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這麼說太理念化了，說的簡單一點就是時代日新月異、足壇不斷髮展，而外界和我們自己都要求我們重複過去，而我們一旦服從了這個要求就意味着我們將不斷的、漸進式的退步。”王艾喘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思維才柔和的道：“教練，十年前你出現在國際足壇面前時，你帶領切爾西創造一系列記錄打破英超格局時，弗格森、溫格還有卡佩羅、範加爾等等人，是不是相對你落後了？你是不是帶着更新銳的技術、理念、打法出現的？現在呢？”
“你是說……”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變成他們了？現在？”
“在我送給你的詩集裡有兩句詩，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想想看，今天，我、梅西、C羅的時代和上一個時代，就是羅納爾多他們的時代有多大差別？羅納爾多和範巴斯滕他們的時代有多大不同？每個時代都有挑戰者出現去更改規則、完善規則、推動進步。當一個時代的主宰者沉浸在既有的軌道里時，就意味着他已經開始落後了，在萌動的、新生的力量面前漸漸變得腐朽了。”
“……這就是你建議我休息一年的原因嗎？”穆里尼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可是我的協議已經要簽了，就像你說的，我在一個軌道里有時候身不由己。”
“是啊，我也是。”王艾嘆息一聲：“所以，我們纔要更加清醒才行，即便我們自己不再時新力量的創造者、主導者，也要保持足夠的敏感性，從而第一時間趕上潮流，延續我們的、高端延續我們的職業生涯，甚至更進一步。”
“……我、聽不太懂，博士，請你簡單一點和我說。”電話裡，穆里尼奧難得的心平氣和、難得的謙虛。
“對我們來說，我們有足夠的智慧，但無法控制的是我們的心態。”王艾又想了一會兒才接着道：“教練，我接下來說的話不一定對，但我保證是我的真心話，你想聽嗎？”
“我是聽不進意見的人嗎？何況這是我們的私人通話。”
王艾正要開口，忽然見身邊的許青蓮衝他擺手，她拿了一杯果汁過來，王艾笑了下接過來咕咚咚喝了幾大口，感覺心情平靜了才把杯子放下：“教練，你在皇馬的三年想必和你去之前的期待是不一樣的，對嗎？”
“當然，不過你覺得我去之前設想的目標是什麼？”
“五連冠？歐冠五連冠？”
“呵呵。”
王艾也開懷的笑了一會兒：“我們畢竟並肩戰鬥那麼久，就像你瞭解我，我也瞭解你教練。我能感受到你走上教練巔峰時的雄心壯志，你改變皇馬改變足球世界的理想，所以我更能體會你現在的失落和不甘。”
“……”
“但問題是，你能從這種失落和不甘中走出來嗎？過去你一直是上升期，現在，這應該是你爲數不多的、你自己也承認的挫折了。”
“爲什麼走不出來？”電話裡穆里尼奧頗爲奇怪的反問：“我已經展開了自我分析，而且將來還總會分析，就像你06年世界盃你留在了八強，你是不是由此進行了多年總結然後纔在10年的南非突破了？我也是。”
王艾想了想，嗯了聲：“沒錯，我們都會總結，但問題是我、還有我的國家隊本身在上升期，而你就像我剛纔說的，處在巔峰期也是即將被新生力量排擠的邊緣期。而且，我們的反思和總結，也是必然發生的東西，也在我們的既定軌道里。”
“……簡單一點。”
“就是說你的反思和總結，是你身爲一個職業教練在職業生涯裡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這不等於改出了你的職業軌跡，尤其是在心態上。”王艾停頓了一下：“教練，你是個倔強的人、不服輸的人，這支撐了你在困難時刻對自我的堅持，支撐你創造了偉大的成就。可反過來，這種性格也使得你一旦遭到挫折，就更加的，比其他人有更加強烈的證明自己的衝動。這種性格會幫你堅持正確的東西直到美好的結果到來，卻也會讓你一旦選擇錯誤，滑落的更遠、更深。”
王艾正說着，一隻白白的小手在他面前揮舞，王艾去看還是許青蓮，她指了指小桌上的果汁，讓王艾再喝一口。王艾一笑，拿起來重新喝了一口，再次調整了一下語言纔在穆里尼奧的沉默中說道：“教練，時代總會進步，本來換了地方是你中斷原本的軌跡、重新開始一條軌跡的機會，也是你，當然也包括我或者任何人重新跟上時代的機會。但有個前提就是要甩掉過去，真的重新開始，而不是在情緒上、心態上還沉浸在過去，還在下意識的用現在去證明過去，這種強烈的主觀情感會讓兩段生涯焊接在一起，沒有留下一個呼吸的縫隙。”
“這就是你總換俱樂部、總會進步的原因嗎？”
“不知道。”王艾茫然了一瞬間回答：“我只是下意識的這麼做，而且也有必要這麼做，你知道的我當初離開切爾西是因爲什麼、離開國米以及現在離開拜仁是因爲什麼。”
“雖然你的離開確實有理由，但你不是不能留下。”穆里尼奧跟上節奏道：“留下有留下的問題，但離開也有離開的問題，不見得比留下少。我記得你剛到拜仁的時候主力地位都不穩吧？如果你留在國米或者跟我去皇馬，就不是這樣。”
王艾笑了一聲：“是的，但也許我這麼頻繁的走，客觀上給了我重新出發的機會。也許，教練，你也需要這樣一個機會，需要這麼一種機制。”
“似乎你很擔心我回到切爾西？”
“是的。”王艾猶豫了一下還是果斷回答，沒理睬許青蓮的擔憂：“皇馬是任何人的巔峰，不論是球員還是教練，我很擔心你無法擺脫沮喪的情緒，從而下意識的用切爾西的執教來證明你在皇馬的執教沒錯。也許你能部分的證明，但代價是你的第二次切爾西生涯，甚至讓你錯失了這麼一次真正的可以幫你再次進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