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水市東關大街,紅梅足浴城。老鐵仰躺在沙發上,將自己深深的陷了進去,閉眼假寐,眉頭深鎖,完全沒有足療後的憊懶模樣。
外面狂風暴雨,冰冷離落。足浴城大廳裡安靜祥和,四季如春。看看時間,已經深夜兩點了,老鐵站起身來,走向吧檯。
“等會兒徐老闆(徐局)他們出來,就告訴他們我先走了,謝謝。”老鐵有些羞靦,支支吾吾的好容易把話說囫圇了。吧檯旗袍女微笑着點點頭,目送老鐵離開。
“小麗,剛纔這的客人呢?”凌總經理匆匆而出,身後跟着一個足療技師和一個棒小夥子。小夥子精瘦幹練,目光閃爍,正是姚修竹。
“凌總,人剛走。他說......。”小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爲凌總的臉色鐵青,心情十分的不好。
“說什麼說!這麼重要的客人坐在大堂裡,你們前臺幹什麼吃的,不知道彙報麼?整天價的站在這裡當門神,裝死人啊!還有你,不要以爲自己是大學畢業生就了不起,老孃這裡連研究生都有!想幹就幹,不幹就捲鋪蓋卷滾蛋!”凌總怒氣沖天,吐沫橫飛,訓的小麗和技師擡不起頭來。
正呵斥着呢,身後對講機響起。姚修竹靠上前來,把對講機遞給凌總。
“一剪梅,你他媽的當客戶經理多久了,這點事都不曉得?你就整天操心你那不爭氣的兒子吧,操心操到工作都沒了,我看你拿什麼來餵你寶貝兒子!快點去二樓,把剩下的三個客人伺候好了!”凌總雌威凜然,震得衆人耳膜生疼。急轉身,直奔二樓包間而去。
外面的東關大街上暴雨如注,老鐵站在寒風中等了許久纔打到的士,矮身進去,褲腳都溼透了。
“師傅,去市刑警大隊。”老鐵擰擰褲腳的水,眼皮直跳,有些心神不寧。司機應一聲,出租車在暴雨中緩慢行駛。
老鐵掏出電話,想給醫院打個電話問問老伴的事。一開機,有三通未接來電。正琢磨着要不要撥回去呢,鈴聲再次響起來。
“喂,您好,我是鐵**。”
“您好,我是小鐵的哥們兒,通知您一件事,鐵凝在茶庵街刀疤的手上,生死未卜。我們現在急得團團轉,根本找不到他。”對方語氣急促,不似作僞,老鐵還待要問,已經掛掉電話。撥回去,電話關機了。
“110接警中心麼?今天晚上有沒有接到治安案件舉報?”老鐵很明白自己兒子是做什麼的,所以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您好,鐵隊,今晚十一點的時候,確實有人舉報說茶庵街劉記大排檔發生羣衆鬥毆案件,我們通知臨近派出所出警,結果反饋信息說是羣衆糾紛,已經化解。”話務員言簡意賅,老鐵聽得眉頭緊皺,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掛掉電話,開始給自己刑警隊的老哥們打電話。大家一聽鐵隊有任務,立馬從牀上翻起來,穿戴整齊,冒雨急趕。
“鐵隊,最新消息,芝水二中發生學生騷亂事件,打死打傷二十多人,現在警隊已經派人過去......。”一位值班警員推門而入,向老鐵傳達着最新的消息。老鐵正在換衣服的手停頓了一下,憂心忡忡。
刑警大隊值班人員和臨時叫來的幾個老警員迅速登車,冒雨狂奔,直向茶庵街方向駛去。
茶庵街劉記大排檔後門,伍學長站立在雨中,渾身淋透了。前面十步遠的地方是跪在那裡的刀疤,二十步遠的地方是一羣不速之客。三方對峙着,誰都沒有妄動,雨聲嘩嘩,只能看到對面人嘴巴張合,卻聽不到聲音。
“學長,別衝動,排頭那人是血蟲,跟在他後面的是藏獒。他們是北街的,咱們硬上佔不到便宜。”薛亮靠過來,一把拉住想舉步上前的伍學長,鐵棍橫斜,做出戒備姿態。伍學長被冷雨一澆,漸漸恢復理智。
血蟲手中槍響,刀疤跌倒在雨水中,待要上前補槍,二十步外的紅星社動了。
“學長!”薛亮上前一拉,被伍學長猛力甩開,大踏步而前。身後紅星社衆人一見排頭動了,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刀疤是我們的,他的命應該由我們來處置!”伍學長倔強的站在那裡,任憑風吹雨打,任憑黑洞洞的槍口瞄準着自己。直視血蟲,語調鏗鏘,堅韌不拔。
“小子,你明白你在跟誰說話麼?”血蟲沒說話,倒是身後的一副狗臉的藏獒轉出身來,拿長棍戳了戳伍學長有些單薄的前胸。
“大佬說話,輪得着小弟在這裡插嘴麼?你能替你大哥做主?”伍學長針鋒相對,一口回嗆過去,噎的藏獒說不出話來。長棍斜舉,就要砸下來。
“刀疤可以交給你們,但是我有條件,你們以後臣服於我!”血蟲制止藏獒的舉動,目光陰冷,看着伍學長,覺得眼前的小子有點意思。
“我再說一遍,刀疤是我們的,他的命屬於紅星!”伍學長前趨一步,跟血蟲面對面的站着,雨水打落在頭上,啪啪作響。兩人瞪視了幾分鐘,血蟲有些撐不住,但是又不能後退,就這樣僵持着。
“大哥,做了他們,一了百了,被雨水一衝刷,什麼證據都沒。”藏獒急切上前,提醒道。
“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他媽的給老子消停點!”血蟲轉頭吼喝,趁機小退半步,拉開距離。他能感覺到伍學長的殺氣,那種視死忽如歸的毅然決然。
