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霞做事幹脆爽利,既然決定讓鍾毓替她做手術,就不會有半分猶豫。
她當天辦理了住院手續,輪值的正好是孫文慧,給她量血壓測體溫的時候孫文慧還有些尷尬。
朱霞雖氣場強大身價不菲,卻極爲平易近人。
見這護士不自在,她主動說道:“前天晚上我嚇到你了吧?”
孫文慧僵硬的笑笑,她不好意思道:“也還好,是我大驚小怪了,主要當時就我一個人在。”
朱霞掀開被子站起身道:“也是我考慮不周,不過等做完手術說不定就沒這麼嚇人了。”
孫文慧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您大可放心,沒有我們院長修復不了的缺陷,從我們醫院創立以來,還沒有失敗的病例呢。”
朱霞端着水杯用吸管喝水,她調侃道:“你們醫院的醫護人員都這麼自信麼?”
孫文慧先替她把牀鋪整理好,而後才淡定道:
“自信是因爲我們有自信的資本,誰讓我們院長厲害呢。”
孫文慧見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人過來陪護,她疑惑道:
“您沒有家屬過來嗎?等手術做完您需要人二十四小時陪護的,我們護士雖也能照顧,但沒法一直待在您身邊。”
孫文慧聽儲建文介紹過她的身份,所以對她這樣低調身邊不帶任何人的女富婆很是好奇。
朱霞喝完水正站在窗邊往下看,她嘴角含笑道:“我自在慣了不喜歡人跟着,不過我女兒過來了,她會安排好一切的。”
孫文慧這才放心,她端起放着各種藥品器具的小盒子,笑眯眯道:
“那我就放心了,等您女兒過來,讓她陪您做術前相關檢查,院長交代身體沒什麼特殊情況的話,明天上午就能手術了。”
朱霞點頭道謝,孫文慧出了病房不忘李佳佳感慨,她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相處的有錢人呢。
而朱霞的女兒萬安安一到病房就板着臉數落道:“媽~我國外醫院都安排好了,等明天咱們去港城然後坐飛機出國,國外那麼好的醫療條件你不去,非要選這麼個名不經傳的小醫院,你這是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萬安安剪着乾淨利落的短髮,身着剪裁合體的西裝套裙,整個人都透着乾脆利落。
她如今是萬安集團的掌權人,見證了父母貌合神離兩敗俱傷的婚姻後,她決定這輩子都不結婚了。
她媽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維護她的利益,她媽被毀容她比誰都心痛,正是因爲深愛着自己的母親,所以不想她遭一點罪。
朱霞看女兒焦躁不安,轉身就從自己包裡拿出一份資料遞給她,聲音不疾不徐道:
“你着什麼急,先看看這份資料,這鐘院長的履歷可比你國外找的醫生精彩多了。”
萬安安一臉不信道:“她要是真這麼厲害,會窩在這個小醫院?你肯定是被騙了。”
朱霞也不反駁她,擡擡下巴道:“你先看資料……”
萬安安哪怕再焦急,也還是聽話的看起了資料,她原本還是一副不以爲意的表情,結果越看錶情越嚴肅,等她全部看完以後,吐出一口氣態度和緩道:
“我沒想到國內也有這麼厲害的整形外科醫師,之前我還好奇是誰治好了葉敏的臉呢,如今葉敏不受臉部問題困擾在葉氏集團大殺四方,感情這鐘院長才是大功臣啊。”
朱霞淡笑道:“何止是葉敏啊,船王程老爺子的臉也是她修復的,還有汪曼曼也是靠她才能重塑身材,不然她哪有翻紅的機會啊。”
提起汪曼曼萬安安就滿心厭惡的皺眉,她沒好氣道:“那這鐘院長跟汪曼曼有交情,你就不怕她手術時做手腳?”
朱霞嗤笑道:“汪曼曼還沒這能耐,鍾院長可不是一點小錢就能收買的,有本事的人都極有原則,她絕對不會這麼做。”
萬安安見多了商界爭利的醜惡嘴臉,她從不高看任何人,不過她媽看人的眼光不算太差,只在她爸身上栽過跟頭而已,她既然看好鍾毓,做女兒的也就由着她了。
萬安安見她媽又躺牀上去了,她也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拿起香蕉扒了皮然後放碗裡搗成泥,一點點喂到她媽嘴裡,她邊喂邊問道:
“這鐘院長怎麼跟你說的,手術她有把握嗎?”
