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廣場上到處都是人,他們大多步履匆匆疲於奔忙。
兩人朝裡走着,程遠拎着東西,護着鍾毓不被人撞到,很是細心周到。
鍾毓雖然不習慣兩人間這樣的距離,卻也沒有說什麼。
等行李過了安檢,兩人在候車廳坐下,這才感覺鬆了口氣。
鍾毓百無聊奈的打量四周環境,習慣性的想要掏手機看時間。
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恍然回神搖頭失笑,沒有手機還真不習慣。
“怎麼了,是有東西忘帶了嗎?”
程遠的注意力一直在鍾毓身上,剛纔見她明顯是在找東西。
鍾毓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應該是把東西郵寄回去了,剛纔忘記了。”
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很多生活習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改的。
“沒忘就好,我昨晚是在急診室待着的,也沒時間給你買點東西踐行,我看這裡面也有,咱倆去逛逛?”
鍾毓連忙搖頭,買東西就是在給自己增加負擔。
“不用買的,莎莎給我買了好多,我一個人都快拎不動了。”
鍾毓倒不是客氣,而是真覺得沒必要浪費錢。
程遠自嘲一笑,“看來,我還沒她貼心呢。”
鍾毓搞不懂他的腦回路,“你做什麼要跟她比貼心,你本來就比不了啊。”
她說的隨意又真誠,即便是察覺到他的心意,相處起來似乎也沒受太大影響。
程遠說不清自己的感受,低頭輕聲道:
“我到現在還記得大一初見時你穿着碎花裙的乖巧模樣,當時心裡就在想,你家長怎麼捨得送你來學醫的。”
鍾毓忽略他前半句話,不解問道:
“乖巧的女生就不能學醫了嗎?”
程遠微怔,顯然沒料到她的重點是在這裡。
“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學醫要直面血淋淋的傷口,你應該面對更美好的事物。”
鍾毓輕嘆一口氣,望着他認真的說道:
“你看,你一直都沒真正讀懂我呢,你對我的那些感覺,只是基於你自己的感知,並不是真的我。”
她這話是完全否決了程遠的感情,他連忙搖頭否認。
“並不是這樣的,你的外表確實如我感覺的那樣,可內裡我也是知曉一二的,你執着於你的專業,對自己的事業有着很強的野心和企圖心,現在似乎還多了些韌性灑脫與成熟,我很確定,無論是你的哪一種特質,都是吸引我的。”
未來的程院士洞察力果然不俗。
或許是上輩子的自己遠不如現在思想成熟,所以還不夠吸引他。
很可惜,無論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她都不打算現在談感情。
“謝謝你的謬讚,我其實就是個普通人……我也會追名逐利,想給自己更好的生活,目前我還一事無成,並沒有討論感情的資本,你懂嗎?”
她話說的真誠而又現實,程遠並不覺得受挫,他喜歡這樣耀眼的鐘毓。
“我可以等鍾醫師功成名就,勢均力敵的感情纔是最般配穩固的。”
他說的自信篤定,鍾毓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上輩子她是沒接觸過感情,那只是因爲沒遇到讓她心動的。
跟她勢均力敵的人多了,讓她心動的可沒有!
算了算了,眼看快要檢票上車了,鍾毓也不想潑他冷水,索性隨他怎麼想吧。
等她走到檢票口處,那裡已經排着長長的隊。
鍾毓從程遠手裡接過自己的行李,催促他趕緊回去。
“你的黑眼圈都出來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我馬上就要上車了,你在這裡等着也沒多大意義,快走吧。”
程遠自認爲兩人達成共識,也就沒怎麼堅持。
“那好,我下週也要走了,到時候會給你打電話寫信,你記得回我。”
鍾毓敷衍的點頭,她已經被人潮擠着往裡走了,鬧哄哄的哪裡聽清楚他的話。
檢票處的欄杆又差點把她絆倒,要不是身旁有人拉了她一把,好險就要摔倒被人踩踏了。
好不容易一身臭汗的擠上了火車,趕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喘口氣,哪裡還顧得上程遠。
九十年代的火車包廂跟後世自然是沒法比的,好在她的座位是裡面靠窗的位置,不擔心被走道里人來人往給碰到。
火車停留了幾分鐘就發動了,鍾毓看着窗外後退的景緻,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她不經意間擡頭,只見她對面坐了個頭臉包裹的很嚴實的人。
她戴的帽子帽沿很大,臉上還有口罩,頭髮短短的,看不清楚臉,有些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鍾毓也就看了一眼,她並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癖好,裝作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
現在天還沒亮,她還可以補個覺。
