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鄧福旺腳步虛浮的走出白花紅坊時,初夏的一陣涼風吹來,將他混沌的腦袋給吹了個激靈,回過頭一看,麗娘倚在樓上的欄杆上含情脈脈的朝他揮着帕子。
鄧福旺勉強一笑,逃也似的走了。
麗娘見他遠去,才輕聲呸了一聲,回到屋內,不一會,就有小丫鬟來請,麗娘忙的梳妝整理一下去了貴客的雅間。
“唐四爺。。。”見着裡面的男人,麗娘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靠了過去。
唐冶執酒杯的手一擋,麗娘立即止步,跺腳嗔叫:“四爺。。。”
“那小子走了?”唐冶睨着她。
“在我身上連撒了兩炮,還不走?沒得被我給榨乾!”麗娘嬌媚的一笑。
唐冶手一抖,道:“交代你的事?”
“放心吧。”麗娘笑嘻嘻的從胸口裡掏出一張紙來,道:“您瞧瞧,萬無一失。”
那貼身放在胸口藏着的紙張帶着一股子馨香,唐冶接過一看,不由挑眉,道:“你倒是有兩手。”竟哄得了那小子寫下了契紙。
那上面可是寫着鄧福旺在百花紅坊吃了多少銀子,若無銀錢來償還,便以鄧家地市價來償,還畫了押。
這也是剛剛她和鄧福旺歡好時哄着寫下的,重要目的卻不是在於要銀子,而是用此來逼迫鄧福旺把地契拿來賣了。
麗娘得意一笑,道:“有我麗娘出手,自然是馬到功成。”她眼珠子轉了一圈,道:“活該這小子倒黴,也不知哪得罪了四爺。”
唐冶斜眼看過去,道:“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內事就成,旁的不用打聽。”他語氣清淡,可話裡卻有着不容置喙的威脅。
麗娘心中一凜,忙笑道:“那是自然的,你放心吧,他把地契取來拿來倒也罷了,若不然,我定是要鬧到他家裡去的,有這契紙在,我不怕他不認賬。”
唐冶執起酒杯輕笑,幾乎可以想象鄧家會是怎樣的雞飛蛋打。
地契沒了,鄧家肯定會鬧起來,地契若沒拿來,百花紅坊這邊也肯定會去鄧家鬧,鄧福旺嫖。妓子,鬧到了家裡,還把這地都弄沒了,只要想想,就會熱鬧得很。
“事成後,四爺答應我的?”麗娘看着唐冶。
“該你的不會少,我早說,那些地,絕對會比市價高出一成買了。”唐冶斂下眼皮,淡聲道。
麗娘聞言大喜,道:“那便多謝四爺了。”
“你。。。”唐冶又看向她的肚子。
“我們做妓,子的,早就灌了藥,哪能生的出孩子來?”麗娘摸着肚子,笑容帶了一絲苦澀。
“到時候不會出問題吧?”唐冶問了一句。
“放心,我會準備妥當的。”麗娘忙的斂起苦澀的神色,道。
“嗯!我已和紅媽媽答應了,事成後,你若願意,也可以離開百花紅坊。”
麗娘聽了一喜:“真的?”
看着唐冶點頭,麗娘不禁心喜,這種迎來送往的日子,她實在是不願意再過了。
“那贖身銀子。”麗娘又問。
“只要地契來了,其它都不是問題。”唐冶淡淡的道。
麗娘這下是真放心了,眼中更是燃起陣陣鬥志,那鄧家的地契,她必然要取來,死道友不死貧道,誰讓你鄧家得罪了唐四爺,她也不過是爲了自己而已。
出了百花紅坊,小廝大勇覷向唐冶,小心地道:“四少爺,這會不會太過迂迴曲折了?這銀子可花的更多了。”
既要花銀子買那些地,又要幫麗娘離開百花紅坊,銀子多花了,還不如直接就買了那些地去呢!
“如她所說,沒有什麼比看着自己的東西被自己人白白敗出去更難受,銀子花了再賺回來就是,可比起要讓仇者痛,卻是多多銀子都比不上的。”唐冶淡聲道。
大勇聽了若有所思。
唐冶又道:“大哥說了,有時候人情,比銀子更難賺得!”
他這般迂迴,就是想要秦如薇欠上一個人情罷了,說起來,也是他起算計了。
大勇一震,抿起脣來不再說話。
卻說鄧福旺回到家,心裡就直髮虛,腦海裡一會是麗娘那梨花帶雨又帶威脅的眼神,一會是鄧老爹憤怒的臉孔,不禁渾身打了個激靈。
“四郎,來家了杵在門口作甚?還不快快進屋來?”鄧老太從裡屋出來,就瞧見寶貝兒子站在門口不知發啥呆,不由走了過來。
待走近了,見他臉色青白,雙目無神的,眼底下還有一圈青黑,身子骨像是瘦了一大圈,更是一駭。
“哎喲,這是咋的了?臉色咋這麼差?可是讀書累着了?”鄧老太完全沒察覺到兒子的異樣,只念着兒子好學,讀書壞了身子骨,便叨唸着道:“娘知道你是個好學的,也要悠着點兒,可別把身子骨給折騰壞了,要是有個好歹,你要讓娘怎麼活?”