朱霞艱難的吃着香蕉,聲音含糊道:“這手術對鍾院長來說難度不高,你放心吧。”
萬安安倒是沒先前那麼擔心了,看她媽吃點東西這麼遭罪心裡很不好受,她現在只想媽媽快點做好手術早日恢復正常人的生活。
“手術什麼時候做?護工明天過來可以嗎?”
朱霞一根香蕉都吃不下去,她擺手示意女兒別餵了,吸了口水才說道:
“大概明天上午做手術,具體時間還沒定,你今晚要來簽字,護工明早過來就可以了。”
萬安安點點頭,起身把她媽吃香蕉的碗勺洗乾淨,然後擦乾手上的水道:“那我先回去安排一下,晚點過來簽字,順便把醫藥費付一下。”
朱霞搖頭道:“我跟鍾院長說了,如果手術效果滿意我不會虧待她,你不用這麼着急給錢。”
萬安安視金錢如糞土道:“咱家的錢夠咱倆奢侈過一輩子了,多給點錢讓人家嚐嚐甜頭,這樣她才能更盡心,這事你就不用過問了。”
朱霞無奈,她女兒樣樣都好,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不拿錢當錢,左右都是小事,她也不大在意就是了。
萬安安工作雖忙,卻很在乎她媽,她把手術當天的工作安排都改期了,還給她媽請了兩個護工二十四小時陪護,然後纔去找鍾毓。
一見面她就拿出一百萬的支票遞到鍾毓眼前,十分土豪的說道:“這錢是術前的辛苦費,等術後還會給醫療費,鍾院長放心。”
鍾毓挑眉,她支票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只淡定道:“萬總客氣了,治病救人是醫者的本分,你們支付醫藥費就可以了,不需要這麼多的。”
萬安安霸氣道:“讓你拿着就拿着,我就我媽一個親人了,她要是出現什麼醫療事故,我不會放過你,這錢你拿着我安心些。”
鍾毓有種非常無語的感覺,有錢人的世界她始終沒辦法理解,她倒也不必故作清高,很坦然的將這支票收下了。
萬安安想到什麼又憂心忡忡道:“我媽做這手術會受罪嗎?”鍾毓對她沒什麼好隱瞞的,實話實說道:
“手術過程中打麻藥,她不會太辛苦,但術後要吃流質或者半流質食物,所吃的食物溫度不宜過高,每次進食後用漱口水漱口,保持口腔清潔。
每天還要用雙氧水清洗縫合切口上的血痂,一定要把血痂徹底清洗乾淨,因爲痂殼長時間附在黏膜上容易導致黏膜糜爛,不利於傷口一期癒合,拆線後,還要佩戴定製開口器至少半年。”
萬安安聽着就覺痛苦,哪怕她在員工面前再強勢,這個時候也抑制不住的悲傷,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聲音艱澀道:“鍾院長,我媽這輩子挺不容易的,麻煩你儘量讓她少些痛苦。”
鍾毓同樣是做女兒的,所以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輕聲寬慰道:“你放心,我會盡力而爲的。”
這臺手術鍾毓親自主刀,蔡儀中和郭鵬飛做助手,朱霞進手術室時很平靜,她甚至還有心情四處打量。
鍾毓見她心態平穩,壓根不需要安撫情緒,她笑道:“您先平躺着吧。”
朱霞很是配合,心情平靜的躺了下來,郭鵬飛立即進行消毒鋪巾,鍾毓用美藍標記切口線。
朱霞的新口角位於瞳孔平視位垂線與口角水平線交點的水平外側3~5 mm。
鍾毓在口角現在的位置處皮膚面設計橫行Y形切口線,口內黏膜面,設計三個肌黏膜瓣。
她戴着口罩眼神專注,聲音低沉道:“儲建文,用1:200 000腎上腺素的1%利多卡因混合液進行局部浸潤麻醉。”
她嘴裡說着話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可她話音落儲建文卻沒有絲毫動靜,鍾毓不滿的朝她望去,她還站在那裡雙眼無神的發呆。
鍾毓不悅的擡高聲音道:“儲建文,該麻醉了,你在做什麼?”
她這一聲喊,儲建文立刻回過神來,她尷尬道:“不好意思院長,我這就來!”
