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一下子添了兩個丫頭,楊柳今年整滿十五,按着古人的年紀,這已是要嫁人成親的年紀,但既然賣身當了丫頭,那主子完全可以留到二十再嫁。
而糯米,也十三了,或許是從前日子過得苦,家裡也窮,這才賣身出來,身板看着不圓,勁兒卻極大,手長腳也不小,看着就是個好使的。
這買丫頭,自然是買那些能幹活兒又穩重伶俐的,至於相貌,看着整齊就成,又不是要買個小姐回來供着,這人要是漂亮得過份了,說不準還會爲自己招來什麼麻煩呢!
在大戶人家裡,這買了丫頭一貫都會重新取名,秦如薇倒也不拘這個規矩,而且楊柳和糯米這樣的名字聽着叫着也順口,乾脆就這麼叫着了。
鄧家落魄了,小兒子不知所蹤,鄧富貴現任的媳婦也回了孃家,鄧富貴去接了兩回都沒把人接回來,也是火了,乾脆就不去接了。
世人慣會幸災樂禍,從前鄧家多風光啊,那十五畝田出息一等一的好,娶了媳婦兒,說她晦氣,說休就休,沒兩天就又給擡了一門新媳婦進門,多威風啊!
可如今呢,敗落了,可前頭那個媳婦,卻是過起好日子來了,會做胰子,又開了鋪子,買了小工,現在又買了兩個丫頭伺候,便是里正家,也只有一個小丫頭做粗活的呢,這可瞧着就是過起正兒八經的小姐生活了。
不不,秦如薇嫁過一會,人都稱她一聲秦娘子,也就這麼說,過着富太太的生活了,當然,要是再換個大宅子,那就更像了。
說起秦如薇,如今的十里屯子,也沒哪個不羨慕的,當然,這捻酸的也大有人在,甚至有人說她和個男人不清不楚的,靠上了大靠山。
對於這麼見不得人富貴胡亂造謠的人,秦如薇是不會理會的,她坦坦蕩蕩的,問心無愧,言行舉止也相當守禮,因爲她清楚,嘴巴長在別人嘴上,要說什麼,她擋不住,又何苦爲了自己不在意的人的話來爲自己找不自在?
把楊柳和糯米領回她的那個小院,一下子就顯得窄小了起來,秦如薇尋思着,差不多就要把宅子給建起來。
外人羨慕她呼奴喚婢,自家嫂子同樣羨慕,不但羨慕,還嫉妒得緊。
“她倒是自在金貴,一個人過日子,要兩個丫頭伺候着,這十里八里的,哪個莊稼人閨女都沒她金貴咯。”顧氏一邊喂着小五吃米糊,一邊瞧着秦大牛道:“咱們家一家七口人,合着都沒她一人自在,我這腰,懷着小五的時候就寒了,如今還不是一般上山下地的。”
聽聽,這話可酸得跟陳年老醋似的,連牙縫都滲了。
秦大牛睨她一眼,不說話,又埋頭去雕刻手中的竹筒,妹子說了,這裝花水的筒子可要加密又加密,以免有人混水摸魚。
顧氏等不到他回話,心裡氣結,又道:“這買丫頭合着也花不少銀子,每個月還得開月俸,咱家二孃三娘都大了,也能幫得上手,有那銀子,還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呢!”
秦大牛還是不吭聲。
顧氏這下可是脾性上來了,咔的把碗一放,怒聲道:“和你說話呢,嗓子是啞了還是怎地,屁都沒一聲兒!”
秦大牛這纔看向她,冷道:“虧你是個當孃的,讓自己閨女去伺候姑姑還收銀子,薇兒她是使喚還是不使喚啊?”
顧氏一噎。
“這侄女伺候姑姑也是應當的,是孝道,你就甭想着收好處收銀子,不然你那就是賣閨女!”秦大牛哼了一聲:“我看你是鑽進錢堆子裡去了,說出去都笑死人!”
顧氏張了張口,別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道:“我不是爲咱一家子着想?孩子一天天大了,要娶媳婦要嫁人,哪裡不是要銀子?鋪子是開起來了,銀子是賺了,她倒是好,都倒進自己腰包裡去了,這頭招了夥計那頭又買了兩丫頭,正兒八經的擺起奶奶款兒來了,咱們有啥呀?一昧的跟頭牛似的埋頭苦幹,也不見得了幾個錢回來?”
秦大牛重重的把手中的刀往地一扔,惱道:“沒得幾個錢,早幾天薇兒纔給咱爺倆幾個結了月錢,整三兩的銀子,全讓你兜着,這叫沒得幾個錢?成,你要這麼心大,我這就去把老大叫回來,讓他去縣裡做工,我也不給薇兒打這下手了,去碼頭等拉工的,看咱是不是能掙得更多些銀子來!”
顧氏一聽登時急了,跳起來拉着他:“你這蠻牛,你上哪去啊你,我說幾句你就跟我甩臉子耍威風啊!”
