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學長怔怔的看着,大腦突然間當機了。他想到無數種可以得到這種一分錢的途徑,卻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一個情景,這樣的一種結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伍學長嘴脣輕動,眼淚在眼眶裡打着旋兒,要落下來的節奏。
“小夥子,你怎麼啦?沒事吧?”老乞丐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仰着頭看伍學長,發覺他神情有些不對勁。
“沒事,沒事,有些感慨而已。大爺,您這一分錢可以賣給我麼?”伍學長扭頭揉揉眼睛,將淚水揩乾。蹲下身子,繼續把錢幣撿起,一股腦的塞進搪瓷缸子,手裡捏着那一分硬幣,很激動。
“這說的什麼話,這錢本來就是好心人施捨給我的。你要,儘管拿就好了,我這裡好幾十塊呢,一天兩個饃,夠吃一個來月的。”老人以爲伍學長缺錢,重又從搪瓷缸子裡翻出幾張五塊的和一塊的,坐在滑輪上,向伍學長滑了過來。
“大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個喜歡的女生她83年出生的,所以想要這麼一枚83年的硬幣。我這還有錢,一併給您了。大爺,再見!”伍學長推開老乞丐伸過來的手,看着那幾張皺巴巴的紙幣,鼻子一酸,又要落淚。趕忙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幾十塊,不由分說的放進老乞丐的缸子裡,轉身出門,飛奔而去。
夜色清冷,他就這樣往家的方向跑着,不理會身後愈來愈弱的呼聲。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了出來,劃過臉頰,滴落在地。一口氣跑到藍山苑小區門口,仰頭看月,長舒一口氣,這一刻,他突然覺得相比那些不幸的人,自己超幸福。
“陳哥,不用找了,我得到硬幣了。還要麻煩你個事,你知道正金銀行麼,就咱們茶庵街這個?你讓廚房做份海鮮疙瘩湯,再拿一籠屜包子,給送到那裡的自動取款機小屋裡,那有個老乞丐幫過我,謝謝您了。”伍學長打完電話,已經到了家門口。小齊站在那裡,顯然等他有時候了。
“喏,給你禮物。”伍學長攤出右手,一分硬幣在手心裡靜靜的躺着,亮熒熒的。小齊驚訝的捂住嘴巴,看看硬幣,再瞧瞧伍學長,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掉了下來。
“哎,這怎麼說哭就哭呢。我的小姑奶奶,我又哪裡惹到你了?”伍學長將小齊推進門,手足無措,一陣慌亂,掏出紙巾,忙不迭的賠不是,給她擦眼淚。
“你個傻瓜,我逗你玩的,你真的信了呢。你怎麼突然這麼笨啊!”小齊小手成拳,捶打着伍學長的胸部。一下一下,像個深閨小怨婦。
“只要你喜歡,我甘願當個傻瓜。知道這世界上什麼人最幸福麼?傻子最幸福。”伍學長長臂輕舒,將小齊攬進懷裡。嗅着她的頭髮散發出的香味,自問自答。
兩人靠在一起,就這樣心貼心的挨着。多麼希望能夠一直這樣無憂無慮下去,將剎那變成永恆。
七喜蹲坐在那,有些急躁,等了十分鐘,再也等不下去了,輕聲叫了起來。小齊被從夢幻拉回現實,輕輕推開伍學長,一理額前發,臉上發燙。
“你不是找我回來有急事的麼,什麼事啊?”伍學長瞪了一眼不解風情的七喜,將分幣放到小齊右手裡,岔開話題。小齊一拍額頭,低身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黑色布袋,遞給他。
伍學長狐疑的接過去,打開一看,腦子再次當機。今天經歷的稀奇事兒太多了,但是這一件是最稀奇的。布袋裡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成捆的錢,就這樣用皮筋紮起來的紅色鈔票。
“還真有用快遞郵寄錢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伍學長嘀咕一句,粗略一數,有五萬塊左右。
小齊遞給他一張信箋,上面的字跡很熟識,落款更熟悉,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老爸——伍興業。
伍學長讀着寥寥數筆的致歉信,心中五味雜陳。半年了,這個便宜老爸總算有了信,對於自己來說,不知道是悲還是喜。不管怎樣,他還活着,還在跟伍學長待在同一片天空下。
伍學長合上信箋,深吸一口氣,然後將袋子交給小齊,讓她放好,明天等銀行開門去存上。小齊不解的盯着伍學長,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人有些過於冷靜了。
“我應該暴跳如雷,大罵老爸王八蛋,然後把信箋撕碎,將一袋子錢全部從窗子丟下去,這樣纔對是麼?”伍學長拉着小齊坐下,面色平靜,心裡卻泛着苦,那種無法跟小齊明說的苦。
自己兩世爲人,早就見慣了世態炎涼。他無法去品評伍興業的做法,因爲自己是他的兒子,他是自己的爸爸,疏不間親,血濃於水。伍興業在一個錯誤的時間裡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原不原諒,事情就在那裡,不會因爲自己的態度而改變。既然這樣,自己何苦執着於此呢。
“老爸有他的苦衷,想必他良心到現在都受着煎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他想要改正,我們應該給他個機會的。”伍學長咬文嚼字,自嘲的笑笑,自己這樣給自己無恥的戴高帽子,估計全天下只有他一個。
“你有時候太善良了,也太大度了。”小齊呢喃着,依偎在他的懷裡。伍學長擡頭望牆,正前方的牆上掛着一張全家福,伍興業笑的是那樣的開心。
洗漱完畢,頭枕着手躺在牀上,想想正在受苦的老乞丐,伍學長的心又暗了下來。拿下北街,徹底的將威脅消除掉,他才能守護住自己的幸福,還有自己喜歡的人。
“血蟲,藏獒......。”伍學長就這樣分析着,眼皮一沉,睡了過去。小齊穿着睡衣從外面走進來,給他蓋好被子,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關燈入睡。
......