鄧福旺心虛,囁嚅着道:“娘,我好着呢。”
“還好,瞧這臉兒青的,不成,娘得給你燉只雞來補補。”鄧老太拍了一下他的臉,鼻尖卻是聞到了一股子脂粉味兒,皺眉問:“這是啥味?聞着像是脂粉香味。”說着,像只小狗似的聳着鼻子去嗅。
鄧福旺嚇了一跳,差點沒跳起來,道:“啥脂粉味,娘你鼻子沒事兒吧,我就是蹭了一身的花香。”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鄧老太就越發孤疑起來,道:“花香?”
“可不是,鎮學裡頭的花都開了,幾個學子一道賞了回花作詩,這才沾上的。”鄧福旺不耐煩起來,又怕她追問下去,便道:“娘你不是說給我燉雞嗎,快點,我都要餓死了,讀書可兒累人。”
兒子幾天沒回來,又是這樣的臉色,鄧老太也就被轉移開注意,心疼地道:“哎哎,娘這就去殺雞。”
“娘,殺雞呢,去宰那隻肥的,你孫子也得要補補。”胡氏不知從哪竄了出來,叫道。
鄧老太把眼一瞪,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快去把竈火升起來,燒鍋水給你小叔子洗個澡。”
胡氏眼珠子骨碌一轉,捂着肚子叫:“哎喲,肚子又疼,娘你等着,我去茅房。”說着就跑了。
鄧老太氣得不輕,罵了句懶人屎尿多,惦念着兒子,忙的又去牲口圈抓雞。
鄧福旺早就進了自己的屋,想着自己那事該怎麼辦纔好?
這肯定不能讓麗娘給找上門來的,不然傳出去,他的臉往哪擱去?
要不,就按着麗娘說的,悄悄的偷了來?
不,這樣偷來,遲早有一天,爹孃會發現的,那到時該怎麼辦?
可恨沒銀子,要是有銀子,何苦至於這麼爲難?
鄧福旺恨恨地捶了一下牀板,突然就恨起自己生在這樣的窮人家裡,連喝個花酒都要偷着摸着,像章從那小子,隨手就是一大把銀子,要什麼女人沒有?
鄧福旺心裡煩躁,換下了衣裳,想了想,就跑去竈房。
鄧老太正在忙活着,見他來了,忙道:“哎喲,小祖宗,你來這作甚喲?沒得薰了你,快出去,快去。”
鄧福旺笑嘻嘻地上前,道:“有幾天沒見娘了,我想娘了,來陪你說說話兒。”
鄧老太聽了頓時笑逐顏開,道:“娘知道你乖,快出去,一會就有雞吃了。”
鄧福旺也不應,徑直坐下,一邊往竈裡塞柴火,一邊說話,連聲恭維了鄧老太好幾句,把鄧老太逗得笑眯眯的,見牙不見眼。
“咱家就是得有娘這樣的好手掌着才興旺,哪像旁的幾房,就沒幾個錢落袋的,窮得褲子都是補子。”鄧福旺嘻嘻地誇。
鄧老太聽了傲然地挺、胸,道:“那自是的,這娶媳婦兒啊,就得要娶個精打細算的,那才叫持家有道,就跟你娘我一般。”說着又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放心,你就是孃的眼珠子,將來娘肯定給你娶一房跟娘一般的好媳婦兒,聘禮銀子都給你攢着呢。”
鄧福旺心裡一跳,道:“娘,咱家現在存着有多少銀子了?”
“能有多少,不過是二十來兩。”鄧老太渾不在意地道。
“這麼少?不是說有百八十兩?”鄧福旺皺起眉來。
“你還說,之前斷斷續續的被你要去幾十兩,不然哪止這個數兒?”鄧老太瞪他一眼,壓低聲道:“你可別往外說,你嫂子那人,鬧起來可是個得勁的。”
鄧福旺有些訕訕,道:“娘,我這銀子不也是爲將來做打算,等我考上了秀才當上了大官兒,這百八十兩銀子還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回來的事?別說幾十兩銀,便是上千上萬兩都有。”
鄧老太聽了就只有心喜的份,道:“那你爭氣點,娘就指望着你了。”
鄧福旺敷衍幾句,得知了家裡只有這麼點銀子,也沒心思坐下去,找了個藉口就出去了。
這回他也沒回自己的屋,卻是去了正屋坐着,青白的臉苦成了一團,這下可怎麼要得?二十兩銀子,能頂個啥用,還不能再伸手要了,不然肯定得知道他作的事。
鄧福旺在自己爹孃的正屋裡環顧一週,最後,目光落在牀頭的那隻櫃子裡,目光閃爍着。
“娘,趕明兒去大舅家喝喜宴酒,我這衣裳舊的都沒法兒穿了,你給我再打兩身吧!”
外頭,傳來鄧鳳珍的叫聲,鄧福旺一怔,突然的,計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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