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末睨着他,戲謔道:“感覺不到復仇的快感,是不是很遺憾?”
真是哪壺水不開提哪壺,無顏臉冷了冷,又再漾開慣有的漫不經心的笑意,“這種滋味,你應該比我清楚。”
雲末微微一笑,輕吹杯中茶葉。
不錯,這種滋味,他再清楚不過。
他把歷史重演,把鳳承武懸掛城頭暴曬三日,挫骨揚灰,可是他心裡卻像壓了鉛,沉痛得絲毫感覺不到復仇的快意。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是不是你這幾年棋技沒有半點長進,所以不敢和我下一局?”
無顏蔑視地瞟了他一眼,他會怕他?
從茶几下取出棋盤,“你輸了怎麼說?”
“你想要什麼?”
“我要如故。”
“你以爲,你想要,就要得了?”
“不管我要不要得了,我只要你不要插手我和她之間的事。”
“如果你輸了呢?”
“你想要什麼?”
“如故。”
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雲末笑笑,“我是客,就不必客氣了。”拈起一顆黑棋落在棋盤上。
“還真是不客氣。”面前這張溫文無害的面龐,無顏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惡。
無顏和雲末的棋技旗鼓相當,一子錯,就會全盤皆輸,每下一棋都得深思熟慮。
無顏和雲末鬥,無論大事小事,事事想壓過他,而云末平時隨和,卻事事不肯讓無顏半分。
這盤棋也是如此。
二人眼中只有面前的黑白棋子,腦中也只有對方棋子可能落下的每一個位置的應對方法。
對花格架男人們舒暢的笑聲和女人痛苦的哭泣,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那盤棋最終以和局結束。
無顏和雲末都長鬆了口氣。
與人鬥,贏了固然開心,但讓人樂在其中的還是過程。
雲末收着棋子,“四更了。”
無顏插手瞭如故的事,也就是從中立的位置上向國師的反向方移開。
國師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可以容忍無顏的中立,卻不能容忍他的對立。
以國師的做事風格,必然會在對方還沒有成長起來前,將對方扼殺在搖籃裡。
國師有這想法,同樣知道明王一定會防着他,刺殺並不容易,所以纔會派出自己的殺手鐗。
除了他的親信,沒有人認得孟廷嬌,而且他吩咐過孟廷嬌,見機行事,萬萬不可莽撞,除非百分之百成功,否則就做好上門服侍男人的本分。
如果無顏不親近孟廷嬌,她當沒事一樣退去,以後再尋機會。
就算無顏親近了孟廷嬌,但如果沒有一擊必中的機會,就讓和他盡情的風流快活,讓他嚐到她的甜頭,只要他迷戀上她的肉體,這次不行,下次,下下次,總能找到機會殺死他。
可惜他們對無顏的瞭解,遠不如未必知對他們的瞭解,也就註定了他們這次計劃的失敗。
不管是對方是來刺殺無顏,還是無顏以牙還牙,但今晚的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必須在天亮前把這事裡的事解決了。
過了四更,意味着離天亮不遠。
無顏瞟向花格架,那十幾號人玩了好幾個時辰,已經盡興,只不過無顏沒叫停,沒敢停下,仍往死裡折騰已經奄奄一息的孟廷嬌。
“都下去吧。”
那些人知道這關過了,鬆了口氣,向無顏磕了個頭。
無顏新換的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掌心,“我答應你們的事,一定會做到,放心去吧。”
“謝明王。”他們又磕了個頭,退了出去。
換個女人,被十幾個壯年男子全無憐惜的折騰,早死得透了,她有噬血藤的毒吊着命,腦子卻無比的清醒,虛脫的痛楚豈能是一個‘痛’字可以形容的,這時候,她最希望的就是死。
她越是想死,越是恨明王,恨糟蹋她的那些的人。
“都說明王聰明,原來竟是自以爲是的蠢才,這些人離開,只要有一個人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明王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殺不了明王,就讓那些人先死在她面前。
無顏笑了一下,“他們會很聽話,不會亂說話的。”
孟廷嬌冷笑,“明王還是不要凡事太過於的自信。”
“看來,我該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無顏端茶慢條斯理地潤了潤喉嚨,才接着道:“他們出去以後,會喝一杯熱茶,那茶水喝下去,不痛不癢,但再也不能說話。到了晌午,就要執刑斬首,他們能不能說話,沒有人會在意的。另外,負責監管他們的人,都是殤王的人,殤王的人辦事,嬌兒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孟廷嬌臉色一變,“你果然和殤王有關係……”
無顏笑着瞟了雲末一眼,“我和殤王是對頭,也是盟友。”
孟廷嬌隨着無顏的目光看向雲末,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裡夾着嘲諷。
他竟然就是殤王……
他們整天到處找殤王,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被他玩得團團轉,結果殤王竟就在他們身邊。
雲末淡淡開口,“何必嚇她。”
無顏睨了雲末一眼,哼了一聲,金竹的事,他跑前跑後,累得像狗,真正得利的人卻是閒坐在這裡的這位。
但不是藉助雲末,他也抓不到藏得很好的孟廷嬌。
所以,這件事上,他和雲末算是兩不相欠。
孟廷嬌的笑聲漸漸低了下來,眼裡盡是笑出來的淚水,“我來不過是奉命行事,你有本事,找國師算賬去,這麼折磨我一個婦道人家,算什麼男人?”
