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法國馬不停蹄的飛回申城，方卓到了易科總裁辦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熊瀟鴿。
他面對老朋友隱隱的詆譭，只是給對方加了一杯茶，再談起這份不一樣的待遇。
熊瀟鴿不吃這一套：“方總，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你要搞清楚，是我在你的辦公室裡已經無聊的等了小半天。”
“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還是你老熊有本事有能力，不然幹嘛不找別人？”方卓笑眯眯的順勢說了說友商尼康。
作爲冰芯的股東，熊瀟鴿十分清楚冰芯這次的受限與長遠利益的受損。
但不管他和方總的私人關係怎麼樣，只要冰芯上了市，IDG早晚能撤，和這個“長遠利益”關係不大。
這些年，一樁樁一件件，他和IDG已經很夠意思了。
熊瀟鴿聽完方總的閒旗，搖頭晃腦的說道：“你說的這個恐怕很難，光刻機雖然重要，但市場就那麼大，尼康不太有可能把這個業務拆分出來謀求上市，更何況，它已經落後於ASML。”
“我們不是要把事做成。”方卓探討道，“今年的日企造假盛況你也看到了，尼康的光刻機可以確定有一部份泡沫，是吹出來的，這中間交給你，還不好操作嗎？”
熊瀟鴿直接問道：“你什麼意思？”
方卓笑着反問：“什麼什麼意思？”
熊瀟鴿毫不猶豫的說道：“你的意思是鼓譟聲勢，順勢而爲，反手戳破，公開批評，再推動改革或者裁員之類的事？”
方卓面色一肅：“壞了，讓你學到真東西了！”
“這些太難了。”熊瀟鴿似笑非笑，“這種事，你怎麼不去找王狗？”
方卓認真的說道：“正是因爲難，所以才找熊總，像王風益區區一個申城地區普普通通的投資人，他哪裡比得過在國際上都有名氣的IDG集團掌門人。”
“好好好，不愧是方總你啊，有事的時候是王哥，現在是王風益，是普普通通的投資人。”熊瀟鴿忍不住爲同行發聲，“這事我幹不了，你不愛惜羽毛，我以後還要混呢。”
方卓不以爲然的說道：“你下半輩子也難去日本搞投資，什麼羽毛不羽毛的，況且，又不是讓你一個人做。”
熊瀟鴿來了些精神：“你還找誰了？”
“不是我找誰，是你找誰，我上回到東京，見到了那個軟銀的孫正義，我看他……”方卓想了幾秒，沒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只用眼神讓老熊意會，然後繼續說道，“反正，最後能收穫多少就看你熊總的能耐了，反正，不管多少，冰芯都表示感謝。”
軟銀的投資也挺狂放的，又碰見現在日企低迷震盪的背景，搞點動靜出來應該不難。
熊瀟鴿喝了半杯茶，嘆道：“你這個人啊，有一點好，也有一點不好。”
方卓感興趣的問道：“怎麼說？”
“有一點不好就是，做事不擇手段。”熊瀟鴿搖搖頭。
方卓覺得，還行吧。
熊瀟鴿喝完剩下的半杯茶，繼續說道：“有一點好就是，做事不擇手段。”
“是合起來說的啊。”方卓笑道，“熊總既然這麼說，那我先謝謝了，要不說是IDG的總裁，完全沒有畏難情緒。”
熊瀟鴿起身：“原本是挺難的，但我仔細一想，和你認識這麼久確實近墨者黑了一些，好像也就沒那麼難了。”
方卓點點頭，只關心結果：“好，戒急用忍，事緩則圓，期待熊總凱旋。”
熊瀟鴿看着這位的神色，一口氣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數秒之後搖頭道：“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你做事，我放心。”方卓喝了口茶，問道，“老熊啊，家裡現在比以前熱鬧多了吧？”
