東西是桑木之後暫時消失的心思又爬了上來,裴揚無視手心裡僵硬掉的身軀,擡手搓了搓下巴,“這樣聽來,還是第一種划算些,畢竟沒有玩家願意當別人的寵物,對嗎桑木?”
桑琢言點頭,惡魔女孩急急道:“但是第一種的話玩家還是有一定時期不能開口說話只能按照npc的教導捕殺獵物,很多玩家都覺得那段時日非常空虛難熬不想要再經歷一次的,桑木,你真的想要拋棄現在的同伴寂寞地一個人玩遊戲嗎?”
這話說得有點嚴重,畢竟誰也不知道獸人教導時期是多長時間,這兩種補償實際上各有優缺點,但對於桑琢言……
裴揚低頭看向手中正用短小的前肢撐着下巴努力思考的桑木,不着痕跡地誘哄道:“桑木,你已經是我們幫會的人了,不會要離開這麼久吧,你看,你現在站都站不穩,難道要npc抱着你教導嗎?還有,我是不會把你當成寵物的,我們是一個幫會的……朋友。”
桑琢言耳朵裡是裴揚溫柔的話語,眼前是惡魔女孩給出的兩個選項,暫時的,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