一個明王已經不是好惹的,再加一個魔煞殤王,孟廷嬌知道自己今天一定活不到天亮,只想激怒他們,儘快地殺了她,她也可以少受點活罪。
無顏起身,慢慢走到孟廷嬌面前,打量着她慘不忍睹的身子,笑了一下,把握着的手伸到她面前,忽地一鬆,一塊用紅絲線繫着的玉佩從他掌心中落下,懸吊在孟廷嬌面前。
那玉佩是個半圓,看得出是一塊環玉的一半。
“如果你還認得這個,你就會覺得本王今天做的這些,比較起嬌兒當年做的那些事,實在太仁慈了。”
孟廷嬌看清那塊佩,驚愕得睜大了眼,飛快地重看向無顏那張嫵媚的妖孽臉龐,這張臉上依稀有一個人的影子,這一發現讓她渾身透涼,如見了鬼一般,“不可能,不可能……”
“被你丟進狼窩喂狼的孩子,居然還活着,意外吧?”
“不可能,不可能……”當年,她明明給他服了軟骨粉,讓他不能動彈,明明看見狼羣向他撲過去,明明看見狼羣搶奪肉塊……他不可能還活着。
“嬌兒,你可真是把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演繹得淋淋盡致。”
孟廷嬌脣哆嗦了一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顏妖異的眼陡然一冷,“當年人捕殺鮫人,連人和鮫人所生的孩子被抓到,也不例外地被開膛破腹,看有沒有蛟珠。你被關籠子裡,和其他鮫人一樣,眼睜睜地看着一個一個孩子被從籠子裡拖出去劃開胸膛,絕望地想着下一個可能就是自己,那樣的日子,你可還記得?”
孟廷嬌聽到這裡,當年那些可怕屠殺彷彿就在面前,嚇得渾身禁不住地顫抖。
當年,她正在絕望的等待,等待被人活生生的剖開肚子搜取鮫珠,恰好東臨太子和他的愛人鮫人國公主路過那裡,把他們救下。
她是人和鮫人所生人,就算現在被救下,難保以後還會被人類捕捉。
鮫人公主見她可憐,又無處可去,就把她留在了身邊,隨東臨太子一起前往東臨國。
“我娘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可是你迷上了越國的國師。迷上就迷上吧,但你爲了討好心上人,竟將我娘是鮫人公主的身份泄露出去。”
不管哪一國的儲君獨寵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還是一個沒有任何權勢背景的,那麼皇家和衆大臣是絕不會允許那個女人活下去。
東臨太子爲了保護心愛的女子,順着父皇和衆大臣的意願,另娶了正妃和側妃,表面上對他帶回來的女子,並不會太過寵愛。
直到最終坐上了皇位,把大權攬在了手中,成爲了東臨皇,才終於可以明正言順地寵愛他心愛的女人。
雖然這引來其他妃子和她們孃家的不滿,但鮫人公主再受寵愛,卻只是盡心服侍她的夫君,於朝中之事,從來不參於。
鮫人的壽命比人類長了許多,所以孩子成長也慢。
鮫人公主生下的兒子,七歲的時候,還只有尋常孩子三歲左右的樣子。
外頭傳聞東臨國的四皇子與世無爭,實際上在他們看來,四皇子不過是一個侏儒,侏儒是不可能坐上皇位的。
正因爲這樣,鮫人公主母子在東臨皇的庇護下平安地生活着。
孟廷嬌爲了討好國師,把鮫人公主的秘密告訴了國師。