熊瀟鴿見自己已經從“熊總”降格成“老熊”，原本嗓子眼的一口氣也下去了，臉上露出笑容：“熱鬧好，以前不覺得，現在家裡的大部分熱鬧都還挺舒心的。”
他屬於老來得子，家裡一對龍鳳胎是近年來減少工作量的原因。
“聽說……”熊瀟鴿說到這裡，猶豫了一下，問了個問題，“聽說蘇總……”
“預產期在年底。”方卓知道他想問什麼，沒有隱瞞。
熊瀟鴿立即真誠的道了恭喜，要說這些商圈大佬，有低調結婚的，有一直鑽石王老五的，方總這方面顯得正常，但太正常又不正常了。
他笑道：“有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你有升級當父親的心理準備了嗎？”
方卓躊躇道：“沒具體問過，最起碼我知道的是沒具體問過，他們私底下就不清楚了，我媽說像是男孩，我是都行。”
“那以後讓他接你的班。”熊瀟鴿說道。
方卓搖頭：“就像你說的，搞企業容易碰到壞茬，孩子吧，我希望以後多學點科學知識，往大了說是給人類事業做貢獻，沒那麼大的話，也能給科學添磚加瓦，實在不行去教教書，也比混跡商海的勾心鬥角強。”
“你是懂勾心鬥角的。”熊瀟鴿豎起拇指。
方卓再度搖頭：“我是越來越不懂了。”
熊瀟鴿稱讚道：“真正的大師永遠懷揣着一顆學徒的心。”
他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有些暢想的神色，玩笑道：“我都能想象，這時間越往後，你這人的名聲肯定是越好，要是再提前退休，怕不是一塵不染了。”
“要是你家的孩子真的搞商業，碰見需要勾心鬥角的問題了，向上天尋求幫助……”
熊瀟鴿擠着嗓子：“老天啊，幫幫我，讓天底下最懂勾心鬥角的人來幫幫我吧……然後，你就推門走了進來。”
方卓面無表情，見老熊說些正題之外的事情要活躍起來了，督促道：“尼康的事，你上上心，這樁事要是能搞成，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冰芯廠房牆壁上。”
熊瀟鴿不得不提醒道：“這種話你和我說過一次。”
方卓一愣：“說過？”
熊瀟鴿肯定道：“說過！”
方卓陷入思考，但真的記不清了。
“連大餅都能憑空畫兩次，你這個人啊。”熊瀟鴿閱讀出這個男人的言下之意，“真是十句話裡頂多信兩句。”
“算了，過去的都不提了，就以我現在說的爲準。”方卓保證道，“搞成了，我親筆寫。”熊瀟鴿微微搖頭，過期大餅，哪還有什麼吸引力。
算了，一榮俱榮，IDG畢竟是冰芯的股東。
熊瀟鴿想着自己這股東一做就是好些年，不管是冰芯還是易科又或者醫科，彷彿碰見了方總就得跟他比命長，不由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方卓沒注意到老熊突如其來的怨氣，收拾東西，說道：“我是該做的和能做的都做了，冰芯能變成什麼樣……全看它自己了。”
“這句都顯得沒鬥志。”熊瀟鴿點評。
“不是沒鬥志，而是需要時間的醞釀，交給冰芯，交給時間。”方卓想着這一趟的國外之行，想着華盛頓、紐約、硅谷、德累斯頓、馬格德堡、克羅勒，又想着回到第一件事就是找人幫尼康，心裡有些感慨。
“晚飯就不留你了，等下有個小會，今晚也回去吃，要是這兩天你不急着回京城，我約人出來一起吃，我有段時間沒見王風益了。”
熊瀟鴿答應下來，他既然到申城，答應了幫冰芯的忙，也就再確定確定做事思路和方法，儘量拿到能力範圍內的最大成果。
方卓口中的小會不是關於公司，而是在線上和多部門的工作組開了個討論會。
因爲冰芯受限的事情，國內很重視，也是直接抽調人，組了一個多部門的聯合工作小組，旨在幫忙解決冰芯發展碰見的困難。
這在原先是沒有的，大概也能管中窺豹的可見一斑。
方卓首次提出了中芯將來可能會起到的作用，因爲不夠先進，中芯現在還很安全。