開玩笑,秦一去縣裡做工,一個月只有幾百個錢,還累死累活的,做不好了就罵,離家又遠,哪有現在好?
給秦如薇做工,一個月能得個二兩不說,這吃住也有着落,給自家人做活兒也是自在,她是傻了纔會讓秦一回來!
偏偏這蠻牛,還耍臉子了!
“放開!”秦大牛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冷笑道:“我就是看你心大,既這麼着,我就如了你的意!”
“你回來!”顧氏死死的扯着他,見他較真兒,只得軟了聲道:“我這也不是心大,只是捉急的,秦一這都十六了,你就不想喝媳婦茶抱大胖孫子呀?”
秦大牛怔了一下,顧氏瞄着他的臉色,知道是把他的毛給順下來了,便又道:“和老大一年的虎子柱子,人家都生倆了,老張家的見天就跟我炫,哎喲,我這嘴裡不說,心裡頭見着哪有不羨慕的理?就恨不得馬上就給秦一娶門媳婦兒回來伺候咱倆!”
“這想要娶一門好媳婦,辦一場體體面面的酒席,那不都要銀子啊?咱家這光景你也不是不曉得,孩子多,房子小,兜裡又羞澀,就是有好閨女人家也不願來啊!你說,我能不着急嗎?”
秦大牛抿了抿脣,重新坐了下來拿起刀,道:“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充啥大頭?”
顧氏在心裡暗罵一句呆子,軟着聲道:“咱苦了大半輩子是爲啥,還不是圖着兒女們得個好?難道你還想要他們也跟咱苦哈哈的過日子?”
秦大牛的手頓了一下,半晌道:“總之,做人就得腳踏實地,該你的你就拿着,不該你的也別惦着,這人吃多少用多少都有老天爺定着,別想那有的。”
顧氏心裡氣得要死,卻不敢和他對着幹,只咕噥道:“你倒是看的開,我卻是不服,都是姓秦的,她就呼奴喚婢,咱……”
秦大牛又把刀重重放下,把顧氏嚇了一跳,惶恐的看着他。
“敢情到這份上你還惦着吶,要沒有薇兒,咱家現在有這好日子?你能一個月得三兩銀子?你這婆娘忒沒良心!”秦大牛冷哼:“我告兒你,咱有今天都是承了她的情,她要做啥買啥咱都管不着,你也別捻那酸吃!”
“我……”
“你以爲誰都像薇兒那好脾氣,被嫂子趕出門獨居還能對你好?”秦大牛森森的瞅着她。
逼得秦如薇一個女子孤零零的搬出去獨居,這是他心裡的一根刺,時常提醒着他的無能。
顧氏臉色一變,五顏六色的十分難看,嘴角動了動,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大牛也不理她,顧氏這人心不壞,就是心眼兒小,還貪心,不知足,按着他們現在這樣,日子越發有奔頭的,眼看着家業就要掌起來了,她卻還是不心足。
秦大牛嘆了口氣,這人啊,沒就想有,有了還想更有,不知道滿足,不知道感恩,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秦大牛的話顧氏聽得進去,卻是心不岔,人最怕有對比,比起秦如薇呼奴喚婢的,她要起早貪黑操持一家子,哪能比?
但顧氏也不傻,心裡不平也不會真傻到鬧到秦如薇那邊去,真要惹毛了她,那也真沒好果子吃的。
可不能讓自己閨女當丫頭,她外甥那些總成了吧?
顧氏揹着小五去了秦如薇的小院。
“娘子,舅太太來了。”糯米跑進裡屋報了秦如薇。
秦如薇正繡着一方帕子,聽了這話手頓了一下,道:“讓她進來吧!”
“妹子,在做啥呢?”未等糯米出去,顧氏就走了進來,叫她拿着一面帕子在滾邊收線,哎喲一聲:“這帕子做的可兒精緻,妹子女紅越發好了。”
秦如薇落下最後一針,把針腳藏了起來,咬斷線頭,一邊抖了抖帕子,一邊問:“嫂子怎麼有空來了?”
顧氏看了糯米一眼:“你幫我把小五帶出去玩兒,拿點蒸糕他吃,仔細點伺候,要磕着碰着了不然仔細你的皮。”
得,這都使喚起自己的奴婢來了,還頗有架勢!
秦如薇瞧她一眼,叫糯米看過來,便點了點頭。
糯米抱着小五出去了,見了楊柳,便往裡屋努了努嘴,咕噥道:“又來了!”
楊柳看着她懷中的孩子一眼,皺了一下眉,道:“小心伺候吧。”便去忙活了。
顧氏靠着秦如薇坐近了些,先是拿起她做的帕子觀賞讚了一番,然後就說起她的姨甥女來:“女紅也好,這腦瓜子也靈活,才情也好,是個勤快的……”
秦如薇聽着摸出味來了,忽然想起秦一的年紀,便打斷她問:“嫂子這是要給秦一說媳婦兒了?”
顧氏嗄了一聲,傻傻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