國師從孟廷嬌那時得知,東臨皇獨寵鮫人公主,便把這事傳揚開去。
鮫人生下皇子,是皇家不能容忍的。
對於東臨皇的獨寵,早讓衆妃以及她們的孃家不滿,豈能錯過這個打殺鮫人公主母子的機會。
聯名逼迫東臨皇賜死鮫人公主,以及她那從不與人相爭的兒子。
東臨皇大怒,力保鮫人公主母子,最終與外戚勢力鬧到水火不融的地步,東臨國大亂,即將發起內戰。
東臨皇曾親身經歷過戰爭的殘酷,怎麼忍心讓自己無辜百姓,因爲他和外戚的私心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無奈下退步,卻不肯賜死鮫人公主母子,忍痛將他們母子囚入冷宮,終身再不相見。
冷宮中早被其他妃子埋伏下人手,瞞着東臨皇對鮫人公主母親百般折磨,除了不取他們母子性命,世間各種酷刑在他們母子身上用了個遍。
鮫人公主怕東臨皇知道他們母子遭的那些罪,會不顧一切地與衆臣反面,每次在在東臨皇去看探她時,都死死瞞着,只說他們母子過得很好。
有誰知道,那個‘很好’卻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國師見沒能讓東臨國亂起來,又生一計,讓孟廷嬌把四皇子弄出來交給他。
東臨皇最愛的兒子到了他手中,還怕不能把東臨皇和東臨外戚之間的關係徹底弄僵?
國師向孟廷嬌承諾,如果她爲他辦妥了這件事,就帶她離開東臨國,留在身邊。
孟廷嬌爲了能留在國師身邊,竟真的去了冷宮。
可憐鮫人公主不知冷宮裡上上下下已經被國師打點過,真以爲孟廷嬌費盡了心思,才能混進冷宮。
爲了讓四皇子不用跟着她在這冷宮裡過這生不如死的日子,偷偷給他服下孟廷嬌交給她的藥物,那藥可以詐死。
把那半邊玉佩塞進四皇子懷中,放聲大哭。
鮫人公主母子被下了噬血藤的毒的,不會死,所以那些人才敢變着花樣,往死裡折磨他們母子,不料四皇子竟死了。
負責冷宮的宮人也懵了。
如果皇上知道四皇子死了,他們一個也不能活。
威脅鮫人公主,說如果讓皇上知道,一定會和那些朝中重臣反面,最後只會逼得朝臣廢帝,讓皇上死無葬身之地。
鮫人公主裝作害怕,只求能好好安葬四皇子,她願意暫時瞞下四皇子的死訊,即便以後皇上知道,也只說是病死的。
人死了,自然要送出冷宮。
於是依了鮫人公主,讓孟廷嬌帶了四皇子的屍體出宮。
孟廷嬌有一半鮫人的血統,知道鮫人比尋常人長得慢,知道四皇子雖然現在看着像三歲孩童,但過幾年,他會慢慢長開成爲一個絕色男兒。
鮫人美貌,鮫人男子的相貌更遠在女子之上。
四皇子那張還沒長開,就已經美得讓人窒息的臉龐。
孟廷嬌慕地想到無意中發現的一件事。
國師雖然與她百般溫存,卻從來沒有在她身上泄過身子,而是等她睡着以後,悄然離開,進去密室,令一個相貌極好的少年披上鮫人男子的皮,與他行歡,不久,就泄在了那少年身上。
整個過程,他都無比亢奮,表現出來的歡悅和快意,絕不是和她一起的時候能比的。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他近女色,但更好男色,尤其是鮫人男子。
如果把四皇子送到國師手上,這樣的皮相,國師眼裡哪裡還能有她?
