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與陳富陽的見面十分順利，宛如多年老友，談笑風生，英雄所見略同。
不管先前如何，高通+安華高有搞頭，這是兩人的共同意見，當然，陳富陽對於這一點可能比雅各布還要堅信。
至於“新高通”的掌門人問題……
這就壓根不是一個需要談的問題，雅各布在見面之中完全沒有提這個，高通收購安華高，CEO理所當然的是由自己擔任，還有什麼疑問嗎？
雖然我讓高通市值跌了400億美元，雖然我失去了蘋果和易科這樣的大客戶，雖然我需要面對洶涌的反壟斷調查，雖然我要處理一系列專利訴訟，但我從我父親手裡接過公司，我就應該是一個好CEO，不是嗎？
不過，CEO位置不用談，陳富陽的職務還是要談的。
雅各布展示出充分的誠意，希望陳富陽可以留在高通公司擔任高級副總裁，仍舊負責安華高的大部分業務。
在經歷過惡意收購的風波之後，他對於新加坡的“鄉巴佬”也有重新的審視，而這一審視，平心而論，陳富陽確實是一位很優秀的CEO。
高通如若與安華高合併，原高通的管理層更擅長的還是自家業務，這原安華高的要交給誰？
自然是以陳富陽爲首的原高層。
“陳總，你可以擔任高通的高級副總裁，以後不只負責安華高的業務，也可以肩負起高通今後的投資收購。”雅各布還給予了更多的承諾。
從收購博通到收購安華高，儘管都還沒完成，但因此帶來的利益與拓展激發了雅各布更多的想象。
只要高通解決對單一業務的依賴，平息反壟斷調查的風波，今後的戰略發展可以考慮增加更多的資本運作，而陳富陽在這方面的履歷十分不錯。
雅各布見對面的陳總沒有迴應自己的話，繼續描繪道：“陳總，只要我們兩家一起，我們的公司就會重新跨過1000億美元，未來，我們可以繼續增長到1500億、2000億，我們可以在全球市場擁有更多的揮灑空間。”
只要公司合併，陳富陽會成爲一家1000億乃至1500億、2000億美元市值公司的主要領導人，這肯定比守着一家200億美元的公司要強。
最起碼，雅各布是這樣認爲的。
微微低頭的陳富陽擡起頭，迎着高通掌門人略顯炙熱的視線，微微點頭道：“確實，高通可以擁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雅各布笑了，認爲雙方合作的基礎進一步擴大。
“但你們對於安華高的估價，我認爲還是有些低的。”陳富陽沒有討論以後職務的意思，轉而談起收購價格。
“只要我們對於未來有共識，價格可以慢慢談。”雅各布先敲定共識。
陳富陽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頭。
等到他結束與雅各布的交流，對於今天的這場見面，電話裡向方總的描述是——從一個共識走向另一個共識。
“挺好的，大家都是爲了公司更好的發展。”方卓很欣慰，“很多時候就是要放下個人榮辱。”
陳富陽挺佩服方總的，這樣也能一本正經。
方卓其實對於這兩位如何交流不太感興趣，反正都是要到股東大會上見真章，他提了個當前的重點：“陳總，你對蘋果的上訴怎麼看？”
蘋果同樣在地方法院敗訴，然後也立即提起了上訴。
陳富陽知道方總實際是在問專利爭執，他早就反覆考慮過這個，即便出現新高通，原高通的利益也是需要維繫的，至於易科堅持的授權模式，無非就是價碼問題。
“方總，高通與易科的專利授權可以談，而且，易科WLS願不願意接受來自高通的投資？我認爲，WLS的合作對象不是隻侷限在英特爾身上，如果WLS的崛起無可避免，兩家公司的矛盾並不是根深蒂固的。”
“高通是一家在基帶領域極其成功的公司，與其引入英特爾，不如我們共同來打造市場，或者說，瓜分市場。”
陳富陽提出了符合他立場的思路，封堵英特爾的進入，而封堵就要從現在否決它對博通的收購。
