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科23的總裁辦裡茶香嫋嫋。
張朝陽喝了半杯茶，又看了一會牆上筆力剛勁的“恆隆大俠”，許久之後才說了走進辦公室裡的第一句話。
“你掛這個還合適嗎？”
方卓回頭看了眼，笑道：“雖然不在恆隆了，但恆隆一直在我心裡，那是我逝去的青蔥歲月。”
這幅字自總部從恆隆大廈搬遷到陸家嘴之後也一併帶了過來。
張朝陽搖頭道：“我不是說前面，我是說後面兩個字。”
方卓當之無愧的說道：“除了我，圈裡你認識的人有誰比我好，更能擔得起這個稱號？”
張朝陽愣了愣，真的認真思考了一番，看似比好，實則比爛，這麼一問……
他看着方總的從容，哭笑不得道：“方總，你這腦子都是怎麼轉的，你這麼機敏，又何必讓戚赫當你的嘴替？”
“沒有證據，單憑懷疑就給我定罪是吧？”方卓反問。
“在你的公司裡開會，是你的大將極力主張搜狗削減業務，又是你拉着我到會議室，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想？”張朝陽把自己看到的擺了出來。
“那你剛纔在會議室裡不當面說，現在到了我辦公室才說？”方卓笑道。
張朝陽沉默片刻：“戚赫說的也是事實，‘我知道’也是事實。”
“YMS是戚赫負責，他是高級副總裁，他有他的想法，我現在更多隻是關注最後的結果。”方卓說道，“我不像你，在搜狐說個Yes或No，事就定下來了，也不給人個理由。”
張朝陽走了幾步，不滿道：“你在扯開話題了，幸好我現在好了不少。”
方卓抿了口茶，笑道：“那得恭喜你，劍客歸來。”
張朝陽聽着這個綽號，恍惚了下，“劍客”，這得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時候的“網絡三劍客”有自己，有丁磊，有王志東。
他很難不感慨道：“網絡三劍客，王志東早就淹沒在時代裡，丁磊在養豬，我窩在申城不問世事，人生如夢……”
“你現在不是好很多了，而且一問世事就把搜狗公司CEO的決策給否了，威風啊。”方卓調侃道。
張朝陽沒理這個調侃，還是感謝道：“這段時間得謝謝你和周辛。”
方卓答道：“謝周辛就行了，沒事找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你還在申城。”
張朝陽：“……”
他覺得自己病情要反覆了。
過了一會，張朝陽走到落地窗邊：“行吧，謝謝周辛，他這個人真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方卓隨口問道。
“他做事挺專注，人又知足，家庭很幸福，女兒也很可愛，看起來有個可以做一輩子的事業，還有足夠的錢玩他自己的愛好。”張朝陽說着說着變得有些豔羨。
他這段時間在申城，時不時的去校園裡走走，去易科研究中心閒逛，又和周辛結交，成了一同釣魚的好朋友，精神狀態真的大有好轉。
方卓想了想，確實，周辛是挺人生贏家的，說道：“口頭感謝太蒼白了，他有個用他閨女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你表示表示。”
“方總，你這樣直白要錢也不容易。”張朝陽提到另外一點，“他釣魚用的遊艇還是我的呢。”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達則兼濟天下，我覺得吧，朝陽兄，你這次願意讓搜狗對度記進行鞭策，這就是一種兼濟。”方卓高度評價了張朝陽出山做的第一件事，“朝陽兄，你是個好人。”
張朝陽走了幾步到辦公桌邊，信手從文件堆裡翻開一份，說道：“只是個好人，不是個好CEO，是吧？”
“要是談這方面的話，張總，你是個老好人。”方卓更換了稱呼，加了個字。