茶庵街北街,血蟲家裡。血蟲狠狠的打了幾個噴嚏,揉揉鼻子,憊懶的躺在沙發上。他現在每一步都走的很謹慎,不敢絲毫大意。在他的意識裡,鐵凝肯定在暗處盯着他,這頭披着羊皮的狼,隨時都可能把自己咬死。
“必須改變這一現狀,不然自己永遠被人家牽着鼻子走。”血蟲坐起來,喝了一杯濃茶,抖擻抖擻精神,準備叫藏獒進來。
還沒等他叫呢,房間門被敲響,得到准許的藏獒一臉古怪的走了進來。
“大哥,一剪梅那逼貨來了,說是有事情見你,你看?”藏獒心裡打着鼓,他知道大哥跟刀疤不對付,而一剪梅正是刀疤的姘頭。
“讓她進來吧,以後有事直接說,不需要吞吞吐吐的。還有,你幫我買個MP3,裡面下幾首兒歌,要有《黑貓警長》,我回去給孩子聽。”說到那幾個字時,血蟲神經一緊,手腳不由自主的想要抖動。兀自壓住了,對着藏獒擺擺手,等門被關上,然後重新打開。一剪梅那個風騷的老孃們身披貂裘,腳蹬紅皮靴,濃妝豔抹,略顯侷促的站在那裡,活脫脫的一隻高腳雞。
血蟲一指旁邊的客座沙發,一仰頭,陷進沙發裡。一剪梅乾巴巴的坐在那裡,打量着房間裡的擺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有屁快放,沒事就走,我這裡不是肯德基,一屁股可以坐半天沒人管。”血蟲打個哈欠,有些困頓了。
“我來是想讓你幫我找找兒子和刀疤的,你和刀疤是共事多年的兄弟,路子又野得很,想必手裡的資源比那些私人偵探機構靠譜多了。這是五萬塊,希望你幫幫忙。”一剪梅不安的開了口,她最近心神不寧,老是做噩夢,夢裡刀疤和麥芒渾身血污,駭人的緊。苦於託付的私人機構遲遲未能進展,這才找到血蟲的門上。
“共事多年的兄弟,笑話。你見過共事多年的兄弟沒吃過一頓飯,說過的話加起來不到十句的麼?不要跟我攀交情,我不認那個東西。我只認利益,實實在在的好處。”血蟲盯着桌上的錢,不想跟一剪梅廢話。都是道上混的,打了這麼多年交道,一對狗男女什麼品相,血蟲心知肚明。
“你開條件吧,這要能幫我找到兒子和刀疤,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做不到的,想方設法的做到。”一剪梅收了心思,打着保證,她這次是真的着急了。
“我想要什麼,你知道的。”血蟲起身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然後把自己的茶杯續滿,抿茶觀色。
一剪梅眉頭深鎖,手扯着坤包,開始考量。大腦裡彙總着血蟲最近的信息,正在邏輯推理,做出自己的判斷。
“我知道天涯旅社這次很受傷,我手裡有些資源可以給你彌補,另外也有一些熟識的老客戶可以交給你,還有......。”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要的不是這些,而是你,你來當天涯旅社的經理,也就是‘媽咪’,直到我找着刀疤他們爲止。這錢你收回去,想必坐吃山空的日子不好受吧。”血蟲身子前傾,將放錢的紙包退還給一剪梅,望着她,似笑非笑。
血蟲的房間裡暖氣很足,室溫維持在二十三度左右,窗戶上全是水汽。一剪梅額頭冒汗,拿香巾擦了擦,望向血蟲,不知道他幾個意思。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耳聽牆上掛鐘的秒針有節奏的轉動。血蟲起身而動,準備去睡覺了。
“等等,我願意。”一剪梅嘴脣發乾,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她現在有求於人,有些事情,由不得她仔細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