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儲建文做好麻醉,確認患者不需要再次麻醉後,就提前出手術室了。
鍾毓手術做完第一時間就去找她,可醫院上下都找遍了,依舊看不到她人影。
搜尋無果,鍾毓只得先回辦公室待着了。
她剛到辦公室坐下,陳招娣就笑容滿面的拿着杯飲料跑了過來,她語氣輕快道:
“院長,嚴姐說咱們醫院又進賬了,她心情好請大家喝涼茶。”
她邊說邊把涼茶放鍾毓辦公桌上,邊絮叨着。
“也不知道嚴姐這是什麼癖好,這賬上的錢再多那也不是她個人的,她有什麼好高興的。”
鍾毓不太喜歡涼茶的味道,但同事的好意她也不會拒絕,她拿起涼茶淺淺嘗了一口,聲音恬淡道:“嚴姐看着進賬就心安,你們還能多發點獎金,她當然高興了,你剛纔給大家發涼茶,有沒有看到儲建文?”
陳招娣只當她找儲建文有工作安排,自然而然道:“她剛陪我一起下樓拿涼茶了,現在到辦公室去了。”
鍾毓嚥下嘴裡的涼茶,緩了一會兒才道:“那麻煩你幫我喊她過來。”
陳招娣笑着點頭,“我馬上去喊她,這最後一杯給佳佳留着,她下午沒課,一會兒過來。”
鍾毓哭笑不得,李佳佳這是把醫院當自己家了,有空就往這邊鑽,她這前臺也當的風生水起,給患者介紹的比護士們還專業。
陳招娣走了沒一會兒,儲建文就垂頭喪氣的來了,她一進辦公室就自覺的關上門。
她這會兒也不嬉皮笑臉了,估計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不等鍾毓開口,就率先認錯道:
“院長,對不起!我今天在手術室走神了,下次絕對不會再犯。”
鍾毓擱下筆,坐直身體審視般的看着她,語氣嚴肅道:
“你倒是認錯的快,就是不知道是真知道錯了,還是敷衍我的,我看你這兩天上班無精打采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儲建文臉上露出了少有的憂傷,她強忍淚水道:“阿毓,是不是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愛意就會減退?”
鍾毓眉頭一皺,“你跟鄭君在一起纔多久,應該正是熱戀期吧,怎麼就愛意減退了。”
儲建文委屈的不行,她帶着哭腔說道:
“鄭君已經一個多星期沒給我打電話,也沒陪我吃飯看電影了,以前他只要有空就會來陪我的,可是現在整天都陪着那個新來的實習生,上次我去醫院還看到他倆靠在一起說話……”
鍾毓想着她的臭脾氣,直接問道:“所以你當場就鬧了?”
儲建文理直氣壯道:“他都要給我戴綠帽子了,我難道還不能發脾氣?那個實習生也是不要臉,明知道人家有對象還往上貼,我要不教訓她豈不是當我好欺負。”
鍾毓看她那義憤填膺的樣子,大概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她等儲建文情緒穩定些纔開口道:
“我不知道鄭君是不是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但你在大庭廣衆之下鬧的他沒面子卻是事實,你是不是還動手打人了?”
儲建文低頭摳着自己指甲,有些心虛的點點頭,鍾毓嘆口氣道:
“你怎麼這麼衝動呢,你想想鄭君爲人,憑他的家世他遇到的誘惑還會少麼,醫院漂亮的護士多着呢,他要真有那份心絕不會讓你輕易發現,他跟那個實習生可能只是在討論專業上的問題,應該還有其他醫護人員在場吧?”
儲建文有些茫然的點頭,鍾毓繼續說道:“你這一鬧,醫院上下都看他笑話了,鄭君面子上過不去又怎會不生氣,他在家也是千嬌萬寵的小少爺,哪能沒點脾氣呢。”
儲建文難過道:“你也覺得都是我的錯嗎?”
她話音剛落,眼淚就順着臉龐滑落下來,鍾毓無奈道:
“我沒說全都是你的錯,我只是告訴你處理的方式不對,你之所以會草木皆兵肯定是鄭君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是不是你在此之前還發現過什麼?”