車廂里人多嘴雜,想要安安靜靜睡着壓根不可能,變換了好幾個姿勢,她才勉強進入半睡眠狀態。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茫然的睜開眼。
或許是角度問題,她恰巧看到了對面那人的眼睛。
基於對自己專業知識的信任,她敢肯定,那是個有面部缺陷的姑娘,而且是罕見的先天性面部缺陷。
其特徵是面部骨骼和軟組織的不正常發育,導致面部呈現出類似蛙的形狀。
這種病症通常由基因突變或是染色體異常引起的,其發病率特別低,只有約1/100000的機率。
鍾毓心尖抽痛,她不知道這姑娘是怎麼在別人異樣的眼神中生活的。
她坐直身體,迅速調整好情緒,生怕那姑娘看出端倪。
蛙臉姑娘似乎在看什麼人,順着她的眼神,鍾毓看見了個四五十歲的男人。
那男人戴着金絲眼鏡穿着白襯衫,手裡拿着公文包,正跟旁邊同行的人高談闊論。
那滿是優越感的嘴臉,像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蛙臉姑娘的眼裡似乎有仇恨,她不太確定,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麼不可說的關係。
鍾毓想不通這其中的關聯,所以打算靜觀其變。
早上起的太早,壓根就沒有什麼食慾。
這會兒倒是覺察到肚子有些餓了,她把行李袋打開,從裡面拿出個麪包啃。
擡頭見對面的姑娘身上只有個空癟的斜挎布包,這會兒她已經望着窗外發呆了,似乎剛纔的一切都只是眼花。
她試探着將麪包遞給她,只是剛把手伸過去,就被她一把推開。
而後彷彿條件反射一樣,往椅背裡縮了縮。
她滿身戒備,似乎隨時可以反撲,這過激的行爲連帶她身邊坐着的人都很詫異。
“你個娃子一驚一乍的做啥,人家是好心給你吃的呢。”
鍾毓也回過神來連忙解釋:“姑娘,你別緊張,我沒有惡意的。”
或許是鍾毓長得太漂亮,臉上的真誠不似作僞,那姑娘稍稍放鬆下來。
偏過頭有些着迷的看着鍾毓的臉,聲音木然的道:“我不餓,謝謝!”
旁邊的大爺雖看不清她的臉,卻感覺她這人怪怪的,下意識的離她遠了一些。
跟鍾毓說過話之後,她又表現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來。
鍾毓雖想跟她套近乎,看能不能給她些幫助,此刻卻也有些不得其法。
她下意識的又看向了方纔那姑娘看過的男人,心裡莫名對他不喜,也不知兩人是什麼關係。
鍾毓雖有助人爲樂的心,卻也明白量力而爲的道理。
乘車的這段時間裡,她還是會下意識的關注着這姑娘,期間她什麼都沒吃過。
醫者父母心,鍾毓終究是看不下去了。
她拿了個水果罐頭,輕輕的放在桌上慢慢推過去。
想着不觸碰對方的身體,避免她又受驚。
姚黃正在兀自出神,突然被人打斷她很是不高興。
但一看到鍾毓那張美人面,就生不起氣來。
她對美的事物是真的沒有招架之力。
故意壓着嗓子低吼:
“離我遠一點,我可不是善茬,收起你的爛好心。”
鍾毓一怔,隨即不在意的笑笑。
“沒有其他的意思,我朋友給我買的東西太多,我嫌罐頭重。”
姚黃終於注意到她除了美貌以爲的東西了,眼裡探究更深。
忽然惡意一起,動作迅速的對鍾毓露出自己完整的一張臉。
“看見了吧,我是個怪胎,是個不詳的人,靠近我的人都會倒黴的,這下你怕了吧。”
她的動作極快,除了鍾毓,身旁的人都沒注意她的動作。
鍾毓的心彷彿別人揪住一樣生疼,她平靜的說道:
“你只是生病了,我是醫師我知道的。”
她的眼裡沒有厭惡驚懼,這淡定的反應讓姚黃有一瞬間的慌亂。
她倏地站起身,“我懶得搭理你,你也別纏着我,不然不會有好下場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往車廂衛生間走去。
臨走還帶着她那不離身的布包,眼裡滿是決絕。
鍾毓有些不解,打算等她過來再好好解釋一下。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看不見人,猜想着她可能是去其他車廂了。
面部有先天缺陷的姑娘,大概率都遭遇過不公正的對待吧,防備心重可以理解。
眼見着車窗外的建築越來越熟悉,鍾毓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火車又開了十來分鐘,廣播裡傳來到站的語音提示。
要下火車的乘客們紛紛站起來拿自己的行李,鍾毓的行李不多,但她也坐不住的站起身來。
整個車廂都響起了嘈雜聲,火車纔剛停下,忽然聽到一聲驚恐的叫聲。
鍾毓正往出口走去,下意識的回過頭,只看蛙臉姑娘不知從哪竄出來的。
她手裡拿着匕首,刀尖正抵着那戴眼鏡的斯文老男人,眼裡滿是嗜血的兇狠。
其他乘客害怕的紛紛遠離,那男人痛苦哀嚎。
“你是誰?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殺我是犯法要判死刑的!”
他並沒有看姚黃的臉,只敢虛張聲勢的亂吠。
姚黃狀若癲狂的笑了起來,刀尖稍一用力就將他脖頸劃出血痕。
“金勇,你看看我的臉,看看我是誰?”
她用力的將他下巴扭過來,金勇被迫對上了那張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裡的臉。
他驚恐的大叫一聲,“你怎麼還沒死!!!”