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的這個春節過得還算比較沉浸式。
工作的事暫且放在一邊，方小滿漸有稚趣，妹妹趙素祺的婚期也臨近，節日與家庭的喜慶疊在一起便格外的熱鬧。
方卓把祺祺視爲親妹，儘管心裡希望保持低調，但還是徵詢了妹妹的想法，要以她說的爲主，而趙素祺同樣不願意招搖。
只是，趙素祺未來的公公季建平是在蘇省做餐飲連鎖，多多少少的總是希望能夠名正言順的宣揚一份關係。
方卓對此心知肚明，一大家子在一起吃年夜飯的時候聽到了季建平興致勃勃的話也只是含笑聽着，沒有駁斥。
大過年的，又是喜上加喜，這種話也不用自己說。
過了兩天，秘書劉宗宏出馬，額外多回了份過年的禮物，聲稱是別人剛送給老闆的茶葉和補品，借花獻佛的拿給長輩。
季建平名義上確實是長輩，但他從不以這個身份自居，對未來的兒媳趙素祺也視若己出，這一次嘛，他倒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過份的要求。
只是，他在聽劉宗宏這位方總大秘聊了幾句之後，生意人的耳朵發揮了聰敏的屬性，也就知道怎麼做了。
劉宗宏這一趟過來是說兩句可能未必那麼適合的話，也不想讓人家心裡有芥蒂，畢竟，這以後不是旁人。
他確定這位聽懂自己的意思之後笑着說了幾句討喜話，又說道：“季總做的這一塊，我們都不太懂，方總平日裡又忙，但要是碰見什麼問題，你直接給我打電話，我總是能找到一些朋友的。”
劉宗宏說話沒見外。
季建平略一躊躇，沒有立即說話。
劉宗宏見這模樣，還真是有事，他立即說道：“季總，一家人不說兩句話，你要有什麼事就直接說，不說百分百解決，也能幫忙出出主意不是。”
“劉總，其實也不算什麼具體的事，就是吧，我做餐飲連鎖也這些年，這兩年一直就猶豫着是不是應該走出蘇省，是不是應該往全國市場拓展。”季建平很實在的說道，“我自己是知道自己能力的，生怕規模擴大了搞不好，但做生意，誰又不想做大一些呢，現在就是特別猶豫。”
季建平在蘇省的餐飲連鎖還算不錯，以往他也沒什麼做多大規模的想法，可是……現在偶爾也會在心裡浮現一些上市之類的念頭。
他自知和方總層次相差很遠，既沒有在見面的時候和方總提過，也沒倚仗長輩身份和趙素祺露過口風，但現在當着劉宗宏的面……
季建平不太確定合不合適，還是說了出來。
劉宗宏聽着這話，心中念頭閃動，老闆對於家族其實是比較嚴格的，很早用基金會的方式解決教育和醫療支出之後便杜絕被借用名頭，但不借歸不借，也不至於打壓。
現在這位季總……
“季總，我剛纔說的是實話，我們對餐飲真是一竅不通，這樣吧，既然是對發展戰略有疑慮，我給你推兩個熟悉這行業的朋友，你們交流交流再決定。”劉宗宏定下主意，拿出手機推送易信名片。
餐飲這個事，易科從未涉足，方總也向來沒聊這個。
劉宗宏不打算再專程回去一趟問問，直接推了不同場合加到的業內人士。
而季建平自己搞餐飲，自然熟知這個圈裡的人物。
他手機看到被推送過來的名片，立即就驚了，自己書房裡還擺着這位的書呢，申城齊鼎餐飲的齊大偉，寫過《複製的力量》、《超越麥當勞》。
季建平沒想到劉大秘所謂“熟悉這行業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咖位，這不是熟悉，這是……前輩啊。
他壓着心裡的感嘆，但臉上的笑容難免又盛了幾分，最終重新談到自己的想法：“謝謝劉總，哎，我就是對這行做出來疑惑了，也是時常聽着‘保持進步’，不知道還能不能進步。”
劉宗宏聽着自家公司的宗旨，笑道：“季總，不急，慢慢來，總歸會越來越好的。”
一樁小事輕鬆解決。
劉宗宏在回去見老闆的時候還真是仔細回憶了一番，覺得大概幾年來都沒有見過方總對如此小事上心。