儲建文擦了擦眼淚委屈道:“我上次跟他一起吃飯,在他衣服口袋裡發現了一張便籤,上面是那實習生的留言,她寫的內容一看就知道別有心思,可鄭君壓根就不當一回事,還指責是我想多了。”
鍾毓能看的出來,在這段感情中儲建文愛的更深一些,她看着儲建文的眼睛道:“知道你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儲建文下意識回道:“是因爲我太疑神疑鬼了嗎?”
鍾毓搖搖頭,她推心置腹道:“你最大的錯誤是愛對方勝過愛自己,你跟他在一起是爲了讓自己開心幸福的,結果你卻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你渴望他給你愛,對他有太多期待了,這隻會讓你越發失望,因爲他不可能把你看的比自己更重,男人的清醒理性比你想象的還要可怕。”
儲建文沉默不語,鍾毓繼續說道:“你之所以變得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也是你自己造成的,是你給了對方傷害你的機會。”
儲建文眼淚又掉落了下來,她無奈的問道:“那我要怎麼辦?”
鍾毓輕輕替她擦掉眼淚,聲音果決道:“以後與他互相尊重,保持距離,你把重心和關注點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來你歡迎他走你轉身,就這麼簡單。”
儲建文痛苦的搖搖頭,“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他這一個星期不理我,我覺得腦子都快要炸了,連呼吸都是痛苦的,工作也提不起精神還總是走神。”
看着她痛哭的模樣,鍾毓冷不丁的問道:“失去鄭君和讓你得絕症你選哪個?”
儲建文傻了,本能的回答道:“我選失去鄭君……”
鍾毓又繼續問道:“那失去鄭君和父母離世,你選哪個?”
儲建文毫不猶豫道:“我選失去鄭君……”
鍾毓好笑道:“那失去鄭君和讓你永遠都發不了財呢?”
儲建文吸了吸鼻子,破涕爲笑道:“那還是失去鄭君吧……”
所有的答案都清晰明瞭,她忽然發現,鄭君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鍾毓見她沒那麼難過了,這纔開口道:“有些事情做錯就翻篇,你不能繼續深想內耗自己,鄭君沒有妥善處理好與同事之間的關係那是他的問題,他能意識到這個問題,你們還可以繼續相處下去,他意識不到這樣的事就還會發生,他也就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儲建文聽了她的話心裡平靜許多,她嘴角帶着笑意,眼神悠遠道:“你說的沒錯,那就這樣吧,我也不強求什麼了。”
談完感情的事後,鍾毓這才切入正題道:“你爲了感情的事耽誤工作,就沒有考慮過後果嗎?”
儲建文臉色一僵,她是專業的麻醉師又豈會不知道後果,鍾毓見她心虛的低下頭接着數落道:
“工作纔是你賴以生存的根本,別砸了自己的飯碗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到時候害人害己!”她這話不可謂不重,儲建文也真切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她態度誠懇道:“院長,我下次不會這樣了,請你原諒!”
鍾毓覺得不給她個教訓她是記不住的,於是鐵面無私道:
“光嘴上認個錯就行了嗎?你給我寫個三千字的檢討明天交,這個月的獎金也沒有了,這樣的處罰你服不服?”
儲建文並不缺那點獎金,她雖然平時跟鍾毓相處時咋咋呼呼,但若是鍾毓真發火,她也是招架不住的。
她撇撇嘴,不大高興道:“我哪敢不服啊,就是檢討能不能晚點交,三千字可不少呢。”
鍾毓繼續繃着臉,聲音淡淡道:“最遲後天交,你不交上來試試看。”
儲建文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行吧,我現在就去寫。”
有了鍾毓這番開導,儲建文整個人都沉澱下來了。
她上班時兢兢業業,空閒了就琢磨怎麼寫檢討,就這樣過了兩天,內心反而越發平靜了,鄭君沒有出現她也不再焦躁。
她把三千字的檢討書交到鍾毓手裡,才總算是完成了任務,立刻就跟陳招娣約飯,她倆晚上都沒有排班,到了下班點,兩人收拾好東西手挽手說說笑笑就往外走。
剛到電梯口,就看到鄭君從裡面走出來,他看起來有些憔悴,臉上還有很重的黑眼圈,儲建文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轉瞬又恢復原樣。
她像是沒有看到鄭君一樣,自顧自的往外走,鄭君眉頭緊蹙,聲音溫和道:“建文,我特意過來接你下班一起吃飯的。”
儲建文停下腳步看着他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已經跟同事約好一起吃晚飯了。”
陳招娣隱隱看出他倆鬧矛盾了,趕緊說道:“沒關係,我們下次再約,我可以先走。”
她轉身要走,儲建文卻一把將她拉過來,意有所指道:
“你跑什麼呀,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明明是咱倆先約好的~跟同事關係親近也是理所應當的,我相信鄭醫師能夠理解。”
鄭君苦笑,他無奈道:“那你們先去吃飯吧,我找鍾老師談點事情,她還沒走吧?”