她想到這裡,情不自禁,伸手掐住小皇子的喉嚨,直到以爲他真的死了,才放開他,把他丟進狼窩,看見狼羣撲向他,怕被狼羣發現,才慌忙離開,與國師匯合後,說遇上了狼羣,她好不容易逃掉,可是沒能帶出四皇子。
國師讓她引路,親自去到她拋屍的地方,看見一地的血跡以及狼羣撕咬留下的痕跡,又在草叢裡找到四皇子染血的衣衫,才相信了孟廷嬌的話。
孟廷嬌萬萬沒有想到,四皇子體質特殊,服下藥後,雖然身體冷冰,沒有呼吸,心跳也慢得幾乎不能察覺,神智卻是清醒的。
他雖然不能動,但對孟廷嬌做的一切,卻一清二楚。
他身中噬血藤的毒,孟廷嬌哪裡掐得死他,在狼羣撲來的瞬間,一個叫長清的道人救下了他。
至於國師看見的血跡,是一頭野豬的血。
長清等狼羣吃盡了野豬散去,把野豬骨頭拋下懸崖,又脫下他的衣衫,浸過地上的血跡,拋進草叢,製造了他已經被狼羣吃掉的假象。
告訴他,東臨國的四皇子已經死了,以後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然後把他送去了麻婆村,交給了一對不能生育夫婦撫養。
無顏想到在冷宮裡所受的那些讓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又想着至今仍在冷宮裡的母親,再看面前的孟廷嬌,真是殺了她都解不了氣。
孟廷嬌冷笑,“她收留我,不過是因爲我有一半血統是鮫人,由我來服侍她,可以幫她掩飾鮫人身份。”
“服侍?連斟茶倒水都不曾讓你做過一次,也叫服侍?”無顏氣得笑。
他母親日常起居,無一不自己動手,從來不使喚過孟廷嬌半點,至於宮女不過是孟廷嬌可以留在宮裡的名分。
“哪家的小姐出嫁,不是把自己的陪嫁丫頭開了臉送給她的丈夫,再給個名分,可她呢?防賊一樣防着我,陛下一來,就急着把我支走,唯恐我奪了她的寵愛。如果不是需要我幫她掩飾身份,只怕早把我配給了那些阿貓阿狗。”
“原來,你是因爲這個怨恨我娘。”無顏鄙視地撇了嘴角,“那管記錄史記的小官,確實比不得越國國師位高權重,也不比得國師相貌俊美。”
當年,鮫人公主怕孟廷嬌以後沒有依靠,便求過父皇給她尋一個官職不大,爲人老實憨厚的人家。
因爲這樣的人,不會捲入朝廷中的爭鬥,也不會拿自己的妻子作爲權勢之路上的棋子。
這樣的人也不會娶很多妻妾,她可以和丈夫恩恩愛愛地相守,不用在被其他有孃家背景的妻妾欺負。
東臨皇就依着鮫人公主的意思,把她配給專門負責記錄史記的文書。
那文書父母雙亡,又沒有兄弟姐妹,相貌雖然平平,卻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爲人也踏實,他任職三年,從來沒出過一點錯。
只是沒有父母張羅婚事,二十三歲還沒娶妻,但孟廷嬌那時,也過了二十,年齡上也是合適的。
孟廷嬌嫁過去就是主母,別說鮫人公主會給她一份不錯的嫁妝,就是那文書的俸祿也夠他們生活的了。
母親的一番苦心,竟被她當成了狗肺。
孟廷嬌臉色變了一下,“你……你說什麼?”
“我說,那文書比不得國師相貌俊美。”
孟廷嬌的脣抖了抖,“誰不知道國師相貌平平……”
一直在一邊看戲的雲末忽地一笑,“沒想到,她倒繼承了鮫人的癡情,到了這地步,還在維護那人。”
無顏鄙夷地‘哧’了一聲。
平時到處逛蕩的‘國師’不過是一個冒牌貨,真正的‘國師’現在應該在太上皇的榻上。
真正的‘國師’相貌極美,正因爲他長得太美,被人視爲妖孽,難以服衆。
人在明處,顧忌就多,而且他做了那麼多的惡事,恨他的人太多,想他死的人也太多。
他不想死,又想在暗處隨心所欲的做他想做的事。
於是找了個面容毫無特點的人,做成他希望的臉,再洗去他的記憶,用秘術把自己的意識灌入那具身體,做成了一具受他意識控制的傀儡,化身國師,在外面代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一個‘國師’被人刺殺,他就再做一個。
所以在世人看來,‘國師’是不死之身,更相信他是神的化身。
孟廷嬌還想再辯,但對方的眼神已經告訴她,他們知道國師的真身,她無論怎麼辯白都不會有任何作用。
“是不是很想把今天知道的這一切告訴國師?”無顏坐了回去,接過雲末給他斟上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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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嬌的心止不住地抖。
無顏道:“我給個機會你,讓你回去,怎麼樣?”