說實在的，他對張朝陽在搜狐的管理風格頗有耳聞，剛纔說的Yes/No是其行事的一個反應，而搜狐很長一段時間裡的決策都需要張朝陽的拍板，順着他說話的是好人，反之便是惡人。
包括王小川的罷黜和啓用，也變相反應公司內部存在的問題。
偏偏，這幾年，他又成了影子CEO，說不問就不問了。
從互聯網轉向移動互聯網是個很關鍵的時間，這種時刻的缺位大概也正是搜狐這家公司在業界缺位的一個重要原因。
“好老人更方便你隔空驅使搜狗是吧。”張朝陽的話裡還是有些情緒的。
“張總，我一直是個很坦誠的人，這次主導對度記的競爭是由戚赫負責，我只看最後結果。”方卓再次強調，又說道，“就像是你看到擺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一樣，我也看擺在我面前的是什麼，然後給出決定。”
他繼續說道：“搜狗所在的搜索是個很成熟的商業模式，從這一點上來說，戚赫的話很有道理，不破不立。”
張朝陽放下手中的文件，又拿起第二份文件，說道：“我剛走進你辦公室的時候在心裡想，你們真不地道，和對手動手，也和自己人動手。”
“但我學會了一件事，要和自己和解，所以，搜狗大概也算不上你們的自己人，動手也不奇怪。”
方卓笑道：“張總，戚赫主要還是想推進對度記的競爭，這倒不是隻和搜狗有關，而是度記這段時間以來和我們的摩擦比較多，擒賊先擒王，你不要想太多，嗯，還是注意心態。”
“你剛纔還說你坦誠，你這個人說話就是繞來繞去。”張朝陽不滿道。
方卓沒有立即回答，喝了兩口茶之後說道：“哎，哎，張總，別往下翻文件了，下面那份就是針對你們搜狗的。”
張朝陽剛要隨後往下拿文件的手停在空中。
他看了眼方總，質疑道：“你這人，真話假話分不清。”
方卓聳聳肩：“這簡單啊，你現在往下一拿，翻開看一眼，就知道我是真話假話，就知道我坦不坦誠了。”
張朝陽的手遲遲沒有放下去。
最終，他還是放棄了，收回手，搖頭說道：“算了，真的假的不重要，坦不坦誠也不重要，世界這麼爛，就這麼着吧，恆隆大俠。”
方卓笑道：“你這個人啊，敏感，就這麼着吧，該砸破的砸破，該合作的合作，該推進的推進，如果搜狗真的無法成爲移動端的度記，我認爲讓它託庇在巨頭之下，也是一個不錯的出路。”
張朝陽把最後的茶一飲而盡，覺得是時候啓程返回京城了。
這天晚上，搜狐掌門人和搜狗CEO一起乘坐飛機，路上繼續聆聽了來自易科的建議與想要的競爭，不管如何推動，既然選定了方向，那自然就要往前走。
搜狗的動向是易科反擊度記競爭中的重要一環。作爲這次的主導人，戚赫幾經考慮，決定再稍微推遲輿情的點燃，因爲搜狗那邊需要修正部接下來的推廣，也因爲媒體的專題調查還需要時間。
媒體方面的時間倒不是查不到東西，而是……能查到的東西太多了。
簡單一查，案例就能擺滿桌面。
深入一查，行業的野蠻生長觸目驚心。
而與之對應還可能牽扯到地方保護，這種專題報道就更需要注意和嚴謹。
戚赫把相關情況整理之後又重新向老闆彙報了一次，打算把時間推到10月底，但是得到了明確的指令——推到11月7日之後。
他有些不解，又揣測老闆是否有別的安排，等到見面的時候當面尋求解惑，然後就獲知了答案。
“反正也推遲了，我要看美國這次競選的結果。”
戚赫立即自慚形愧，老闆關注的事情就是和自己不同，他這次看起來確實不太關心與度記競爭的結果。
但是轉念一想，這或許是老闆對自己很有信心。
戚赫安排着諸多事務，只等到時與友商狠狠交流一次。
……
隨着拿下三星、蘋果等品牌的默認搜索引擎，度記內部對於移動市場的競爭是十分滿意的。
錢雖然花得很多，但也得到了順利的結果。
與此同時，既然加強了對搜狗的行動，當然是要畢其功於一役。
作爲本次的負責人之一，副總裁呂振棟甚至說動Robin一起參與了與UC瀏覽器這一移動端最大瀏覽器的合作談判。
