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宸和寧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和尚,神情有些莫名。
“你怎麼來渤海了?”
齊玄宸自然認出了這個和尚。
他是當初勸他不要殺掉侯府私兵之人,此人自稱是西魏國師的弟子,遵照國師的囑託前來大齊,阻止齊玄宸徒造殺孽。
當初齊玄宸將他囚禁,想要從他嘴裡套出一些有關自己生母的消息,然而卻被齊文帝阻止。
在齊文帝的要求下,他將這個名叫八娃的和尚交給了齊文帝。
齊玄宸心中不解,父皇有意遣送八娃回到西魏,怎的還會在勃襄見到他?還一副飢寒交迫的悽慘模樣?
八娃強忍着腹內飢餓,解釋了他的來意。
原本他確實如齊玄宸所想的那般,被齊文帝派人護送回到西魏邊境。
只是沒曾想,與大齊護衛分開之後,他聽到了渤海與寇國開戰之事,因主戰之人是齊玄宸的關係,他想都沒想,便隻身趕往了渤襄。
八娃身無錢銀,如從前在外行走一般,一路化緣,得以存活趕路。
直到他喝酒吃肉被百姓瞧見,從此黴運來臨,再也化不到緣,只得忍飢挨餓趕路,好在那時他所處之地已經離渤襄不遠,要不然只怕不妙!
齊玄宸聽了八娃的解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調侃道:“你不守清規,莫不是連佛祖也看不過眼,出手懲罰於你?如果是這樣,爺也不能救濟於你,免得平白惹來麻煩!”
八娃聽到此話,頓時傻眼。
他心緒急轉,連忙反駁道:“人生在世總有不順之時,佛祖掌管大千佛界,哪有閒暇懲罰我一介外門弟子?”
“此言尚算有理。”齊玄宸惡劣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只不過,你此番算是白走一趟,爺並未打算對寇族趕盡殺絕,你這和尚如此操心,實在有些多餘!”
“施主如今擁有一顆仁心,此乃仁君纔有的品性,和尚見到施主能有此等心境,已是心滿意足,此行縱然艱難,依舊值得。”
八娃一副高人模樣,臉上露出欣慰笑意。
當然,若是忽略他腹中傳來的轟鳴之聲,高人形象會更加具有說服力一些。
齊玄宸皺了皺眉頭,他若有似無的看了寧薇一眼,繼而不滿的看向八娃,“你三番五次暗示爺有帝命,到底何意?爺更本無稱帝之心,何以爲君?”
‘咕咕~’八娃腹內再次傳來響聲。
他看着齊玄宸身邊小桌上的點心嚥了咽口水,心不在焉的應道:“此乃天命,施主縱然反感,亦無法違抗,師傅之言不會有錯。”
寧薇聽到此話,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和尚莫不是個騙子?前世阿宸年紀輕輕便慘死他人刀下,何來爲帝之天命?
還是說今世一切都有所改變?
寧薇臉上的神情看在齊玄宸眼中,卻變成了愁霧。
他以爲寧薇不喜聽到關於他有帝命之言,遂言辭狠厲的對八娃說道:“世人命途豈是你一個酒肉和尚可以洞悉的?日後莫要在爺面前提前此等謬論,否則爺定然讓你知曉你的天命!”
“施主天命並非和尚所言,而是師傅他老人家…”
“好了~你既然來了,就好生安心待着吧,爺管你溫飽,待有閒暇再安排人護送你回西魏。”
八娃想要解釋,卻被齊玄宸打斷。
“來人吶~領八娃和尚下去用膳。”齊玄宸朗聲吩咐。
“…”八娃聽到自己久未被人提起的名字從齊玄宸口中響亮說出,倍感心塞!
他覺得齊玄宸是故意的,縱使他一臉正經。
……
看着八娃離去的背影,寧薇轉頭看向齊玄宸,輕聲說道:“你留下此人,是否另有深意?”
齊玄宸嘴裡說是會安排人送八娃回西魏,在寧薇看來卻是一句空口白話。
安排人護送八娃回西魏,只需張口一眼,何需等到空暇之時?
奈何八娃心思單純,並未發覺自己已經落入了齊玄宸的算計之中。
對齊玄宸而言,上次因爲齊文帝的堅持,他無奈放棄從八娃嘴裡套話,心中不乏不甘,此次八娃自己送上門來,自然不能這般輕易放過!
