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朵思蠻抱住李瑕,又問道:“等到了長安,我們就能做夫妻之間的事了嗎?”
“嗯。”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成吉思汗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
說起自己的曾曾祖父,朵思蠻算是有些尊重,但也沒有什麼忌諱,說起來更多的是好奇。
“六盤山這邊有一些當年留下來世代駐守的蒙軍士卒。
有人說他是病死的,有人說是墜馬死的。”
“那不是病死就是摔死的,夫君有什麼好想的呢?”
其實李瑕是剛纔聽人正在議論成吉思汗死於西夏王妃之口,正思考着如果真是這種情況,應該是蒙古習俗與西夏習俗不同。
蒙古那邊,殺人奪其妻女是太正常不過的事,女人只有習以爲然的順從。
習慣了這些,一時沒想到西夏王妃會反抗,也許是可能的?大概是謠言吧,總之是沒有定論了。
李瑕看了懷裡的朵思蠻一眼,終究是沒打算與這樣一個小女孩討論這種事。
“你不是要去與失鄰、必赤合告別嗎?”
“對啊,那我現在去了?”
“去吧。”
這邊朵思蠻才走,不多時李瑕卻又收到了一個消息。
李瑕不由又想到了自己今日說過的那一句話。
——“昔裡吉還活着,正在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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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裡吉還活着,殺了吧。”
林子這般吩咐了一句,揮了揮手,很快便有軍情司的人向外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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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裡吉推了推面具,走出了行宮。
他心裡有些後悔。
後悔在去往天池之時不應該策反兀魯忽乃。
他雖然年紀還小,看着有些唯唯諾諾,但在被李瑕俘虜之後,也想到了要聯合兀魯忽乃,遂在李瑕去追擊耶律鑄時找了個機會.
“可敦,我小時候偷偷看過父汗給你寫的信。”
“是嗎?”
“父汗說,當了大汗之後,他最懷念的還是那幾年,有客人寄宿在他的帳篷裡的夜晚。”
“看來,你是真的偷看了那些信。”
當時,昔裡吉嚥了咽口水,有些緊張,但帶着神秘的語氣又道:“朵思蠻是你和我父汗生的吧?木八刺沙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嗎?我覺得應該由他來當蒙古的大汗"
他自以爲這句話說得很聰明,以爲兀魯忽乃會幫他。
他自然不知道,之前兀魯忽乃聽到李瑕要扶持他爲大汗時,臉上露出的玩味笑容。
十多歲的人還理解不了三四十歲的人之間的情愛到底是如何回事,還相信深情。
不是昔裡吉不聰明,他的所做所爲,在他這樣的年紀幾乎可稱得上聰明絕頂。
但也許他就錯在了太聰明。
所以,海都想要毒殺他時,李瑕故意順水推舟。
是老薩滿悄悄救了他。
如果能重新來一次,昔裡吉什麼都不會做,會老老實實當一個傀儡。
但不能,他眼看着李瑕用失鄰代替自己,居然一樣能夠讓諸王臣服,心裡越來越焦急,越來越不安。
今日他終於不顧老薩滿的勸阻,放手一搏。
否則,這樣活下去最後還是會變成一個廢人。
“放心,接下來我會蜇伏下來,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朵思蠻早晚會看厭李瑕那張臉,等她離開草原、受夠了委屈,會幫我的。”
昔裡吉其實自己也沒有信心,因此又自我安慰般地說了一句。
“我是她的兄弟啊”
忽然,有人從身後快步上來,拍了拍他的肩。
昔裡吉轉過頭。
下一刻,身後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嗚!”
“噗。”
單刀乾脆利落地割破了昔裡吉的喉嚨。
老薩滿沒有驚慌失措,只是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蒼老而愁苦的臉。
血還在噴,噴了他一臉。
他擡起三根手指,把臉上的血霧劃成了三道血痕。
“老薩滿,秦王本不想殺你,但你做得太過份了。”有人用蒙古語低聲道。
“我也想活,但黑烏鴉變不成白鵝,老懞古人也變不成漢人。”
“是嗎?真想留着你的命讓看看你這話是錯.”