孟廷嬌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看向歪坐在那裡,把玩扇子的無顏,不知他這是要玩什麼花樣。
不過只要能活着出去,把今天知道的這一切告訴國師,她死了也值得。
無顏拍了拍手,房樑上跳下一個全身裹在黑衣裡的隱衛,無顏道:“本王的意思,明白了嗎?”
“屬下明白。”黑衣人拔出靴子裡的匕首。
“你要做什麼?”孟廷嬌看着向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直覺明王絕不會讓她把今天看見的一切告訴國師,但她想不出,明王到底要對自己做什麼,這一剎那間的恐懼更勝過之前。
眼前刀光一晃,下巴上猛地劇痛,竟是下巴連着舌頭被一起削去,接着見雲末手指輕彈,一粒藥丸準確無誤的飛進她口中,大量涌出的血很快止住。
凝血丹……
他手上竟有藥皇才能煉出來的凝血丹。
這世上根本沒有藥皇,卻有凝血丹,太不可思議。
孟廷嬌越來越心驚,沒等她回過神,手腳上各是一陣劇痛,痛得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黑衣人收好匕首,道:“屬下割了她的舌頭,她再說不出話,另外削了她的下巴,她也不能咬着筆寫字,也不能用脣語。另外屬下抽了她的腳筋和手筋,無論是手還是腳,都不可能拿筆了。這樣的人,就算知道天下所有事,也沒辦法告訴別人。”
無顏滿意地點了點頭,瞥視向雲末,“接下來就勞煩你把她送給國師,就算我救金竹的酬金。”
“好。”雲末擱下在手中把玩的茶杯,從容起身,轉身離去。
孟廷嬌痛得吸氣多,出氣少,讓她這副樣子去見國師,又不能把知道的秘密告訴他,她寧肯死,可惜她連死都不能。
淚不斷的涌出,她總算知道了明王這麼做的目的。
當年鮫人公主在冷宮裡,恨不得死去,可是爲了心愛的男人,過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也要活着。
因爲,只有她活着,而且讓東臨皇相信,她除了被囚禁,沒有被人欺負,東臨皇纔不會和衆臣反面,把自己逼入絕境。
明王是要她也像鮫人公主一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活着。
她癡情於國師,願爲國師做任何事,那麼他就把這樣的她送到國師面前,讓她再受一次被心愛的人遺棄的痛苦。
今晚身體上所受的任何痛,都比不過被心愛的人遺棄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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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國皇宮養心殿裡。
一個身材修長,相貌極美男子。
他眉極濃,斜飛入鬢,眼角細長,眸子裡凝着一抹化不去的鬱郁陰霾之氣。
那抹陰霾之氣絲毫不影響他容顏的俊美,反而讓他多了幾分孤寂蕭索,讓人生出一股莫名的憐惜,希望能陪在他身邊,讓不再孤獨。
他仔細地爲身前婦人梳理着一頭花白的長髮,動作輕柔,像是怕重一點,就弄痛了她。
這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無顏口中的國師本尊雲夕。
婦人對着鏡子撫了撫眼角掩不去的絲紋,又從鏡中看向身後男子依然年輕俊美無匹的臉龐,嘆了口氣。
三十年了,她已經漸漸老去,而他還和三十年前一樣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星兒,何必嘆氣,等找到那藥引,煉出神藥,你就能恢復當年的容顏,和我一樣青春永駐。”他叫的是太上皇的乳名。
太上皇神色微微一黯,爲了這個藥引,他們花費了三十年時間,每次那藥引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是每當伸出手的時候,藥引卻突然消失,她不知道這樣的遊戲還要玩多少次,她這一生到底能不能等到藥引到手的一天。
“雲夕,你說,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嗎?”
“向來自信的星兒今天是怎麼了?”雲夕放下手中梳子,修長的手指撫向她的眼角細紋,“即便是這樣,星兒的美貌也是無人能及的,又何必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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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臉上一燙,打開他的手,“你又來拿我尋開心,你真當我看不見如今的模樣嗎?”
雲夕笑了笑,“藥引本指日可待,可惜鳳真縱着如故壞我大事,現在十三號被幽禁,把那事生生地給耽誤了。”
太上皇有些不悅,“如果不是十三號多事,非揪着那魔族小子不放,又何至於鬧成這樣?”
