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鄭翠翠住的醫院,韓守珍也不用問人,直接就往二樓去了,顯然是常來的。
“嫂子三天兩頭進醫院,後來連病房都固定了,倒了省了我們的事。”韓守珍一邊走一邊解釋道。
林小乖左手牽着小年糕,右手拎了一袋子可麗餅,她原來是打算路上買點水果的,但韓守珍看了她剛做好的可麗餅非讓她送這個,說鄭翠翠最愛吃這些麪粉做的餅啊糕點啊什麼的。
“姑姑,你怎麼來了?”
兩人正走着,一個清脆的童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她們轉過頭去,就見一個七八歲的漂亮女孩拿着個剛洗好的杯子走了過來。
“是糯糯啊,你怎麼沒有上學?”韓守珍笑道。
“姑姑你忘啦?今天是禮拜六。”韓馨予笑嘻嘻道,目光卻偷偷地打量着一旁的林小乖和小年糕。
注意到她的行爲,韓守珍笑道:“差點忘了,這是你小嬸,糯糯,快叫人。”
她小嬸不是董菲嗎?
韓馨予還是個孩子,到底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韓守珍知道按理自己該讓糯糯叫二嬸,但她弟弟本來就是最小的,憑啥讓人叫老了?
她打定主意不讓孩子叫二叔,看到時候劉玉芝是什麼表情。
“你這孩子愣着幹嘛,快叫人。”
韓馨予有些懵,但她對姑姑一向信任,因此還是聽話地道:“小嬸好。”
“你好。”林小乖笑了笑將有些往自己身後縮的小年糕拉了出來,“小年糕叫姐姐。”
“姐姐。”小年糕不太情願道。
韓馨予皺了皺眉,她本來還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弟弟的。但看這樣子,自己好像被討厭了?
見侄女撅着嘴一臉不高興,韓守珍趕忙解釋道:“好孩子別生氣,小年糕不是討厭你,看到他臉上的傷了嗎?就是被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女孩子抓的。他是被嚇到了。”
這事韓守珍早從林小乖口中問清楚了,她心裡也氣憤不已,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來的孩子,一點教養也沒有,連小年糕這麼點大的孩子也不放過。
這樣啊。
聽了原因,韓馨予也不生氣了。湊到小年糕身邊道:“弟弟你叫小年糕是嗎?我叫韓馨予,你要叫我姐姐,以後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韓馨予是個很善於觀察的孩子,從姑姑的表現中。她看出這新認識的“小嬸”和弟弟得到了她的維護。她想得簡單,姑姑喜歡的人肯定是好人,所以自己也可以喜歡。
林小乖打量了下跟小年糕說話的韓馨予,對着韓守珍笑道:“糯糯這個孩子好像很像姐姐?”看着竟有七八分像,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兩個是母女呢。
“你看出來啦?”韓守珍高興道:“不是有老話說侄女肖姑嗎?糯糯不僅長得像我,連性子也和我一個樣。”
一行人走到病房前,韓馨予推開病房門道:“媽媽,你看誰來了?”
走進病房。林小乖擡眼看去,病房裡只有兩張病牀,但門口那張病牀卻是空的。靠窗的病牀上躺着一個消瘦的女人。
鄭翠翠實在太瘦了,臉頰兩邊的顴骨都有些突出,下巴兩邊凹陷,兩個眼袋烏黑烏黑的,打眼一看能讓人嚇一跳,但仔細看就能發現。鄭翠翠其實長得很好看,瓜子臉。眼睛大大的也很水潤,小巧的秀鼻。櫻桃小口,原本應該是一個五官秀麗的美人,但此刻卻因爲休息不好容色非常糟糕。
“守珍?”鄭翠翠看過來,嘴角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道:“怎麼有空過來,平安的身體還好嗎?”
“好,都好。”韓守珍坐到牀邊,將林小乖也拉了過去,對着鄭翠翠笑道:“嫂子,你猜猜這是誰?”
鄭翠翠擡頭打量林小乖,她的目光非常柔和,林小乖在她的打量下一點也沒有覺得尷尬。
“我記性不好,實在想不起來,這是哪家的妹妹?”鄭翠翠還以爲林小乖是哪個平反的世交家回來的妹妹,有些歉意的問道。
“不是哪家的妹妹,是我們家守律的媳婦。”韓守珍一臉歡喜道。
“守律?”鄭翠翠愣了下,瞪大眼睛道:“你是說守律!?”
韓守珍點了點頭,表情得意非常。
韓守律的存在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疑惑,對老早就被顧芳薇定下做兒媳婦的鄭翠翠卻並不是如此。鄭翠翠小的時候,顧芳薇還經常把她接到鄉下去玩,那時候韓守律剛剛出生,她還抱過他,陪他玩過呢。
“你的意思是守律找回來了?”鄭翠翠激動地坐了起來,拉着韓守珍道:“你別是哄我高興的吧?”