他得到了老闆一個簡短的“挺好”的評價。
“時間過得真快，有時候，人想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就是一種奢望。”方卓有一種別人不能理解的感嘆。
劉宗宏保持沉默，他不需要多理解，在旁邊聽着就行。
“我媽昨天還問我，問我什麼時候能退休，我說我不能退，她說地球離了我照樣轉，易科沒了我也一樣行。”方卓的感慨還沒完。
劉宗宏這時候倒是一驚，立即說道：“方總，易科不能沒有你，就像那蘋果在庫克接任之後都變成了什麼樣了！”
“庫克已經很不錯了，易科要是能有這樣一個接任者……”方卓略略沉吟，腦海裡閃過易科目前的幾位高層，忽然又覺得也未必就比不上庫克，人都是歷練出來的，眼光見識也是碰見事情之後能增長的。
“算了，不聊這個了，反正這幾年是退不了，我現在就等着什麼時候接到樑博士的電話，等他通知我搞定了16nm，然後看易科產品大殺四方。”方卓來了精神。
冰芯製程研發存在風險，同樣擁有巨大的收益。
按照從英特爾那邊的瞭解，他們的計劃是今年Q3完成14nm的量產，依舊會比臺記要快，但是，英特爾不對外代工，競爭力是保持在自家芯片之上。
所以，只要冰芯這次憋出16nm，易科手機就不光是在全面屏這種設計上領先，更會以性能確立地位。
即便按照方卓的預估，冰芯16nm的製程一出，很快就會面臨打擊，但是，這樣的製程意味着冰芯擁有着兩到三個季度的領先，能夠確保易科手機依舊存在競爭力。
等到業界製程追了上來，16nm運用HKMG工藝仍有性能的提升空間，到時候不說依舊領先，最起碼不會落後很多。
冰芯之前的32nm節點就是用在了易科兩代的手機產品之上，而第二代產品使用HKMG提升了15%的性能，表現不可謂不錯。
其它廠商的追趕時間+自家工藝的彌補時間+消費者能夠忍耐的時間，這些將會給易科帶來更大的輾轉騰挪的空間。
所以，16nm關乎的是現在，也是未來。
“相信樑博士的這通電話很快就會來的。”劉宗宏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 不料，他話音剛落，桌上的手機還真響了。
兩人同時一驚，方卓拿起手機，瞧見是歐洲方面的電話，跟冰芯製程無關，是涉及到尼康的相關事務。
在熊瀟鴿這個華夏人公開批評尼康造假之後，尼康就堅決否認了這種指責，聲稱熊瀟鴿居心不良，背後有着險惡目的。
熊瀟鴿則是再度發聲，沒有辯解什麼居心和目的，只是直指尼康的光刻機是否存在造假問題。
不管怎麼說怎麼吵，這是最根本的。
隨即，尼康依舊直接否認了光刻機方案的造假。
它不承認，還能怎麼地？
熊瀟鴿一個華夏投資人能怎麼樣？
華夏的農曆大年初二，事情裡出現了新的聲音，這次是來自尼康直接的競爭對手ASML，它的副總裁加利亞在推特上提了提業界出現的造假風波，從經驗上認爲尼康的方案肯定不盡不實。
世界上可能沒有ASML在EUV光刻機上有更具權威背書的了，加利亞的出聲被有心媒體推動報道，很快就出現在日媒之上。
“據ASML的資深副總裁加利亞判斷，尼康大概率存在造假行爲。”
“尼康從08年到10年的兩年時間裡就在不同的光刻會議上介紹它的EUV試驗機EUV1，然而，三年之後的今天，EUV1沒了聲音，計劃中適用於32nm以下的大規模量產型EUV光刻機更是沒有蹤影。”
“偏偏，尼康現在想要撇開精密設備業務這個包袱，很難不讓人懷疑它是否從始至終就把研究停在紙面之上。”
“如果只從08年開始算起，尼康的EUV光刻機計劃啓動已有5年時間，這樣的時間足夠AMSL把EUV樣機發到三星，發到臺記，發到英特爾，但尼康只有緘默。”
“我們曾想看到尼康從1走到100，它給我們展示的進度規劃就是這樣，但或許，尼康認爲從1走到2也是很大的進步了。”