他見電話另一端的方總沒說話，繼續說道：“方總，博通是一家優秀的公司，與其被英特爾收購，不如等平定高通，我們一起肢解它，易科WLS也可以有更大的發展，如此雙贏，何樂而不爲？”
方卓發出沉吟的聲音：“嗯……”
陳富陽等了一會沒得到更確切的迴應，談到方總一開始問的蘋果上訴：“蘋果在地方法院也敗訴了，這些訴訟只能依着法律程序來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我都尊重它。”
你們能告贏，算你們厲害，你們告不贏，那就都尊重法律。
方卓笑了一聲，說道：“好，現在還是先爲高通的臨時股東大會做準備，新的高通確實會是一家很棒的公司。”
電話掛斷，來自安華高CEO的提法被方卓轉述給從紐約飛來硅谷的聯合創始人虞紅女士，末了，又詢問她的意見。
“我們是應該和布萊恩，還是和陳富陽合作？”
虞紅毫不猶豫的說道：“肯定不能和陳富陽合作。”
方卓對她這種決定的速度有些驚訝：“爲什麼？”
虞紅理所當然的答道：“易科未來還不清楚會面臨什麼樣的風雨，他是‘小方卓’，怎麼能信得過他的承諾？”
易科如今蒸蒸日上，也構建出了對高通的威脅，現在的陳富陽好好好，等到上位，一旦易科生變，怕不是立即撕毀合同。
方卓啞口無言：“……”
“而且，這位陳總不知道跟誰學的蠱惑人心，現在是英特爾更需要我們，還是高通更需要我們？”虞紅侃侃而談，“好不容易營造出來高通的危機，如果我們沒有作爲，任憑他一件件把事情解決，到時候就喪失主動權了。”
是英特爾更需要易科的技術合作，而高通只是想解決掉易科與英特爾聯合所帶來的挑戰而已。
方卓嘆息：“虞總可以當易科的CEO了。”
虞紅嗤笑道：“你讓我當嗎？”
“我有什麼不讓的？再也沒有比看到朋友越來越好更讓人開心的事了。”方卓認真道，“美國這邊就交給施羅德，明年你就收拾收拾傢伙定在申城。”
他繼續盤算道：“施羅德這些年在美國市場很有建樹，他本身又是董事會成員，在你更多的負責全球市場之後，他一直讓人滿意。”
“等等，等等。”虞紅皺眉道，“你認真的？就算易科碰見風波，我個人還不至於出什麼問題，急什麼？”
“有備無患，儘管我在這邊是有不少朋友，但還是……有備無患。”方卓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不管怎麼樣，還是國內最安全。”
虞紅眉頭皺的更深了，都用上了“安全”這個詞。她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幾秒，忽然問道：“冰芯那邊有什麼新消息？”
方卓仰了仰頭，沒有隱瞞兩天前的新消息，宣佈道：“冰芯導入FinFET工藝的16nm已經開始風險試產了。”
虞紅吃了一驚，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
這個進度比想象中要快一些，如果後面順利，年內還是能看到旗艦手機上市的，而一旦搭載了16nm的產品推向市場，一定會掀起最大的波瀾！
不過，她的神色慢慢也嚴肅了下來。
最大的波瀾不僅僅是全球的手機市場，相應的也是美力堅這邊的態度。
按照英特爾和臺記公佈的消息，冰芯拿出16nm幾乎可以和英特爾比肩，算是比臺記領先半步，這恐怕很難被容忍。
虞紅心裡閃過諸多念頭，最終化爲一句話：“這是一個好消息。”
她是最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如何爲冰芯努力的，有些事回頭再看，易科似乎擁有更好的選擇，但最終還是如方總所願的那樣讓易科與冰芯成爲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體。
方卓臉上也終於綻放笑容：“是的，不管之後面臨什麼樣的挑戰，這是一個好消息，是一個需要我們進行各種預案的好消息。”