“我們這麼多年找不到藥引,都是魔族人從中作梗,揪出和我們作對的那魔族傢伙,才能儘早得到藥引。那件事,十三號雖然太過冒進,有失妥當,但也算不得多事。”
“那你的意思呢?”
“鳳真明知道星兒想把金蓮嫁給明王,卻公然讓如故搶下這門親事,還煽動羣臣逼星兒自廢臂膀……星兒要這樣縱容鳳真到什麼時候?”
被幽禁的是他的損耗元神複製出來的傀儡,而殺的是他這些年來精心培養起來的精兵。
他哪能不心疼,哪能不怒?
再加上這件事,把他拋到了浪頭上,所有人都緊盯着他,十三號被幽禁,不能出來爲他辦事,把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而他本尊又不是可以見光的時候,這往後的日子處處受限。
這麼多年沒能得到他想要的,這一受限,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如果不是如故橫插一手,一定能把藏在背後的那人揪出來,只要知道他是誰,一切就盡在他掌控之中。
本來只差一步,卻突然間變得遙不可及。
他真是恨死了半路跳出來搞事的如故。
以前他對如故是不屑的,哪怕是如故來越國探望鳳真,他都不屑去看一眼。
而現在,他真想看看那小丫頭長成什麼樣子,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能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讓這些人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太伶俐的小姑娘,是不能留的。
太上皇沒有因爲他的一翻話而激怒,“臨安任性妄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不過她一直養得遠遠的,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而這次碰巧和十三號撞上,以她那目中無人的性了,衝撞十三號,不正是她的本性?她向來這樣,你理她做什麼。”
“現在的臨安,只怕不是星兒想象中的那樣簡單無腦。”
“我知道,在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如果你實在氣不過,改日,我把她召來,當着你的面,好好地訓她一頓,給你出出氣。”
雲夕臉冷了下來,“這麼說,星兒真不打算追究鳳真?”
太上皇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雲夕,我一直不想認老,可是不認老,終究是老了,我老了……承武死了,鳳瑤雖然聽話,但她終究不是我親生女兒,我這江山終究是不能給她的。而真兒……她是我唯的女兒……當年我迫她骨肉分離,她心裡自然怨恨我,但不管她如何怨恨,我終究是她的母親。至於,而真兒這輩子也就臨安這點牽掛,只要真兒乖乖地,其他無足輕重的小事,也就由着他去吧。”
雲夕能在性情暴虐的太上皇身邊三十幾年,並不是光靠臉長得好就能行的,關鍵是他懂得進退。
他聽了太上皇的話,心頭冷笑,暗罵老狐狸,她分明是想用鳳真來壓制他的權勢。
心頭怒火騰騰,他臉上神情卻越加的溫柔,“星兒怎麼會老,星兒永遠都不會老。”
太上皇笑了一下,如果沒有他在旁邊,她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可是看着他三十年如一日,仍然年輕的臉龐,不認老都不行。
他忽然笑道:“是不是星兒好些日子沒和夕兒恩愛,變得不自信了?”
太上皇臉一紅,嗔怪得瞪了他一眼,“我一把老骨頭了,豈能比得你在外頭養的那些美嬌娘?”