UC瀏覽器同樣與易科存在競爭關係，因爲，後者推出了它自己的“簡遊”瀏覽器，獲得到了很多用戶的好評。
與當前市場上主流的瀏覽器風格不同，“簡遊”不是做加，而是做減，只回歸本質的入口功能，甚至沒有廣告出現。
現在不清楚“簡遊”後續是否會出現廣告，但依照易科的家大業大，如果真的一直持續這種狀態，還真的讓人壓力挺大。
得益於易科與UC存在的競爭關係，度記與對方洽談的十分順利，敲定了默認搜索引擎與隱藏搜狗選項的主要合作。
李彥泓在結束與UC的談判之後忍不住感嘆本次的順利：“也怪易科的業務太多，這次全是因爲UC和它的衝突才迅速推進了合作。”
今年，UC瀏覽器已經拿到國內51.2%的市場份額，而緊隨其後的就是易科“簡遊”異軍突起的21.9%。
兩者的差距十分之大，但後者的推出也就一年多，成長速度十分之快。
此外，還有一點讓UC很惱火，易科與它主導的YMS系手機廠商結束了與UC的軟件預裝合作，轉爲安裝“簡遊”，這也是它迅速增長的一大原因。
軟件預裝是很多軟件推廣的主要利器，是花錢讓手機廠商在出廠的時候就把App提前裝好，效果十分不錯。
易科系斷絕這種合作，UC方面是既怒且驚的，所以，連帶着對搜狗也愛屋及烏，願意成全度記的動作。
李彥泓剛感嘆兩句，忽然發現一個問題，不對啊，光說易科業務太多，自家度記去年也有推出手機瀏覽器，也和UC存在競爭啊。
度記瀏覽器，去年6月份上線的。
他掃了眼旁邊的人，發現他們的臉色有些古怪，大概一聽就有種“我們業務也多，只是沒形成存在感”的尷尬。
呂振棟見有些冷場，趕緊說道：“易科打着‘簡潔美’的旗號，動輒這倒逼那倒逼，這終於迎來反噬了吧，但凡我們擺出是和易科競爭的旗號，多數合作都是順利的。”
度記的移動端戰略不光是硬件廠商，自然也要接觸廣大的軟件廠商，這就涉及到YMS的特色定位了。
此外，廣告商也頗爲厭煩易科的存在，這也是度記施加行業影響的一個資源點。
從硬件到軟件到金主，呂振棟的聯絡合作中頗有種一順百順的感覺。
李彥泓點了點頭，他很重視這次對易科生態發起的競爭。
雖說考慮起公司的戰略轉型，但搜索收入是現金奶牛，只有資金源頭足夠健康，才能支撐起諸多業務的嘗試與開拓。
呂振棟躊躇滿志的說道：“易科犯了衆怒，手機那是它的核心業務，動不了，最起碼，這搜索，只要我們一發力，它的大敗局就到了。”
巨頭一發力，敗局就到了。
行業一條龍，這還怎麼輸？
……
11月6日，美力堅重選掌門人。
這次的結果沒有出乎意料，原掌門以303張選舉人票的高票大勝對手。
也就在諸多媒體紛紛報道這一重要時事新聞之際，年中在納斯達克中止上市的冰芯低調的向香江交易所遞表，宣佈重新啓動上市程序。
美力堅的好朋友也是許多人物的密友奧斯汀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致電方總，詢問這一次的情況。
“160億！160億！這一次只有160億美元的估值，別說210，別說200了，連180都沒有！”
“原因在誰？好好想想吧！”
“虧錢，我這麼長時間這麼多資金的投入，現在就是這樣的結果！你們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
“分錢的時候都伸手，出力的時候沒了用！”
方卓這次沒有當老好人，選擇在這通電話公佈本次上市的估值數字，怒斥好朋友們的不頂用，痛心如此長時間重投入所帶來的鉅額損失。
年中時刻，冰芯在納斯達克預計將以210億美元的估值上市，僅僅時隔不到半年，目標就調整到了160億美元，縮水了50億美元。
這個數字還沒有冰芯最後一輪估值的180億美元高，毫無疑問屬於流血上市。
反正，賺少了就是虧，有人肯定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