“我們需要尼康進一步的澄清迴應，它是否存在從EUV1到EUV2再到EUV3的迭代，這不是很難證明的事情。”
日媒出現類似的質疑之聲，最近很多企業的名聲口碑都不太好，雖說熊瀟鴿肯定居心不良，但，蒼蠅似乎也不叮無縫的蛋。
華夏人對尼康的投資明顯已經破產，迴歸到尼康本身，它是不是內部出現錯誤了？
尼康三度出聲，再次表明自家清白，不存在熊瀟鴿所說的那種指責，並提出了誰質疑誰舉證的做法。
熊瀟鴿自然是舉證不出來的，在他看來，也壓根不可能舉證出來，這次只要動搖了尼康相關團隊的軍心就好，新加坡先進光學研究所會拿出有競爭力的薪酬的。
而有了ASML的權威判斷以及後續的歐洲半導體協會的出聲，日企在造假方面已經有些含糊不清的背景會加重業界對尼康的質疑。
熊瀟鴿沒有在日本糾纏，他的點燃導火索的任務已經完成，只是在最後從東京離開的時候接受了一次採訪。
“我對尼康很失望，本以爲它的精密設備業務具有很強的競爭力。”
“以後的事實會證明一切，造假是造不出實際的競爭力的。”
“尼康是日企的一員，它應該爲它的行爲負責。”
熊瀟鴿的採訪很簡短，表達了自己的失望就收工回國。
他沒法做得更多，也覺得不管怎麼發聲都不會有更大的矛盾激發了。
即便是方總髮聲又能怎麼樣呢，只要尼康抵死不從，事情沒了熱度也就那回事。
等到熊瀟鴿乘坐的航班降落浦東，歐洲那邊一位同樣頗具權威的業內人士也有出聲，比利時微電子中心IMEC的負責人阿諾德認爲，按照業內普遍經驗來看，尼康的EUV光刻機研發顯然沒有太多進展。
比利時微電子中心在全球的名聲都很響亮，而阿諾德還是全球半導體產業研究協會的高級顧問——這是方卓背後贊助成立的非營利組織。
尼康面對阿諾德的評價，仍舊頗爲硬氣，沒有提及自家EUV的研發進度，只是指責阿諾德也不是什麼好人，提到了當初尼康受英特爾邀請加入EUV LLC聯盟卻最終沒能進入的往事，這裡面，阿諾德擔任的角色也不光彩。
EUV LLC聯盟是英特爾和美國能源b爲了驗證EUV光刻機可行性而牽頭成立的，具有廣泛的合作和強大研發實力。
ASML如今的成功就離不開它，如果當初尼康同樣加入，EUV的競爭局面顯然不同。
阿諾德人在比利時，自然不懼一家過氣的日本設備廠商，直接和發聲的尼康高層打起了嘴仗。
“阿諾德這人還挺……挺收錢辦事。”熊瀟鴿見到方總之後提到了又一位跳出來的人。
“尼康本來就有問題，他說話有底氣。”方卓也沒有否認“收錢辦事”的事實。
“但是，我們對尼康也沒更好的辦法了。”熊瀟鴿躊躇道，“不知道新加坡那邊能挖到多少人。”
方卓頷首：“確實，能做的只是寥寥。”
熊瀟鴿估摸着情況，又在申城停了一天便打算飛回京城，但就在即將啓行之際，他忽然收到勁爆消息。
日本的東京地檢發起特別行動，劍指日企造假行徑，連續抓了包括豐田、尼康、西鐵城等多個企業的高管。
熊瀟鴿驚詫莫名，這種時候冒出來的所謂“特別行動”……
他立即直奔方總的大別墅，當面詢問情況。
“好事啊，東京地檢願意正本清源，這是有利於日企長久發展的正當行爲啊。”方卓只是這麼笑道。
“你這……”熊瀟鴿不太能想通怎麼會存在這樣粗暴的手段，又怎麼能串聯到那邊，但他想了想，沒有問出來，而是談到效果，“這對高管調查能調查出什麼？他又不貪污不受賄的，矢口否認就是，也不是很好突破。”
尼康被抓的是他認識的副總裁小野彰弘。
方卓幽幽的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收錢，他不收錢，怎麼會幫着你們搞業務剝離。”
熊瀟鴿先是一愣又是一驚，功勞……自己的功勞一眨眼就被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