他在辦公室裡走了幾步，回憶道：“樑博士當年和我說存在某種技術可能，認爲可以憑藉在FinFET的積累來實現16/14nm的跨越，他說，或許有機會爽一把再死，這終於還是要被他爽到了。”
從風險試產到大規模量產還有距離，但這已經是成功的曙光。
虞紅也忍不住嘆道：“樑博士真奇才也。”
冰芯在16nm上的進步是全體上下的共同努力，但梁孟淞的堅持和引導居功至偉。
方卓揉了揉臉，點了點頭：“是啊。”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又有些無言。
從當年在申城一起把公司鼓搗起來，一起大街小巷的尋找競品，一起邀請產品經理的加入，到如今以易科帶動冰芯實現製程上的突破……
這種翻天覆地，這種前無古人……
曾經的中芯國際追到距離臺記只剩一代半，現在，冰芯即將追上並超出半代……
從2001年易科成立，從2003年底冰芯立項，前者已經13年，後者已經11年。
一種複雜的又相似的情緒在兩人心中震盪。
虞紅悠悠的說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易科的秋季發佈會了。”
方卓卻是收起了感慨，重新把話題繞了回來：“所以，爲了安全起見，爲了不必要的麻煩，你還是回國吧。”
“至於這麼杞人憂天嗎？我不在美國，很多事的處理可能會比較麻煩。”虞紅沒有看低自己的職能。
這些年，自己大概確實是美國王了。
“冰芯的突破是史無前例的，是科技是產業的碰撞，我也難以預料到時的情況，杞人憂天也好，先見之明也罷，總之，虞總，我要把你調回申城。”方卓以掌門人的口吻說道。
虞紅看了面前的男人兩眼，有心說什麼，還是說道：“美國這邊還需要時間來處理和交接。”
方卓微微一笑：“這是自然的的，也不用太擔心，易科確實有不少的朋友。”
虞紅輕“哼”一聲：“我看你是想借此削藩，罷了，易科終究是你的。”
“易科是我們的，是大家的。”方卓略一思考，“歐洲那邊也要安排安排。”
虞紅問道：“潘犇也要調回國嗎？”
方卓想了想，答道：“不用，潘犇比較皮實。”
虞紅白了一眼。
方卓走了兩步，伸手拍了拍小虞的肩膀：“沒辦法，好兄弟，講義氣。”
虞紅抖落這個男人的手，轉身離開辦公室：“想想你明天去庭審的說辭吧。”
明天加州南區聯邦地區法院的部分重審還需要方卓出席。
“那邊就是翻來覆去的辯解，我就去這一次了。”方卓對小虞的背影說了句，拿起手機，考慮是否要跟英特爾那邊再溝通溝通。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打算等高通與安華高的收購方案出來再繼續聊。
商業合作裡時不時就出現背叛，但方卓覺得還是應該堅守原則，愛惜羽毛。
七月的最後一週，高通與安華高進行了你儂我儂的收購談判，而另一邊對FTC的遊說仍然在繼續，同時，英特爾也頻頻釋放收購博通的消息。
如此巨頭的收購併購運作引起了全球市場的矚目和影響，像是響應，像是呼應，沒死透的諾基亞也傳出了對阿爾卡特朗訊的興趣。
整個半導體產業都漸漸出現整合的變化趨勢。
時間步入八月的第一天，高通對安華高的收購方案出爐，擬以8成現金、2成股票的方式拿出260億美元進行收購。
受此消息刺激，高通與安華高的股價都出現漲幅，但幅度都不算大，大家都要觀望審覈機構的態度。
而就在高通正式提出收購的兩天之後，英特爾也由CEO布萊恩出面談了談想法，認爲對博通的收購將會幫助英特爾擴大調制解調器、智能路由器等市場，提供更強的產品競爭力。
“我們對易科的退出十分遺憾，但毫無疑問，英特爾依舊會推進對博通的收購。”
布萊恩釋放更加堅定的表態，收購博通顯然也要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