“這沒問題，中芯要是能買，那就買來給冰芯用。”工作組的副組長賈邦傑聽完之後立即贊成了這種想法。
方卓啞然失笑：“賈司，你又不是中芯的CEO。”
賈邦傑是從發改抽調過來，聞言笑道：“我不是CEO也沒問題，這肯定行的，‘中芯冰芯，同氣連枝’嘛。”
這話隨着中芯股權動盪事件而流傳的越來越廣。
“嗯……”方卓還是要爲中芯發聲的，“這話在這個時候還是得中芯那邊說起來更自然。”
賈邦傑說道：“方總，醒醒，以前類似的話不是左冷禪說出來的嘛，不是不同氣連枝也要同氣連枝麼？特殊情況，特殊對待，關鍵局面，方總，不能手軟啊。”
這種情況，怎麼有利怎麼來，勁往一處使，別的能用的勁也得拿過來用。
方卓看着屏幕上其他參會人員的表情，中止了對這個話題的探討。
不是說上面很急麼，怎麼還有心思和自己開玩笑。
見熊，開會，回家。
終究是飛了許久，方卓在回家的轎車裡小憩了一會，等到下了車，打着哈欠揉着眼，第一眼就看到院子裡笑吟吟的蘇薇。
他再次揉了揉眼，不同於五月走時，薇薇現在已經顯懷了。
“方大總裁錯失百億財產，又被商務限制，不得不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啊。”蘇薇打趣着上前。
方卓加快腳步，又說道：“你慢點。”
待到近前，他觀察着扶腰的蘇薇，說道：“視頻裡看的時候好像沒這麼明顯。”
“是嗎？怪不得我最近覺得比之前要容易了一些。”蘇薇摸了摸肚子，思忖道，“我自己看鏡子，沒太發現變化。”
方卓連連說道：“有變化，有變化，比我去美國的時候太多了，嗯，嗯，像是一個大一點的啤酒肚了。”
蘇薇被逗樂了：“好，方總回國後的第一個評價，我等下就記在手機上。”
方卓扶着她往客廳裡，雖是晚上7點鐘，八月天氣還是有些燥熱的，裡面就涼爽多了。
父母都在家，自家裡進入添人流程，他們都停掉了手上其他的計劃。
方卓說了會閒話，說了會體己話，也談到今天還聊起了科學家云云。
“對了，你有沒有看近期易購的彙報？”蘇薇陪着聊了一會就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因爲身孕，這一個多月她基本很少出現在公司，總體戰略交由總辦討論。
方卓就是不想聊工作，扭頭瞧了薇薇的眼神，有些無奈的說道：“沒看，但我知道還不錯。”
“你沒看怎麼知道，新聞裡的描述靠譜啊？”蘇薇挑刺。
“因爲易科的總辦已經驗證了整體戰略決策機制的可行性，國內也單是易科一家這樣搞，你們易購雖然剛開始這樣做，但業務複雜性是比不上易科的，沒道理不行。”方卓說着理由。
蘇薇想着公司的情況，微微嘆息：“這個總裁辦，還真有點……有點讓人若有所失。”
以前是把權力抓在手裡，易購從成立到現在，蘇薇都是CEO，也一向以發展電子商務業務爲己任，這陡然一放又沒出岔子，就好像……
就好像工作意義有些錯位。
“有失也有得，好的正確的機制就應該扶起來，越是往後越應該聚焦整體戰略。”方卓笑道。
蘇薇點了點頭，道理都是知道的。
她不提公司，轉而提到了過去數月裡的對手，笑道：“之前蘇寧搞線上和線下同價，媒體上推廣了不少日子，結果，就月初的時候，有人發現線下有些電器的價格又偷偷改回去了，這還有點軒然小波。”
“細節無傷大雅，龐大的線下已經越來越成了沒法割捨的包袱。”方卓只說這一句就立即要求道，“我這段時間天天眼睛一睜就是工作，到家了，不說了。”
蘇薇眨眨眼：“那你要說什麼？”
“月色這麼好，時間也不晚。”方卓指了指客廳門口的躺椅，甜言哄道，“今晚，我就關心你和ta吧。”
蘇薇起身，走到客廳門口，看到了天空上的月亮，心裡就一個念頭，事業男不談事業，真是讓人不習慣。
行吧，哄哄你吧，明天就恢復本色了。
她這麼想着，漸漸也覺今晚的夜色和月色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