“給你一分鐘,考慮好了,就可以回答我了。不答應,你們今天全都撂在這裡!”血蟲槍口頂着伍學長的眉心,再度說道。
“紅星是紅星人的紅星,不是我的,也不是劉齊的,是屬於大家的。我沒有權力決定紅星的歸屬,但是我可以決定我自己生命的歸屬!”伍學長迴應着,卯足了勁吼出,聲音奇大。血蟲待要回味,感覺胸前一涼,一把匕首已經穿破雨衣,入肉半寸。
“看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伍學長嘴角弧起,帶着笑,再度壓前半步。藏獒一招手,北街的人呼啦啦的涌將上來,薛亮一看情勢,牙關一咬,帶着紅星社的也壓了上來。
“你死了,藏獒會當老大,北街還是有人管,所以對於藏獒,沒有任何損失。我爛命一條,身後的紅星社社員也是,火併起來,對於你,只有痛苦,沒有快樂!”伍學長語氣轉淡,緩緩把話遞出去,卻如炸雷,在血蟲心裡迴盪。
血蟲此刻就像當年西安事變時的蔣介石,想要活命,繼續當老大,除了跟紅星社談攏,還要防止藏獒藉機上位。他別無選擇,因爲他出來混的是錢財,不是性命。
“老大,不要聽他瞎掰咕!我對你忠心耿耿,沒有二心!”藏獒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把伍學長生吞活剝了。
血蟲沒言語,額上有冷汗出來。自己玩了這麼多年的鷹,到頭來被鷹啄瞎了眼。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沒想到因爲輕視,在陰溝裡翻了船。胸口很涼,心裡更涼,哇涼哇涼的!這種十五六歲的少年最可怕,做事不計後果,認死理,撞破南牆也不回頭。
雙方再度僵持着,誰都沒注意趴在雨水裡的刀疤順着水流的方向,慢慢朝水渠爬去。伍學長嘴裡呼着熱氣,牙齒打顫,右手抖抖索索的,更讓血蟲心裡犯慌。
“大哥,警察來了!警察來了!”一個外圍放風的小弟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嘴裡吼叫着,跑到近前,一看情勢嚇傻了眼。
“我們走,這筆賬,老子給你記下了,來日雙倍奉還!”血蟲就坡下驢,主動收了槍,撤回身,帶着有些驚慌的手下消失在雨幕中。藏獒陰鷲的望了伍學長一眼,長棍斜劈,嗡的一聲響。矮身進車,汽車發動,急速駛離。
“我草,刀疤呢?”薛亮四下一看,刀疤原來倒伏的地方早就沒了人影。紅星社衆人一尋摸,雨幕迷濛,附近哪還有刀疤的影子。
三十步外水渠旁,一件物事撲通一聲掉落水裡,濺起好大的水花。
伍學長心神一鬆,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鬆緩下來,再也支撐不住,一歪身子,倒在雨水中,昏迷過去。
“學長!學長!叫救護車,快點啊 !”薛亮打橫抱起伍學長,也顧不得搜索刀疤了,從後門進入大排檔,一看情形,呆住了。
塑料雨布的大排檔頂部開了一個口子,雨水澆灌進來,沖走了一切血污。劉齊抱着林雪,呆呆的坐在桌子上,右手拿着刻刀,讓醫務救護人員不敢靠近。老二被警察反綁着丟在牆角,現場的警察正在歸置屍體,商量着怎樣逼劉齊就範。
“醫生,快救他!”薛亮怔了怔,不到五秒就反應過來,抱着伍學長往前跑,嘴裡大喊着,旋即被警察按在地上。雙手被擰,手銬銬起。伍學長被擔架迅速擡走,手耷拉在擔架外,已經沒有知覺了。
紅星社的衆人被歸置在牆角,一箇中年警官身着雨披走進來,正是老鐵。鐵凝已經被他提前帶走,放進車裡。現在出現在大排檔的,除了死人,就是紅星社的人。
“報告,外面麪包車裡發現一女生。”
“報告,後廚發現一老人和一青年男子。”
“報告,外面雨水中發現三具屍體。”
老鐵聽着此起彼伏的報告聲,一個頭,兩個大,看着腳邊被雨水沖泡的發白的死人,頭皮發麻,頭髮啪啪作響。
“先把現場處理乾淨,相關人員帶回大隊。這些死屍集中放在軍分區醫院的太平間,你們幾個人隨車過去,在結果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包括法醫。”老鐵迅速指揮着,已經有刑警上前制服劉齊,將他反綁在那裡。大家忙忙碌碌,不一會兒,就只剩下空蕩蕩的劉記大排檔。
“齊哥,刀疤沒死,被他跑了。”薛亮被推搡着往警車走去,看看並排走的劉齊,忍不住說了一句。劉齊神情一動,直勾勾的盯着薛亮。
“你說什麼?”
“刀疤沒死,被....被他跑了。”
監督的警察靠上來,手中棍子敲了劉齊肩膀一下,大聲呵斥着不要說話。劉齊驀地轉身,矮肩斜抗,直接把警察撞到雨水裡,撒丫子跑了開去。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小警員一抹雨水,爬起來,從快拔槍套裡取出槍,打開保險,瞄準時,劉齊已經跑的不見人影。
“我草!倒黴催的。”小警察甩自己一個耳光,追了上去。後面分出兩個警察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