“又胡說,夕兒哪有養什麼美嬌娘?”雲夕眸子不容人察覺地一沉,突然把太上皇打橫抱起,“還是讓夕兒來讓星兒知道自己有多年輕,有多迷人。”
他笑得溫柔款款,心頭卻是鬼火亂竄。
今天一大清早,他就收到殤王送來的禮物。
大箱子裡裝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他的妾……
他雖然不愛這個女人,但她聽話,好用,對他更是癡心一片,爲了他什麼都肯做。
可以爲他辦很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
他們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卻把她活着送回來。
她的神情分明知道了些什麼很重要的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什麼也不能告訴他。
他恨不得扒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知道些什麼。
那種想知,而不能知道的滋味,激得他怒火沖天,親手一刀結果了孟廷嬌的性命。
看着孟廷嬌明知道回來後會是死,但死在他手下,仍痛苦得流下了眼淚。
他看着那滴淚,竟隱隱地的有些心疼。
她終究是陪了他近十年,又無怨無悔的女人。
他實在壓不下這怒氣,纔會急着進宮,迫太上皇處置那些向他公然挑釁的人。
鳳真是第一個。
太上皇的臉越加的紅了,他和她一起,已經有三十年,但他隨便一句話,仍讓她如少女懷春一般羞澀。
至於對他的話,她雖不全信,卻也有七分信。
他三十年來,有一半的時間,他都留在她的身邊,和她過着夫妻一樣的生活。
她容不下他另有女人,他雖然在宮外,另有外宅,但外宅裡也從來沒有養過女人。
至於男人一次半次在外頭鬼混的事,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屋裡侍女退下,殿門緊閉,如雲的煙紗羅帳落了下來,起起伏伏的身影過了好一陣才停了下來。
雲夕側着身,看着濛濛欲睡的婦人,輕道:“三十年了,我在你心裡,還是比不過那個人。”
太上皇眼皮略動了動,“你又多心了,我對他不過是少女時的萌動,怎麼能比得我們三十年的夫妻之情。”
他不是她皇夫,但他的地位又豈是她當年的皇夫地位能比。
“如果你對他真不再有情,爲什麼對明王那般縱容,竟連婚事,都由着他自己來。”
“縱容他的,何止是我一個,如果你不縱容他,他又豈能活到今天。”
雲夕默然。
過了一會兒,見太上皇沉沉睡了過去,緩緩擡手,薄薄的煙霧從指甲縫裡揚開。
太上皇吸入薄煙,睡得越加人事不知了。
雲夕披衣起身,步下龍榻。
轉動榻下一隻龍角雕花,龍榻無聲地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地道。
他步下地道,龍榻緩緩合攏,他推開一扇石門,裡面竟是一間的密室。
密室裡的兩個角落,分別掛着兩塊簾子。
他走到其中一塊簾子旁,拋開簾子,簾子後是一個大鐵籠子,籠子裡躺着一長着翅膀的男子,他胸膛被剖開,開口處有許多赤紅小蝶留連不去,被剖開的胸膛裡可以看見裡面有一顆赤紅的珠子。
男子雙目緊閉,氣息弱得似有似無,身子因疼痛不住微微顫抖。
雲夕站在鐵籠子前,端詳了那怪人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你只要肯招回那脈元魂,就可以得個好死,再用不着受這罪。”
籠子裡的男子一動不動。
雲夕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男子冷笑了一下,“你還是死了這個心吧,總有一天雲溟會來取你性命。”
不錯,他招回元魂,就可以立刻死去,但也不用受這罪。
但他的元魂一位歸位,他的兒子就能感應到他還活着,而且會跟着感應找來這裡。
他的兒子還太年輕,對付不了這個惡魔。
當年雲夕爲了奪取魔君之位,四處爲惡,不惜煽動族人骨肉相殘,他的親弟弟雲溟忍痛大義滅親,廢了他的元神,把他逐出魔界。
雲夕懷恨在心,四處尋找靈獸內丹恢復所傷的元神。
他一人的內丹不足以讓他恢復元神,所以這惡魔才把他囚在這裡近二十年,以他爲餌設法誘他的孩子前來,取他孩子體內靈丹。
他早將生死看淡,只求自己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長大,豈能讓這惡魔如願?
雲夕對他的漠視早已經習慣。
服用靈獸內丹,需要極大的損耗,他現在的身體,只能承受一次這樣的損耗。
所以他必須收集齊足以讓他恢復元神的靈獸內丹,一次性服用。
內丹離開宿體,長時間不服用的話,會失去功效。
留着這頭獸,不過是用他的身體養珠。
他肯收回元魂,招來那頭小靈獸固然好,如果不肯,他自會另想辦法捉到那頭小靈獸。
這幾天事事不順,雲夕心情極差,沒心情和這頭靈獸耗時間,冷哼了一聲,退了開去,拉攏簾子,走向另一塊幔簾。
揭開幔簾,裡頭放置着一個冰玉牀,牀上躺着一個相貌極美的鮫人。
應該說是一具鮫人的屍體。
那鮫人緊閉着雙眼,相貌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瑕疵。
如果不是臉色略顯灰白,就像活的一樣。
雲夕擡手輕撫上他冰冷的面頰,那溫柔的舉動和與太上皇一起時完全不同,是打心底透出來的柔情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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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之前是不是被國師迷惑了呢?這纔是真正的BOSS雲夕,各種妖孽,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