“我哄你高興做什麼?”韓守珍撇嘴道:“你看這孩子和守律像不像?”
說着,韓守珍把小年糕抱了起來。
鄭翠翠細細打量了一會,含淚直點頭道:“像,像,和守律一模一樣。”
“這下你該相信了吧?”韓守珍道:“這可是守律的親生兒子。”
鄭翠翠已經淚眼婆娑了,“守珍你說真的,這是守律的兒子?”
“這還有假的。”韓守珍也有些納悶,嫂子是不是激動過頭了?
她雖然不把嫂子當外人,但照理守律只是小叔子,就算守律找到了她也不該這幅高興的樣子吧?
就是林小乖也覺得納悶,自己丈夫有這麼重要嗎?
鄭翠翠卻是去了一個心病,整個人都如同得到了拯救。
所有人都以爲她是對那個失去的兒子耿耿於懷,纔會成日失眠把自己的身體搞到這種地步,但其實哪會只止這樣?
兒子沒了,她傷心,也要傷心當初就傷心夠了,雖然可能一直沒釋懷,但也不至於一直就揣着不放。
真正讓她難以心安卻是在生下女兒後,她並不嫌棄糯糯是女孩,但丈夫是要繼承韓家的,若是沒有兒子,豈不是讓某些人如願?
不說守信在部隊,他們根本沒法生二胎,醫生都說她不會有糯糯之外的孩子了。
尤其韓守義是有兒子的,自己若是沒有兒子,哪怕守信繼承了韓家,以後豈不是便宜了劉玉芝一家?
想到丈夫現在都是在爲別人奮鬥,她心裡就跟被人用刀割一般鮮血淋漓。
隱隱的,她心裡有着一個念頭,若是自己死了,丈夫是不是可以再續娶一個妻子,再生個兒子繼承韓家?
丈夫的爲人她是知道的,她並不擔心自己不在後女兒會被後母爲難。她更擔心的是自己和丈夫百年後韓家落到劉玉芝一家手中,女兒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沒有可靠的孃家。她也擔心,劉玉芝那一夥人連糯糯也不肯放過,讓她一輩子不得安寧。
而現在,小叔子韓守律找到了,最重要的是對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自己丈夫嫡親兄弟的兒子,她能不激動嗎?
她是知道當初婆婆是費了多大力氣才保住給兒女的財產的,若是爲他人做了嫁衣,她死都沒臉面去底下見婆婆。
心中的激動讓鄭翠翠有些失控,她抓着韓守珍的手哭道:“太好了,我不用擔心守信奮鬥一輩子便宜了外人了。”
韓守珍一愣,恍然明白了鄭翠翠的話意,瞪大眼睛道:“難道嫂子你一直一來的心病是爲了這個?”
鄭翠翠點了點頭,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怕韓家的東西都被劉玉芝和董菲得了去。我不在乎那些錢,也不在乎糯糯將來能不能過得富貴,但我不願意看到自己的錢便宜了仇人!”
說到後來,她顫抖的聲音中滿是恨意。
林小乖皺了皺眉,韓守珍面色一冷,“嫂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着了。”鄭翠翠泣不成聲道:“當初第一個孩子流掉,我只當自己身子弱,但後來好不容易胎穩了,卻出了那種意外,我就開始懷疑上了。尤其……”
她咬牙道:“那時我懷孕,家裡的家務都是董菲做的。當時從樓梯上滑下來,我有明確感覺到腳下非常滑膩,但是後來我讓你去看過,你說樓梯那的地面並沒有什麼不對。我那時被送進醫院,等回來後也找不到當時穿的鞋子了。但後來劉玉芝無意中對董菲提了句‘油省着點用,別像上次那樣潑掉了。’。還聽到一次龍龍磨着董菲說要吃煎饅頭片,董菲不肯,說太費油了,龍龍回了一句‘媽媽你都把油往地上抹,卻不肯給我煎饅頭片’。若光是這樣,我可能還不會懷疑,但當時董菲的表情太慌張了,還捂住了龍龍的嘴。”
“有了這懷疑,我就想找出當初第一個孩子流掉前吃的安胎藥,但我明明記得放好的,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鄭翠翠咬着脣道:“我找不到證據,但光是這些,就足以讓我懷疑我的兩個孩子都是被人謀殺的。”
林小乖沒想到一次探病會聽到這樣的秘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韓守珍卻是目呲欲裂,怒不可遏道:“這種事嫂子你怎麼不早說?”
“說出來有什麼用?沒有證據,說出來可能還會被董菲倒打一耙,就算爭勝了,若是沒生出兒子還有什麼用?只是我的運氣到底不好,九死一生還是生了個女兒。我那時都絕望了,只覺得自己是韓家的罪人……”
鄭翠翠只顧着傾訴,卻沒有注意到韓守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