齊玄宸笑眯眯的伸手,颳了刮寧薇的玲瓏翹鼻,笑道:“八娃乃是西魏國師之徒,他所知之事定然不少,除卻爺的身份,還有許多事需要他告知爺。”
寧薇微微一愣,她並不知道寧老侯爺的死因背後牽連到西魏兩位權貴,遂不解問道:“除了你的生母之外,還有何事?”
齊玄宸驚覺失言,遂立即補救道:“西魏略勝大齊一籌,大齊雖無意挑起戰事,然知己知彼卻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寧薇聽言,頗爲贊同的點了點頭。
“的確,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對有可能爲敵之人有所防備,理所應當。”
“不錯,只不過這八娃心思單純,卻是一個極其執着之人,想要從他嘴中套話,怕是不易,看來尚需久耗才行。”
上次齊玄宸未能從八娃口中套出話來,心知此次同樣不易,遂早已做好與其久耗的打算。
寧薇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心緒卻飄往別處。
她在想,阿宸的生母到底是何人?她當年爲何忍心拋下皇上和阿宸?
是有難言之隱,還是她生性薄涼?
她側目看向齊玄宸,暗自搖頭。
阿宸心性如此仁厚,她的母親應該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纔對。再說,一個生性薄涼之人,如何能得到皇上的一片真心?
寧薇希望,有朝一日,齊玄宸和生母相見,給他帶來的是溫暖,而非痛心磨難。
若事與願違,她亦不知如何是好。
她清楚,齊玄宸雖外表不顯,實則心裡十分渴望見到自己的生母。
哪怕那個給予他生命的女子,並未陪伴在他身邊,錯過了他的成長,他心裡亦無半點憎恨。
他相信他的生母不能陪伴在他身邊,並非不願,而是不能!
然,正因清楚齊玄宸的想法,寧薇心中才會隱隱不安。
有時候,事實的真相纔是最爲傷人的利器,若是他的渴望落空,他要如何面對?
她不想齊玄宸受到任何傷害,更不想他所受到的傷害,來自他的生母。
“在想什麼?那般認真!”
齊玄宸爽朗的聲音打斷了寧薇的思緒,她回過神來,擡頭對其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昨日京城傳來家書,說是皇上召見父親,議起六皇子府歷時長久,不乏破舊之處,念你在渤海建功,想要爲你大修府宅,遂問起了父親的意思。”
齊文帝的初衷自然不是問及寧昌興的意見,而是想問寧薇希望將宅子改建成爲何種模樣。
畢竟她是那座宅子未來的女主人。
不得不說,齊文帝對寧薇的寵愛,絲毫不遜對齊玄宸的。
身爲帝王,經常思及寧薇的感受,已是極爲難得。
在旁人看來此乃恩賜,寧薇卻不是這樣看,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出自於情。
只不過,他對齊玄宸的愛出自父子之情,而對寧薇亦同樣如此。
在齊文帝看來,寧薇是齊玄宸的福星,是他命定之人。加上寧薇品性純良,討人喜愛,他纔會如此看重寧薇。
當然,說到底他看重寧薇,同樣是因爲齊玄宸。
然,這樣對寧薇來說已經足夠。
齊玄宸聽了寧薇所言,嘴角勾起笑意,桃花眸中露出深切向往,他輕笑着開口說道:“向來修葺府宅,皆應家中有喜,想來是父皇心急操辦喜事了。”
“皇上一片愛子之心,我等自是不該辜負才是。”寧薇此話,聲若蚊蠅。
齊玄宸大喜,“不錯不錯~寧六你早些回信,讓人快馬加鞭將家書送回。”
寧薇面帶羞澀的點了點頭。
她和齊玄宸都清楚,齊文帝問起修葺六皇子之意,除了爭取寧薇意見,還有一個意圖。
那就是詢問寧昌興寧薇的出嫁之期。
而寧薇此時說出此事,不外乎是爲了早些嫁給齊玄宸。
如今他們雖然將彼此視作一體,然在旁人看來,始終不是真正的夫妻,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正因如此他們做許多事,皆需避開旁人耳目。
只有做了夫妻,她才能名正言順,人前人後,皆與其同甘共苦,互相依靠,共同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