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和二嬸的想法最終還是沒有實現,小孫子的滿月酒經請示他倆同意後,被安排在霍家主動借給大家暫住的山頂道豪宅裡。
沒辦法,做人不自由,更不能失禮。
大部分人是先成家後立業,李家明是先立業後成家。以前沒成家時,哪怕他事業做得再大也可以隨遇而安,甚至還能憑着腦袋上的博士帽博一個名士風度;但成了家便得講究點,總不能商界前輩們送來一堆名貴禮品,他帶着老婆孩子拍拍屁股便回老家。
大紅的請柬得李家明親自去送,這是父親和二伯的要求。李家明的父親還好,見過了大世面也交結了一大幫達官貴人,可他二伯就是地道的山裡農民,面對那些以前傳說中的富豪時,總有低一頭的感覺。哪怕他兩個女兒是超級富豪,親侄子更是貴爲華人首富,二伯在那幫香港富豪面前仍然沒多少底氣。
送就去送唄,李家明在霍震宇的陪同下,坐着他們霍家的勞斯萊斯,去拜訪那些他以前在文章裡嘲弄過的地產商人們。
不過,臉面這東西從來是自己賺的,李家明可沒有當人晚輩們的想法。雖然那張標誌性的黑醜臉上笑容滿面,但不管是拜訪正當壯年的大劉還是七老八十的老超人,他都是不卑不亢地以平輩論交,尤其是那一句玩笑式的‘家誠兄太客氣了’,叫得連霍家二當家都覺得不自在。
可是,在老超人面前執晚輩禮節的霍二也沒辦法。講輩份是禮儀,但這個世界是講實力的,以這小子如今的實力,恐怕來親自來這一趟都是他家長輩發了話,否則也就是派個人來跑一趟。以前老爺子在世時,他還能委婉地提醒這小子兩句,如今老爺子不在了,沒了那張虎皮的霍家都要仰其鼻息。
特意到辦公樓下迎接客人的老超人也稍稍愣神,李家明在京城政界和商界都以待人仁義著稱,卻沒想到會這麼不尊重他這個老人。
不,這不叫不尊重,而是已經非常尊重。這些年來,長實集團先針對灝華,後又在背後整sohu能源,如果李家明還主動執晚輩禮節,那他的面子也太不值錢了。他個人面子事小,後面還杵着sohu系和漢華系呢。
兩人握完手、寒喧完,李家明才以一種玩笑的口氣道:“李董,失禮了。”
“家明小友客氣了,請”。
“請”,人高馬大的李家明這才微微彎腰示意,然後龍行虎步地走進富麗堂皇的寫字樓大廳,比他矮兩頭和一頭的兩人象是他的隨從一般。
這哪是來送請柬,分明是來示威的,無奈的霍二向旁邊的長輩苦笑起來,也換來對方的微微苦笑。長實集團實力很雄厚,可漢華的市值已經衝破5000億美元,若再加上利方、sogo、sohu易購以及還沒上市的阿里,香港首富的名頭在這年輕人面前就是一個笑話。
要怪只怪當初,不能怪當下,種什麼因便結什麼果。可誰又知道,這小子能崛起得如此迅速,十來年工夫便坐上了世界首富的寶座,而且睚眥必報?
要不是長實集團經營風格保守,時刻都留有數百億港幣的現金,難說這年輕人不會強勢狙擊。即使對方沒有狙擊的單身,被一個實力如此雄厚的勁敵盯上,己方又沒有還手之力,任是老超人這樣的商界傳奇也如芒在背。
兩人的心理,李家明多少能猜到一點,這也正是他想要的。拳頭沒打出去的力量最大,若他真是對長實集團發起攻擊,且不說能不能成功,但以投入與收益比而論也不合算。
可是,數碼盈科雖然是個垃圾公司,搞的都是低買高賣那一套,靠各種噱頭圈股民的錢,但被其強行吞併的香港電訊很有價值。香港是個註定要沒落的城市,卻也是一塊風水寶地,其高度國際化對於想走出國門的利方和國民銀行來說極具價值。如果能把香港電訊收購過來,利用香港的獨特地位推廣微信、支付寶、電子商務,說不定能少走很多彎路。
因此,來到老超人的辦公室裡後,李家明端着一杯清茶站在那扇明亮的落地窗前沉默許久,擺足了世界首富的氣勢。這種作派如果在老章他們面前,哪怕眼前的是世界首富,也會被他們轟出去,但老超人能耐得住性子,而且還希望這失禮的小子惺惺作態更久。
“失禮了”,沉默良久後,惺惺作態的李家明恍然醒過來一般,轉過身來抱歉道:“二位可能不知道,我一直不願意親自管理公司的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我經常會走神。有時候開會,我都會經常一個人發呆,把其他人晾在那。”
暗惱的霍二沒去漢華開過會但他三弟去過,哪不會知道這是個蹩腳的藉口,這小子搞這麼多事,不過是想訛詐一番而已。這幾年來,但凡長實集團的投資案,都會有不同的投資公司去作梗,誰不知道是這小子搗鬼?
沒猜錯但不能說破,大家都是體面人,能在桌子下較勁,卻一定要保持那種談笑甚歡的風度。
“李教授不愧是名士風度,不知看到中環的繁華,又聯想到了什麼?”
“呵呵,霓虹燈下有血淚。”
太過分了!
這一次霍二忍不住了,提醒道:“家明,你是名滿天下的人。”
老爺子不在了,此人便不值得尊重嘍,李家明玩味道:“震宇兄,我說出來或許你不信,我最自豪的不是有多少錢而是能擠進學術圈子。”
“所以你更要慎言。”
“不,學術的價值在於其真實與客觀。我不知道你們看到了什麼,但我看到了香港正在沒落,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如果不是因爲政治需要,或許十年之內便會淪爲二流城市,直到迴歸它本來的地位。”
“你想說什麼?”
再說下去,你可不夠格嘍,因爲你代表不了霍家,更代表不了保持微笑的這個老傢伙。
演足了戲的李家明笑了笑,轉頭向老超人道:“李董,我覺得冤家宜解不宜結,您覺得呢?”
終於來了,老超人不禁心裡一動,彷彿背上的刺芒要消失了,但仍然不動聲色道:“李教授,我不太明白。”
‘呵呵呵’,李家明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對方,玩笑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那是我追求的一種境界。說起來也好笑,或許是我讀書讀傻了,居然會信王陽明那一套,一心想做聖賢。”
聖賢?
老超人也玩味地笑起來,一反他平時的謙和,反問道:“真的?”
李家明笑了起來,傲然道:“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只要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就可以成爲聖賢”。
聖賢之言還能這麼曲解的?一位老人、一位中年人不禁氣結,真印了內地人的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