還在說話的軍情司校尉才說到一半,只聽又是“噗”的一聲,老薩滿已被捅翻在地。
“廢話什麼。”
動手的另一名校尉罵了一句,割了頭顱,開始處理屍體。
~~
“秦王。”
失鄰公主正與朵思蠻坐在一起依依惜別,一轉頭見到李瑕進來,連忙起身喚了一句。
“朵思蠻你到門口等等我,我與大汗說幾句話。”
“有什麼我不能聽的。”
朵思蠻話雖這般說,還是蹬着小蠻靴走了出去。
李瑕遂拿出一張紙條,遞在失鄰手裡。
“你做得很好。”他卻是這般道,“拿回去當個紀念吧。”
失鄰猶豫了片刻,接過,卻是直接把紙條放在火上燒了,然後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需要紀念。”
“隨你。”
“我和哥哥不一樣,我更老實,更聽話。”失鄰又道:“我沒有告訴朵思蠻她的身世,侍女們都可以作證。”
她努力表現得像一個聽話的傀儡。
因爲正是她,出賣了她的哥哥昔裡吉。
她不想再受他們拖累。
失鄰不是養在深宮嬌滴滴的公主。
她從小所聞所見,是乃馬真稱制、海迷迭稱制的權力滔天;是禿滿倫公主懷着身孕,親自領兵屠殺一百七十餘萬人。
這個十四歲的少女,在她父親死後的六年多以來,見慣了叔叔們手足相殘,見慣了生離死別,從哈拉和林到阿力麻裡,千辛萬苦,九死一生,早已煉成鐵石心腸。
黃金家族成員,每一個,都是汗位的爭奪者。
如果把這裡的汗位換成“權力財富”會更好理解,黃金家族成員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年紀大還是年紀小,天生就有對權力的野心。
李瑕轉身離開了這間寢宮,愈發感覺到了蒙古人的好鬥。
這種好鬥不是指喜歡打架。
而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骨子裡都有種與天掙命的頑強。
很多時候他恨他們的殘忍,但草原上難以想象的艱苦確實賦予了他們不擇手段也要活下去的堅強。
次日,李瑕離開了六盤山。
然而在一個月後的十月中旬,他依然沒有返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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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日,襄陽。
“李瑕真的死了嗎?”
“元軍那邊傳得很熱鬧,但關中反而沒什麼動靜。小人問了幾個商旅,個個都笑傳那是謠言,說是元軍編出來的。”
“編出來的?”
“是,原話是'秦王不過巡遊了一趟,下個月回長安,元軍真是瞎編'“
元軍如此猛攻潼關,李瑕都不回長安,長安並未人心浮動?”
“長安城一切照舊。”
呂文煥揮退了這名細作,等了一會,終於等到從河洛打探消息的探子回來了。
“元軍那邊傳來傳去,可有李瑕具體的死因?真是在戰場上殲滅了他不成?”
“據說是被一個蒙古女子殺了。”
“什麼?”
“說是李瑕在西域搶了個蒙古女子,本以爲是西域某個藩王的公主,未曾想,那是蒙哥之女,趁着與李瑕歡好之際,一刀捅破了李瑕的喉嚨。”
“怎麼可能?”呂文煥不信,站起身來,問道:“董文炳改行說書了不成?”
“這消息,是小人收買了董府外一個賣貨郎打聽來的,說是董家僕役說,董文炳一開始也不信,親耳聽到他驚呼這怎麼可能!”
呂文煥仔細一想,又覺得恰是這種離奇之事,反而不像是編的。
沉思良久,他也做不出決斷,寫了兩封信急遞出去,一封送往鄂州,一封送往臨安。
李瑕一死,再不出兵取川蜀,只怕爲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