儲建文這才後知後覺,人家哪是特意過來接她吃飯的啊,找鍾毓纔是重點,她頓時覺得方纔那點在乎就是個笑話。
她疏離且禮貌的說道:“院長還在辦公室,你可以過去找她了。”
說罷她挽着陳招娣就走,情緒穩定的讓鄭君側目。
不過他今天過來確實是有重要的事找鍾毓,因此並未繼續探究。
鍾毓最近想在專業期刊上發表論文,所以她還在辦公室寫材料,看到鄭君站在辦公室門口她還有些回不過來神。
鄭君禮貌道:“鍾老師,我們醫院來了位棘手的患者,請問你有空回軍區總醫院主刀嗎?”
鍾毓思緒回籠,她擱下筆道:“你先進來坐吧,是什麼樣病人,是你做不了還是你們都做不了這個手術?”
鄭君走到她對面坐下,他有些尷尬道:
“那位患者是尿道成形術後引發的併發症尿瘻,而且是經久不愈的狀態,現在手術治療是唯一的方法了,若一次修復瘻口不成功,則勢必增加再次手術的難度,爲提高修復瘻口的一次成功率,我們唯有請你出山了。”
鍾毓聲音低沉道:“這個手術確實有些複雜,術前要清晰探查瘻口的部位、數量、大小、尿道有無狹窄或梗阻,若未進行仔細檢查就盲目手術修復那就是白做工,這個一兩句也說不明白,你們知道患者形成尿瘻的原因了嗎?”
鄭君面色嚴肅道:“主要原因是尿道成形組織的血運不良、張力過大、局部感染、尿道腔積存的分泌物未能及時清除,總之操作起來有些麻煩。”
鍾毓既然還掛着外聘專家的虛名,就不好不管不問,她開口問道:“你們手術安排在哪天?”
鄭君正色道:“手術室那邊已經準備好所有材料,患者身體也隨時可以手術,關鍵看你什麼時候有空。”
鍾毓毫不猶豫道:“那就明天上午九點做手術吧,宜早不宜遲。”
鄭君一臉感激道:“謝謝鍾老師,還是我和周澤給你做助手吧。”
鍾毓無所謂道:“誰有空都可以做助手,你們有事就忙你們的。”
鄭君明顯能聽出鍾毓對他的不滿,他有些無奈道:“鍾老師,最近建文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鍾毓將筆拿在手裡轉着,她輕描淡寫道:“她說了什麼很重要嗎?”
鄭君把話在心裡反覆斟酌過後,纔開口道:“我跟建文之間確實發生了點誤會,她小孩子性格,不分青紅皁白就亂髮脾氣,我只是想晾晾她讓她反省下自己的錯誤。”
他這話鍾毓聽着極爲刺耳,她似笑非笑道:“你讓建文反省自己的錯誤,你就沒有任何問題嗎?那個實習生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你自己處理不當憑什麼怪建文情緒失控?”
鍾毓先前雖批評了儲建文,但當着鄭君面卻是極爲護短的。
鄭君有些尷尬道:“鍾老師,我並沒有三心二意,只是不願把時間浪費在處理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而已。”
鍾毓嘲諷道:“那你就等着成爲建文無關緊要的人吧。”
鄭君面色一變,他着急道:“鍾老師,這不可能的,建文很愛我!”
鍾毓面無表情道:“所有事物都是發展變化的,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鄭君啞然,良久才站起身道:“鍾老師,明天我會做好術前準備工作,你過來隨時可以手術,我還要去找建文,就不打擾你了。”
鍾毓看着他着急忙慌往外跑才稍稍滿意,小夥子總算還沒蠢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