鍾毓皺眉盯着她以免她再出錯,在鍾毓的注視下,儲建文慌張的完成了麻醉。
即便是對她表現不滿,鍾毓也沒有在手術室多說什麼,只是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然後迅速投入到手術中去,她照設計好的切口線,全層切開皮膚面瘢痕及口內黏膜面,切斷皮膚面和黏膜面的環形攣縮帶,進一步深達口輪匝肌。
她又切斷部分攣縮口輪匝肌至新口角位置深面,在黏膜面製備3個三角形的口輪匝肌黏膜瓣,充分鬆解至口輪匝肌黏膜瓣面積大於缺損面積,使新口角位能充分張口。
蔡儀中立即輔助進行止血,鍾毓則把黏膜面中間位的口輪匝肌黏膜瓣分層減張縫合至新處。
然後她細緻的修剪皮膚面,使紅白脣交界處線條銜接流暢,中間位口角的口輪匝肌黏膜瓣的黏膜充分舒展,縫合至新口角上下側。
餘下得創面她用剩下的兩個口輪匝肌進行黏膜瓣縫合,然後塗抹紅黴素軟膏。
蔡儀中聲音低沉道:“爲什麼要製備橫向的三角型或者舌型肌黏膜瓣,一側口角的口內黏膜面要設計三個口輪匝肌黏膜瓣?”
鍾毓擡頭看了他一眼,蔡儀中確實要比郭鵬飛更敏銳,他總能直擊要點。
她神情自若道:“這個切口的設計思路來自於腋窩瘢痕攣縮的經典五瓣法切口設計的一側,可以充分鬆解攣縮,加之充分利用了口內黏膜,新口角可以無張力縫合。
這樣不僅傷口黏膜癒合好,後期再攣縮機率也大大降低。這個方法對於門齒間距越小的患者,優勢越是明顯,因爲口角攣縮越重,口內黏膜橫向可利用長度越多,新口角縫合張力則越小。”
蔡儀中心領神會,郭鵬飛卻眉頭緊鎖,顯然還沒有完全領悟。
鍾毓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又繼續解釋道:“術前切口設計時,新口角的定位可以略開外一點。傳統定位是瞳孔平視位垂線與口角水平線交點,我的經驗則是男性在此定位水平外側5 mm,女性3 mm,這樣更利於預防遠期口角回縮。
口腔黏膜側的肌黏膜瓣,遠端夾角不要設計的太尖銳,避免尖端壞死。因爲尖端壞死,新口角就需要二期癒合,增加口角再次攣縮機率,遠期效果打折扣。
術中製備肌黏膜瓣時,一定要注意黏膜與肌肉連接在一起,不要分離開。”
鍾毓說的已經夠詳細了,這次郭鵬飛也聽明白了,手術完畢歸置好手術器械,患者沒有不良術後反應,這才推着她出手術室。
萬安安一直等在門外,他們一出來就立刻衝了上去,“院長,我媽媽怎麼樣?”
鍾毓拉下口罩,語氣輕鬆道:“手術很成功,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術後護理很重要,耐心等待她身體慢慢恢復吧。”
萬安安這才鬆口氣,她跟着郭鵬飛他們一起送朱霞到病房,請來的護工也趕緊跟上去幫忙。
郭鵬飛和蔡儀中都跟着去了病房,交代完注意事項後,他倆才從病房離開。
往辦公室走的路上,蔡儀中聲音疲憊道:“你如果有多餘的時間還是多複習理論知識吧,以免院長說到要點上你又一直半解的,不是整天泡在醫院就能有長進的,自己腦子裡有東西,院長稍提點才能融會貫通。”
郭鵬飛臉色陰沉道:“你憑什麼教訓我?是想來顯擺你比我有天賦?”
蔡儀中冷笑道:“我要是想顯擺你就不會這麼自在了,醫院遲早要來新人,留給你成長的時間沒那麼多,難不成你想轉到管理崗去?”
郭鵬飛面色僵硬道:“你明知我想繼續拿手術刀,又何必這麼嘲諷我呢。”
蔡儀中嘆口氣道:“我要是真嘲諷你語氣可比這傷人多了,我這是在給你提個醒,聽不聽隨你。”
說罷,他加快腳步往前走,不再理會郭鵬飛。
郭鵬飛嘴脣緊抿滿臉陰鬱,他何嘗不想有長進,可就是不行他也沒辦法,或許聽從他的建議試試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